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老爷见状,微不可查地叹了声气,已经在想东窗事发后要如何补救了。
雷老夫人虽唤作老夫人,但她还未老到糊涂了。管了十几年家,一本账册有没有问题还是能看出来的。
她只看到其中有不对后,就没再看了。将账册递回给侯夫人,“查仔细了。”又看向霍氏问道,“三儿媳,你给灾民施粥用粳米?”
霍氏身子一颤,知道事情藏不住了。按着五年前自己就计划好的说辞,干脆跪在地上道:“母亲,是儿媳的错,儿媳那时不懂事,见府里平日吃的都是粳米,就不知米贵。为了将事情办得好看些,就买的好些的米,浪费了府里的银子。但儿媳都是一片好心啊!”
侯夫人站在雷老夫人身旁,翻开册子看了一圈,挑了关键内容念道:“共施粥四百六十锅,每锅下五斗粳米、一斗大麦。共进粳米二百三十石,一斗粳米三百文,共六百九十两白银。大麦三石又八斗,一斗大麦一百五十文,共六十九两银。”
不知情的众人听到霍氏光施粥用粳米就花费了六百两银,纷纷惊诧不已,就连淡薄的四夫人都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霍氏推脱自己是因为不懂,见侯府平日吃的都是粳米,才在施粥时误用了粳米。这个说法有些离谱,但也并非不可能。
所以光看米不对,雷老夫人只是怀疑,并未直接判了霍氏有错。听霍氏这么解释,仍是一语不发。
这时乔芝发话了,“一锅粥下五斗米一斗麦,是多大的锅?一斗米可是不少的,若一人吃一斗米,能吃近半月。”
裴承赫紧接着怀疑道:“施粥用粳米?册子上这么写,但灾民吃到嘴,可就不一定了。”
乔芝和裴承赫的话不禁引起了霍氏怀疑。怎么今日就这么巧,一步一步像是设定好一样,将事情引到这个地步。并且句句都戳在她的心窝子上。
若说不是提前做好了准备,霍氏都不能相信。她接受不了大房的人机警到了这个程度,这太可怕了。
侯夫人回答乔芝的疑问:“当时施粥用的是厨房最大的锅,不若当场验证一次,是最为稳妥的。”
“可。”雷老夫人点头同意,“派人立即准备下去,我要亲自看着。”
其实这册子中煮粥的细则,是霍氏随意问了人就写上去的,她并不清楚是否有问题。若她知道实情,与其让人证据确凿当场揭发,还不如先承认只是有小问题,才好掩藏下她动的更大手脚。
可惜她也不知道按册子写的这么煮出来是个什么样子,就只能先默默接受了。
有雷老夫人发话,立即有人往大厨房递话准备。
接下来,在寿安堂的众人,跟在雷老夫人的身后移步到了大厨房。
厨房中最大的锅,还数下人做饭的大铁锅。此时这口锅已经移到了宽敞的大厨房,放在燃了柴火的灶上,加了水烧着。
灶旁摆了一大筐粳米和大麦,还有量斗。
大厨房收拾出来的空场地摆着桌椅板凳供主子们坐,为了不热着老夫人,还摆了一大盆冰在座椅后。
众人齐齐看着厨娘往大锅中倒了五斗米一斗麦,然后用大锅铲不时地搅拌。
霍氏心里七上八下,专注地望着锅里的水米交融。瞧见此时还比较稀的米与汤,心态尚且是放松的。
这都是因为她并没有亲身接触过烹饪一事造成的。
随着熬粥的时间增长,米粒逐渐膨大、米汤变白,锅中的水随着白烟蒸腾越发减少,米与水是越来越浓稠了。
直到两刻钟以后,锅中的粥煮好,成了人们日常喝的浓粥模样,但却绝不是布善棚施的稀粥。
霍氏才恍然想起,她当时写册子时,只问了煮一锅粳米粥该放多少米,却没提是稀粥还是稠粥。
因为她的不懂和大意,还有捞银子的贪婪,在账面上留了这样大的一个漏洞。
侯夫人当年虽没主持此事,但却是去施粥棚看过的,此时见着锅里的粥,犹豫道:“母亲,儿媳记得当年的善粥是较为稀的……现在想来,颜色好似也不与这锅粳米粥相同。”
霍氏眼见藏不住了,顾不得那么多,走到雷老夫人面前噗通一声跪下,双手伏地,额头挨着手背道:“母亲,都怪我鬼迷心窍贪图那点小钱,煮粥时省用了米,儿媳知道错了,请母亲责罚!”
她只说自己确实是削减了用米,就要将事情定性领罚。仿佛壁虎为了求生自断一尾。
三老爷摸着额头,已是不忍再听了。
裴承赫笑了一声道:“三婶娘冒着坑害侯府的风险就为了贪那一点小钱,说出来恐怕难以服众啊。当年施粥到底用的什么米,从中贪了多少银子,还是继续查一查才好。祖母,您说是吗?”
侯府施粥本就是敏感的事,若让旁人甚至皇帝知道侯府中人在做善事时还使手段贪银子,明明宣扬为善事花了近一千两,实则贪去不少,恐怕名声大大受污不说还要被扣一顶沽名钓誉的帽子。
因为犯事的是弟媳,侯爷不好直言训斥,只能一声接一声地叹气。
身为一家之主的侯爷明明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却还要顾及胞弟与弟媳的面子,这更令雷老夫人恨铁不成钢,肃着脸沉声道:“查!彻查!”
这下霍氏连跪都跪不稳,身子一软,歪到了地上。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一旦发现了苗头,再查下来就轻易了许多。
侯夫人找齐了当年同三夫人一起布善的侯府下人盘问,又追查到了霍氏购米的铺子,最终查证结果为,五年前施粥所用的根本不是粳米与大麦,而是最低价的陈年籼米与野麦,且一锅只下三斗米一斗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