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陆知宴每一个语气中都能听出他的在意。
沐秋烟有点好奇，她诧异这个世界上竟还有能让陆知宴温柔以待的人。
是谁？
陆念清？
总不能是沐清清吧？
沐清清早死了啊。
沐秋烟就那一点点好奇心，转瞬便淡了。
她太疼了……
什么东西都不想去想，更不想去思考关于陆知宴的事情。
“吱嘎——”
忽的，陆知宴的车子停下来。
由于惯性，沐秋烟的身体向前倾，撞在前头驾驶位的车座上。
沐秋烟发出「嘶」的抽气声。
她艰难地收回前倾的上半身，脑袋重新抵在车窗玻璃上。
“沐秋烟。”前头陆知宴捂住手机听筒，嘶哑地喊了句她的名字。
不等沐秋烟反应，陆知宴继续道，“现在立刻下车，从这辆车下去！”
陆知宴考虑得十分周全，他绝不能带着沐秋烟去见清清，当初沐秋烟可是把一把尖锐的刀子扎进清清胸口，他担心清清会害怕！
沐秋烟疲乏地掀起眼皮，透过后视镜和陆知宴的视线对在一起。
陆知宴面容冷峻，显然，这不是他的玩笑，他认真严肃地逼迫她下车。
在这个四处都是山，人烟罕至的陌生地方，逼迫她下车。
沐秋烟凝视后视镜里的陆知宴，陆知宴自然也在观察沐秋烟。
沐秋烟的脸色惨白一片，从她额角滚落一滴滴汗珠，因为疼痛，她的嘴唇微微发颤。
她是那么憔悴虚弱。
第97章 她想找一处山脚，化为白骨，日月同光
但……陆知宴考虑不了那么多，在他这里，当年救他的清清永远是第一位！他要先去找清清，至于沐秋烟，他会另派车子来接她。
“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沐秋烟，立刻下车。或许，你需要我亲自请你下去吗？”陆知宴催促。
他的确很着急，他害怕他多拖延一点时间，清清那边就越危险，从清清的只言片语中他猜得到，清清现在很苦。
沐秋烟讥讽地扯动嘴角。
她不是金鱼，记忆不会仅存留七秒。
她还记得，在医院的时候，陆知宴命令她不准死，不准她跳楼，不允许她咬舌自尽，更甚至告诉她，要她再为他生一个孩子。
而现在呢，陆知宴逼她下车。以她的身体，在这片荒山野岭呆几个小时，便会死吧。
可见，陆知宴嘴里没半句能相信的话。
沐秋烟移开视线，她攥住车把手，扭动，推开车门，无力地迈下去。
几乎在她的双脚刚刚着地，陆知宴便驾驶车子飞驰离去，留给沐秋烟一个绝情的车尾。
沐秋烟无所谓。
当心死之后，曾经那个让你牵肠挂肚、春树暮云的人，不过是个两条腿的生物。
两腿的生物，这个世界上最常见了。
她转身，朝着和陆知宴相反的方向走。
每走一步，她都疼到骨头里。
苦中作乐，沐秋烟想，她可能是个小美人鱼，只有小美人鱼才会走路脚疼腿疼。
她就这样一路向西。
沐秋烟走得没有目的，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总之一路走吧，走到消耗掉最后一点精气，安静地死在某个山脚，化作白骨，与天同寿，日月同光。
“大哥，你快看那是谁！”一道声音打破寂静。
沐秋烟迟缓地看过去，说话的人是一名脸上有刀疤男性。
这人……沐秋烟记得。
在她刚出狱那段时间，陆知宴也曾把她赶下车，要她自己步行回清苑，当时她遇上三个混混，独眼、刀疤和歪嘴。
歪嘴试图对她不轨，被她用胸针刺中「尊严」成为太监，她借此躲避了一场侮辱。但大哥独眼临走前警告过她，下次见面，必定要她好看。
沐秋烟没想到这么巧，这次被陆知宴赶下车，她又遇到这三个人。
她很难不去猜测，这三个人就是陆知宴派来的。不然，怎么巧到这种地步呢？
沐秋烟淡淡扫过三人，他们三个一见是她，一同眯起眼，特别是太监歪嘴，一副要冲上来撕碎她的架势。
如果她死在这三个人手里，警方会查出来吧，到时候这三个人就会被抓进监狱，便能避免以后遇到这三人的其他女孩遭受危险。
沐秋烟觉得这挺划算的。
这辈子再做一件好事，上苍会给她一个不这么曲折痛苦的下辈子吗？
不用多么甜蜜，只需要不像现在这样无望就好。
一点光都看不到的人生，太黑暗太冰冷，沐秋烟真的好讨厌这样的人生啊。
沐秋烟淡笑，主动和三名混混打招呼，“好巧，要报仇吗？”
