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秋烟没受伤，今天、此时此刻，她身上没有伤口，这些血都是从哪里来的？
她颤抖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裤子，她的裤子上全是血！
刺眼的、鲜红的血。
这些血全是从她腿间流下来的。
流这么多血，也就是说，她在经历流产。
沐秋烟好冷啊，冷到骨头缝隙里，冷得牙齿直打颤，“陆知宴，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救救他，他快死了。”
她用冰凉的手抓住陆知宴的衣服，发出卑微的哀求，“救救他吧，求你了，我求你！”
陆知宴在沐秋烟身上看到了易碎的破碎感，他几乎一瞬间便产生一种保护欲。
不过这种保护欲被他压制在心底的某个角落，不肯放它出来。
陆知宴逼迫自己心狠，在妇产科门口，他对一名流产医生说，“做人流手术，现在立刻。”
声音落下，陆知宴松开钳制住沐秋烟后颈的手。
方才是陆知宴扣住沐秋烟的脖子不撒手，沐秋烟拼命挣扎无济于事。
现如今，沐秋烟死命抓住陆知宴的手腕，她不断摇头，“陆知宴，不要，放过他，求你，求你了，我给你跪下，我跪下求你！”
砰得一声，沐秋烟直接跪在陆知宴面前。
顿时，陆知宴有一股想要拉沐秋烟起来并且离开这里的冲动。
可他不能，一旦带沐秋烟离开，岂不是坐实他对清清的背叛、对沐秋烟的感情？
于是，在沐秋烟期盼渴望的眼神下，陆知宴一根一根残忍地掰开沐秋烟的手指，把手腕从沐秋烟手里抽出。
然后，他背过身，沉声：“带她进去！”
第89章 她可能撑不过这个寒冷的夏天了
陆知宴一声令下，马上便有人将沐秋烟带离。
距离流产手术室越来越近，沐秋烟绝望了，她一遍遍大喊陆知宴的名字，可直到被固定在流产室内的手术床上，她都没等到陆知宴的回心转意。
她转而去求医生，医生面无表情，不给她一句回应。
她求护士，护士抿着嘴唇，为难地摇摇头。
沐秋烟求得嗓子发干发涩，没用，她救不了她的孩子，就像两天前她救不了她的妈妈一样！
医生可能实在不忍沐秋烟再这么求下去，“陆太太，你还年轻，未来还可以有很多孩子。人活一世，不能太固执。您也别怪我们，我们没办法，只能听命行事。”
沐秋烟凄惨地扯唇，她的确年轻，可她没有未来了，不会有孩子了。
母性的力量驱使着沐秋烟挣扎，她的力气却是有限的，再加上一针不知名的药物注射到她的体内，她什么力气都没了。
渐渐的，她感受不到任何痛意。
大概是注射到她体内的药物起了作用吧。
但沐秋烟在哭，她第一次知道，身体不疼、心不疼的情况下，她竟然也会哭。
她怎么能不哭呢？
她的孩子没了！
她的孩子死了！
在医生的操作下化作一滩血水！
她终究没护住那个孩子！
人流很简单，没一会儿，医生收起工具。
沐秋烟早已泪流满面。
两天时间，她失去两位至亲，妈妈没了，孩子没了，她也快死了。
沐秋烟抱住自己的胳膊，佝偻着身子，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她把自己抱得紧紧的，可她还在发抖，她还是会冷。
今年的夏天可真冷啊，比腊月寒冬还要冷，这么冷的天，沐秋烟觉得自己可能过不去这个夏天了。
她的名字里有个秋字，所以四季之中她最爱秋天。
可是今年，她可能见不到秋天，触碰不到秋天的风、看不到秋天的云。
手术室外，陆知宴站在窗户前，一动不动。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耳边总会回响起沐秋烟凄厉的喊声。
这道声音跟当初他被人下药后在农家小院强要「清清」时，「清清」痛苦的声音太像了。
陆知宴几乎想要立刻去阻止正在进行的流产手术。
他紧紧攥住拳头，胳膊上横亘一条条突起的青筋，看起来触目惊心。
“我说，要去就快去吧，别纠结了。”一道轻佻的男声从陆知宴后头响起。
陆知宴扭头向后看。
男人一身松松垮垮的酒红色衬衣，最顶端的扣子十分不羁地解开两颗，一双桃花眼一看就足够风流。
“姜鹤舟？你不在公司上班来医院做什么？”陆知宴不耐烦地开口。
