所以,三年之后,她第一次去了断崖。
那是种极其危险且偏门的手段,成,则武艺大精,可与修炼百年者相抗,败,则粉身碎骨,不得超生。
程雨光是瞒着成绫站在那的。三年以来,这只麒麟兽一直陪着她,或絮叨或安静,或照顾或帮护,她真的很难将他只当作一个无关的人物。
她跳下的时候,已经傍晚,日头低极了,之前,程雨光抬眼看了那片天,烧得就好像火一样,美得几分让人想哭。
可是她没有哭。她快记不得自己上一次流泪了。
从高处坠落,风都是贴着耳朵向上,呼啸呼啸,像轰隆隆的火车,她睁不开眼,于是便像是往一个没有底的黑渊跌去。那一刻她突然有了落泪的冲动,像摇晃断线的风筝,像枯黄盘旋的落叶,她不知怎地脆弱起来,她想起那一晚,路边的灯还是明晃晃的,她开了窗风温温柔柔地拂过她的一半侧脸,那时候天开始下起小雨,广播里放着某个流行歌手新出的专辑歌曲。一切都是稀疏平常,除了猝不及防那一刻的猛烈撞击。
车翻了多少圈碎裂成了什么模样,她不关心也不愿知道,只是记得,那天她意识涣散全身不真实像一滩冷水倒在沥青路时候,她看见他就倒在不远处,闭着眼好像睡着了一般,可身子却已经散开。
鲜血像凝在那个夜里,怎么回忆,都是血腥味。那天,救护车赶来只架走了她,急救的时候,她眼皮很沉却还是看得见冰冷的色调。
那一夜该也是她的死期。
秃鹰一只两只三只冲她飞了过来,程雨光利用真气令自己重新归于平静。鹰被她用带刺的长鞭击得落荒而逃,可还是狠狠在她左半面颊划下一道口子。
血散在风里,味道是甜美诱人。
像黑暗提前来临,一大群血蝙蝠围困住她,她抽身扬鞭可是却保不了全身,不久,她的血流得更多,而随之贪婪的蝙蝠便也越多也越兴奋。
心静方为一切之本。
程雨光想起风眼的这一句话,突地什么也不反抗,闭上了眼在一团黑影里酝酿。
好酒需要什么?
好酒,长时,还有一个肯等的人。
她想起车祸前一个月她在家里翻见了他买的戒指。以前他们工作还不稳定,虽然两方父母并不反对可是彼此还是决定等经济好了再结婚。
那一年她二十七岁,已经是一家颇有名气的杂志社摄影师,一切正是最好的模样,她趁他在书房忙活工作,掏出那枚婚戒戴在了左手的无名指上。
也许婚姻代表不了什么,可她依然有极强的欲望想要嫁给那个她十六岁遇到便喜欢上的男孩。
细雨闻风,浅浅淡淡。
落至断崖,世界才又突然安静,彼时夜已经极深,从那看不见月光所以她只能凭着运气一点点在碎石堆里摸索。
那处巨大的石壁是她不小心碰到的,她沿着它慢慢走到里边那座像冰窖般的窄小密室。
她走进去的时候,灯就不知从哪儿亮了起来。墙壁上密密麻麻写着一堆经文,是她看不懂的梵语。
程雨光摸索着这古老而神秘的语言,贴着它步步走着,至寻到一个凸起的三角,她顺势拧下,于是便看到从中推开的另一间密室。
里面摆着一个人的灵位。
密室里摆了许多秘籍,名字念起来一定中二且令人发笑,可程雨光那一刻就是如获珍宝。她的记性不错,悟性也高,何况已有三年的底子,要将这些快速消化也并非没有可能。
但顾及成本,她在所有秘籍中选择了最铤而走险的一门。
修魔。
她身上有三分之一魔族的血液,只要唤醒,不消三日她就能跃上n个台阶,而且,她预感这便是通向她最终命运的关键触发。
没有任何所谓正邪,也没有片刻挣扎,程雨光在密闭的空间不停地修炼了整三日。
待出来时,日头把一半的崖壁照亮,可崖底还是冷得像冰。
程雨光修为大进早已超出了预期,从密室出来也不觉得身子任何难受。那日跌落踩着的“碎石”原是那么些年几乎成山的“碎尸”。
程雨光的理智告诉她这并不是件好事,可她的唇却在那刻顽劣勾起,似是提前预备好了狂欢,内心正因鲜血涌动而兴奋不已。
去到上边,成绫自回来已经各处找了她三日,见到她平安无事那刻,一时激动竟含泪抱了个她满怀。
这次,她没有推开。
三年的相处让她也相信了他。
在这些看不到希望的日子里,这个人起码真心在对她好。
她探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心软了一截。
风眼猜出她去了哪儿,所以见面时候脸色并不好看。他说,他已经没什么能教的了,以后出去也不用说他是她的师傅,但只需记得,不论何时也不要丢失遗忘了自我。
走那天,程雨光的心并不轻松。
坐在颠簸离去的马车,她突地感到身子如同在水面飘零,未来像逃亡流浪一般没有归宿,油然感到一阵无底的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