她这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让歪嘴恨得几乎要咬碎牙齿！
“你个贱人，我今天就弄死你！！”
第98章 他差点失去他的姐姐
“不……”歪嘴否定，“不仅是要弄死你，还要作践你的尸体！听说尸体不完整的人是没有下半辈子的，哈哈哈！！我要你永生永世付出代价！”
歪嘴现在作为一名太监，他的心理已经变态。
他又骂又笑，紧接着便驱动摩托，嗡嗡地朝沐秋烟的方向撞去。
刀疤和独眼也发动起车子。
三辆车子，顺着一个方向，目标人物都是沐秋烟。
沐秋烟不躲不闪，她把手伸进口袋，默默按下紧急报警电话。
剩下的，沐秋烟便管不了了，她相信，警察会通过她的号码进行定位，最终通过蛛丝马迹逮捕刀疤三人。
她闭上眼，从容迎接巨痛后的死亡。
“砰！砰！砰！”
沐秋烟耳畔突然响起三道凌厉果决的枪声。
警察这么快就到了？
沐秋烟睁开眼，三名混混分别被打中手脚，纷纷从摩托车上滚落，疼得呲牙咧嘴，正在地上疯狂打滚。
随之，一辆越野车停在三名混混身边。
一名戴着鸭舌帽，身穿黑衣黑裤的男生跳下越野车，他攥着拳头，一拳接着一拳、一脚接着一脚，满身戾气，不间断地踢踹暴打三个混混。
“我踏马弄死你们！！”
时景一路上都在担惊受怕，刚才看到这三个败类驱车要撞死沐秋烟时，他怕到心脏都仿佛停滞了。
幸亏苏北庭带了枪，否则，等待他的便是亲眼目睹姐姐的死亡！
沐秋烟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不能再失去了。
“大哥饶命！错了，我知错了，放了我吧，我们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混混头子独眼没了之前的气势，那么大的块头在时景面前像个鹌鹑。
时景早杀疯了，不够，还不够！
拳拳到肉，他专门挑最疼的地方打。
沐秋烟认出救他的男生是谁。
X.
她没料到会是X救了他。
“上车吧，你身体很虚，需要住院。”一道男声在耳边响起。
沐秋烟扭头看去，男人有点面熟，从某个角度看，很像苏云声。
她没去凑近乎深入询问，而是轻轻蹙眉，“X是你的朋友吗？麻烦你别让他打了，警察一会儿过来，对他影响不好。”
“没关系，他有数……”苏北庭绅士道，“扶你上车吧，你现在状况很不好。”
沐秋烟摇头，拒绝道，“不用……”
“谢谢你们救我。”她轻轻笑了下，真诚地表示感谢。
随后，她朝X的方向看了一眼，再次低语一声谢谢。
“我欠了X一万块钱，我好像……拿不出钱给他了。”沐秋烟回身继续对苏北庭说，“拜托你替我道歉，再把这个交给他。”
沐秋烟将身上唯一值点钱的胸针取下，递给苏北庭，“这枚胸针应该能换点钱，但我不知道够不够，应该够的。”
最后，沐秋烟再次和苏北庭道谢，便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继续往前走。
苏北庭一听这话便知道不对劲，这怎么像是没有未来似的？
不好！
沐秋烟这是要去做什么？！
“时景！”他大喊时景的名字。
时景现在哪里还听得进去他的喊声？
苏北庭拧眉看向沐秋烟离开的方向，赶紧收回视线，大步朝时景走去。
第99章 对不起，我来晚了
“别打了。”苏北庭捏住时景的后颈，沉敛地把人拎起来，“你姐可能要出事。”
说着，苏北庭将沐秋烟的胸针递给时景，“她说她欠了你一万块钱，但她拿不出钱给你，要我把这个交给你，她可能要去……自杀……”
尽管不忍，苏北庭还是将「自杀」两个字说出口。
时景怔住，倏然看向沐秋烟远走的方向。
夕阳西下，沐秋烟的背影融入在一片夕阳中，她仿佛要被暮色吞噬。
时景心生慌乱，一把抓过胸针，大步朝沐秋烟跑去。
他跑到沐秋烟前头，转过身，张开双臂，挡住沐秋烟前行的路，声音沙哑中带着颤抖的哭腔，“别往前走了，跟我去医院。”
时景从没在任何人面前哭过，那很丢人。可在沐秋烟面前，他好像一点不觉得丢人，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当个小朋友。
他从小到大，从没当过小朋友。
沐秋烟奇怪地看向他，不明所以。
如果她没听错，X是在哭吗？虽然鸭舌帽挡住他的大部分脸，但他的下巴上有水珠。
为什么？