男人，也就是姜鹤舟，陆知宴的铁杆兄弟，陆氏集团二把手，典型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懒洋洋斜靠在墙壁上，耸肩，“做个婚前检查，你知道的，我要结婚喽。”
“我不知道……”陆知宴冷淡问，“跟谁？”
“你认识……”姜鹤舟说，“你老婆的闺蜜，司落。”
陆知宴立马皱起眉头，就如同司落厌恶陆知宴，陆知宴同样讨厌司落。
“不提这事了，说说你吧……”姜鹤舟往手术室的方向看了一眼，“瞧你心神不宁的鬼样子，把人弄出来吧。从头到尾我都看得明明白白，你想打掉人家的孩子，不就是觉得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吗？差不多行了，别瞎吃醋，你出轨还有人信，沐秋烟背着你找男人？别开玩笑了。”
陆知宴手握得更紧，他眯眼沉声问：“你觉得我打掉沐秋烟肚子里的孩子，是因为吃醋？”
第90章 陆总，您又冤枉夫人了，孩子是您的
“不然呢？”姜鹤舟扬起眉梢，轻飘飘反问。
“不是！”陆知宴坚决拒绝，“我刚才说了，就算这个孩子是我的孩子，我也会打掉他。这个孩子是用来祭奠……”
姜鹤舟啧声打断他，“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咱俩穿一条裤子长大，我能不了解你？你那些都是借口，如果沐秋烟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你肯定不会命人打掉。”
姜鹤舟说得笃定。
陆知宴嘴硬，“我会，我对沐秋烟一点感情都没有，打掉流淌着她的血的孽种，有什么奇怪的吗？”
“陆总！”陆知宴话音刚落，周柏便从走廊那头急匆匆走来。
周柏额头上挂着细碎的汗珠，呼吸的频率也急促不少，他先和姜鹤舟打了声招呼，喊了句姜总，然后连忙对陆知宴说，“陆总，警局那边出事了。”
警局那边指的是许凝月，现在许凝月正被拘留在警局。
陆知宴对此没什么兴趣，神色淡淡，“说……”
周柏看了眼姜鹤舟，有点顾忌。
“直说。”陆知宴道。
周柏抹了把脸，吞咽喉结，忙道：“警局的刘队说，逮捕许凝月之后，许凝月向太太放了狠话，比如等着看太太好戏一类。刘队觉得有蹊跷，于是，详细进行详细的调查。经过调查，刘队发现，许凝月和前几天您带太太去的那家私人医院的一名护士有联系！”
“刘队便去查了这个护士，原来，这名护士被许凝月收买了！护士故意篡改了太太的怀孕天数，将一个月改为半个月！”
周柏一股脑将所有的事情说清楚。
陆知宴脑袋里顿时一空，耳内骤然响起一道鸣响。
周柏所说的话，他听明白了。也就是说，沐秋烟没撒谎，孩子的确是一个月，是他的孩子！
陆知宴一言不发，二话不说，大步朝手术室的方向去。
他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阻止这场流产手术！
也巧，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从里面打开，医生从里面出来，她取下口罩，对上陆知宴发红的眼，“陆总，按照您的要求，已经成功流掉陆太太肚子里的孩子。”
“虽然是无痛人流，但流产到底是会对人体造成不可避免、不可逆转的伤害，您和您的太太需要注意……”
医生在向陆知宴科普注意事项，但陆知宴已经听不到医生的这些话了。
他能看到医生的嘴巴在动，却听不到声音。
他耳内反复循环一句话，“陆总，按照您的要求，已经成功流掉陆太太肚子里的孩子。”
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来回播放。
好半晌，陆知宴声音微微发哑，“手术已经……结束了？”
医生奇怪地看着他，有钱人都脑回路都不正常吗？明明手术前还一副狠绝的模样，如今孩子没了，怎么表现得如此难受惋惜？
这是演给谁看呢？
真是够虚伪。
医生在心里默默可怜手术室内的沐秋烟，面上倒是什么情绪都没有，“是的，结束了。孩子一个月，很顽强。可惜，按照您的要求，现在化成一滩血水。”
话音落下，医生便离开了。
陆知宴一个人失神地留在原地。
第91章 她就站在那里，仿佛下一秒要跳下去
隔了一会儿，姜鹤舟走到陆知宴面前，他比之前吊儿郎当的模样凝重不少，“看吧，我就说，沐秋烟怎么可能背叛你？”