她把声音放得比所有时候都温和一些，“谢谢你，不过不用了。胸针收到了吗？你可以去典当一下，应该够还你的钱。”
“我不要……”时景低着头，嘶哑道，“你不用还我的钱，我的钱……你可以随便花，以后都给你花。”
他抹了下脸，抹走脸上的水迹，“我很能赚钱，都给你，但你不可以继续往前走，你要和我去医院，去检查身体，要好好活着。”
沐秋烟觉得很怪。
她第一次和X见面时，X很冷漠，可以用没有人情味来形容，是个唯金钱论的人。
但这次，X变了，他好似在极力掩盖自己的激动和难过。
他的激动，好像是因为她。
他的难过，好像也是因为她。
他还说，要将他的钱给她花。
这些都是为什么？
比沐秋烟的脑筋动得更快的……是她的眼泪。
一行清泪瞬间从沐秋烟脸颊滚落。
她红着眼，嘴巴张张合合好几下，却始终发不出声。
就这样不知道多久，她艰难地问：“你、是谁？”
时景抬头，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取下帽子，手指插到额前细碎的刘海里，将刘海向上一撩，露出一张线条分明的脸。
那是一张和沐秋烟很相似很相似的脸。
一张完美的脸。
只可惜，他的左脸上有一道疤，令他看起来有些戾气。
时景大概是怕沐秋烟被他脸上的疤吓到，他很努力地放柔视线，很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乖巧一点。
他扬起下巴，用力拽拽自己的下巴，“你看，没有人皮面具，这就是我的脸。”
他又匆匆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得板板正正的纸，“这是我和姓沐那个老东西的DNA检测结果。”
然后，他垂下手，双手有些紧张地攥住，就站在那里，低低地、听话地喊，“姐姐……”
沐秋烟早已泪如雨下，她捂住嘴，眼泪打湿她的手。
原来，她早就跟她的弟弟见过面。
她找到弟弟了。
不……
不对……
不是她找到弟弟，是她的弟弟来找她了。
时景局促地站在原处，他从来都天不怕地不怕，这一刻他发现，他怕姐姐的眼泪。
他要怎么安慰姐姐？
他向前一步，一改在外头bking模样，不知所措地问：“对不起，我来晚了。但是姐姐，我可以原谅我，让我抱抱你吗？”
第100章 时景，秋时的时，烟景的景
时景是真的不知所措，他说得话颠三倒四，说完才发现自己说得乱七八糟。
“不是……”他有些懊恼地皱眉，“是你、你可以原谅我吗？”
回答他的……是沐秋烟的拥抱。
沐秋烟紧紧抱住时景，她想告诉他，该道歉的人不是他，而是罪孽深重的她。
可她嗓子里又酸又苦又涩，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抱紧她的弟弟。
她害怕啊，害怕这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时景提出想抱一抱沐秋烟，是想安慰她。结果，他在沐秋烟的拥抱中怔神发呆，如同站在温暖的阳光下，满身暖意。
一个来自亲姐姐的拥抱，时景好似被治愈了。从此以后，他有了根，不再像是没有根的浮萍，他有了依赖，也有了守护的人，他真正在这个世界落了脚。
时景嘶哑道：“姐，我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你了，你有我了，你有亲人，有关心你爱护你的亲人。”
他的声音低低的，却无比坚定，重如磐石一般。
沐秋烟眼眶发热，她的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吧嗒吧嗒不停往下落。
她深深吐息，松开时景，哽咽询问：“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时景乖乖回答：“时景，秋时的时，烟景的景，是秋烟的弟弟，时景。”
他不再是之前冷冰冰的X，他像一个等待亲人夸奖的小孩子一样炫耀道：“这是我自己取的名字。”
沐秋烟笑了。
笑容足以让冰川消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