“还有，现在足够你认清自己吧，你就是因为吃醋才要打掉沐秋烟的孩子，一旦确认孩子是你的，你压根不舍得打掉。什么祭奠沐清清，你不会舍得的。”
他叹息一声，拍拍陆知宴的肩膀，“老陆，沐清清去世两年，你该清醒了。当年我就说过，沐清清的死很蹊跷，现在你可以重新去查了。”
“放过你自己吧，你该开始一段新的生活、新的感情。别再压制那些不断冒头的感情。否则，这些感情不断积累，总有一天你压制不住。到时候，便会反过来吞噬你。”
姜鹤舟苦口婆心，“说实话，沐秋烟真不错，你喜欢上她，没什么不能接受的。说不准等你调查清楚沐清清的死因，就会发现沐秋烟是无辜的呢？”
这已经是第三个陆知宴身边的人，提及陆知宴喜欢沐秋烟。
这一次，陆知宴心口一抽，发酸发涨。
正如姜鹤舟说得那样，被陆知宴驱逐到心底的某些感情，正在跃跃欲试想要掀翻陆知宴的压制。
陆知宴握紧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姜鹤舟，你不觉得你管得有点多？”陆知宴压低声音，冷冷地睨着姜鹤舟，“不要自以为了解我，我对沐秋烟没感情，这辈子，我只对当年救我的人，也就是清清动感情。”
“我之所以表现出失神和难受，那是因为，念念等着我和沐秋烟结合后的脐带血救命，如今沐秋烟流产，念念想要康复，还得再多等一两个月！”
姜鹤舟懒得再和陆知宴争执，他耸肩：“我不管了，你想怎么辩解都无所谓。你自己的感情，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先回公司了。”
姜鹤舟走后，陆知宴把周柏也打发离开。
他一个人站在医院走廊，攥住手掌，一拳打在墙壁上。
他试图发泄内心的郁结，没用，他的心还是像被挖走一块。
他该死的在意他和沐秋烟的那个孩子。
陆知宴按压鼻梁，抬脚推开手术室的门，踏进手术室内。
医生护士都已经离开，里面空空荡荡，奇怪的是，陆知宴也没看到沐秋烟的身影。
陆知宴一直在门口，他确定没见沐秋烟出去过。
太阳穴突突跳动两下，陆知宴的心骤然一紧，他加快步伐，喊道，“沐秋烟？”
没人回应……
陆知宴继续往里头走了两步。
一道风吹来，将湛蓝色的薄帘吹开，露出一扇巨大的落地窗。
陆知宴下意识看过去。
如他所料，一身蓝白色病号服的沐秋烟站在落地窗前，她将窗户打开，热风吹在她的身上，将她的头发吹得凌乱。
她的身形窈窕，一身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病号服被她穿出一种别样的气质。
她就这样站在那里，背对着陆知宴，一动不动，没有回应，仿佛下一秒便要跳下去。
“沐秋烟，你在做什么！下来！”陆知宴一下子慌了！
第92章 小天使，妈妈这就去陪你
沐秋烟什么都没听到似的。
她垂眼看着下方的车水马龙，目光涣散，双目无神。
只要她往前迈出一步，她马上就能摔成血泥。
这个世界她呆够了，是她软弱，是她无能，她的心死了，心火熄灭了，一点生的欲望都没有。
她对不起妈妈，她要食言了，她完成不了妈妈的遗愿，不能好好活下去，也不能去找弟弟。
她太累太疲了。
反正，现在死和过一阵子再死，没什么区别，她总是要死的。
早死早超生。
沐秋烟缓慢僵硬地抬起头，她凝视头顶的云。
那是一朵胖嘟嘟的云，远看像一个小孩子的脸，胖乎乎圆润润，很可爱。
沐秋烟眼泪婆娑，她抬起沉重的胳膊，伸手远远地描摹云的形状。
如果她的孩子活下来，是不是也这么可爱呢？
肯定会吧……
毕竟她小时候就很可爱啊。
沐秋烟勾动苍白的唇，她轻轻地笑着，小声呢喃，“还是说，这朵云是小家伙你变出来哄妈妈开心的呢？”
“谢谢，你是妈妈的小天使。”
“妈妈这就去陪你。”
沐秋烟闭上眼，抬脚，向前一步——
“沐秋烟！！”陆知宴心提到嗓子处，心底的慌乱和恐惧像是一张密密麻麻的网，牢牢捆住他。
他的后背瞬间冒起冷汗，连呼吸都停滞了。
他用最快的速度，最机敏的反应，大步跨上前，长臂一伸，在沐秋烟将要坠落前一秒，及时勾住她的腰肢！
紧接着，陆知宴一个回身，立刻将沐秋烟带离落地窗前。
把沐秋烟用力箍在怀里，陆知宴咚咚直跳的心才安稳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