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陆知宴一直住在小院里。
大概是得到上天的青睐,陆知宴在这次事故中仅仅只是伤到头部,以及一些皮外伤,骨头都没有问题。
救他的女生每天傍晚过来,带着各种药物给他换药。
女生鲜少说话,就算陆知宴主动问她些问题,她也就回个「嗯」、「是」这种简单的字眼。
陆知宴问女生名字,女生直接不回他。
她的情绪始终淡淡的,有点凉,但陆知宴却能从女生的冷淡中汲取到温暖——女生给他换药时的动作非常温柔、非常细微。
每每这个时候,陆知宴的心跳都止不住加快。
女生的指腹不小心碰到他的皮肤,他的耳朵都会发热。
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姜鹤舟曾嘲笑他是个不通感情的和尚,这辈子都感受不到爱情的美好,他觉得可笑,爱情这种东西再美好又怎样?有用吗?在他看来,爱情,百无一用。
但等陆知宴在女生的照顾下,真切心动以后,他改变了想法。
他开始期盼每天傍晚的到来,他开始思念那个女生,他忍不住脑补女生的模样。
善良、坚韧、神秘、清清冷冷、又温柔细心,还得多加一点多才多艺,陆知宴想象不出来女生的模样。
陆知宴想到「白月光」三个字,女生身上所有的特质,不就像是月光的一些特点吗?
他在不知不觉间,将女生当成心中的一束白月光。
就算他没看清楚过女生的脸,没太听过她的声音,甚至连女生的名字都不知道……
这天,陆知宴像往常一样等待女生赶来农家小院,但他始终没听到小院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陆知宴头一次因为一个女生的迟到而心焦。
他没听女生不让他下地的意见,摸着墙壁出了屋子,踏进小院,没走几步,他脚下一空,坠落在院子中间的池塘。
池塘水不浅,陆知宴又受了伤,再加上眼睛看不到东西,他扑腾好一会儿都没拿上去。
正巧在这个时候,小院的门被推开。
女生来了……
她听到池塘的动静,好一顿折腾才将陆知宴拉上来。
被拉上来以后,陆知宴浑身湿漉漉,他坐在地上,抢先一步解释,“屋里太闷,我想出来走一走,没想到掉进池塘里了。”
陆知宴没告诉女生,其实,他是担心她,想出去找她。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类似影视剧里的妻奴,陆知宴担心女生会生气。
出乎陆知宴的预料,女生没生气,她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紧接着便扶着他,带他进屋。
陆知宴被女生的笑声击中心扉,他忽然觉得,摔进池塘里,也没什么不好,最起码能逗她笑。
第174章 梦境,旁观伤害
这一刻,陆知宴明白了周幽王烽火戏诸侯是出于什么心理。
就这样,陆知宴在小院住了一个月,除了眼睛仍旧看不到东西,身上大部分伤都已经痊愈。
即使不想跟女生分开,但他不能再继续呆下去了,他得回去一趟,陆氏集团不能长时间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他也不能一直拖延不去治疗脑部的伤,继续当瞎子,他想亲眼见一见他的白月光。
当天下午,陆知宴用女生为他准备的手机联系了姜鹤舟,麻烦姜鹤舟来接他。跟姜鹤舟沟通完毕,陆知宴便离开小院。
他打算下午回公司一趟,晚上再回来,他要把女生带回家,他想问一问她,要不要和他在一起。
但陆知宴没料到的是,他在赶往环山公路附近和姜鹤舟会和时,他一个陌生人撞了一下,没多久,他身体出现异样。
陆知宴以为是隐匿在暗处的敌人对他下手,不得已,他返回小院。
回去以后,陆知宴身上的异样更加严重,一切的异样都昭示着,他被人下/药了。
陆知宴意识到不对劲时,已经晚了,傍晚了,女生回来了。
药物驱使下,陆知宴失去理智。
等再清醒,陆知宴没找到女生,女生走了。
他伤害了女生。
从那晚开始,女生再没回过小院。
……
医院……
病房中……
姜鹤舟皱眉看向病床中脸色愈发惨白的陆知宴,猜测陆知宴是做了噩梦,三两步上前,抬手推搡陆知宴,“老陆,醒醒。”
陆知宴没醒。
很奇怪,陆知宴能听到姜鹤舟的声音,能感受到姜鹤舟的推搡,就是醒不过来。
那场梦依旧在继续。
不,不是梦,那是他六年前在农家小院里的全部记忆,他在梦中将六年前的一切重新经历了一次。
六年前的陆知宴不知道女生是谁,但六年后的陆知宴知道了,梦中的他,突然拥有现实中的记忆。他想到了昏迷前刚发现的真相,他意识到,救他的白月光是秋秋!
所以,他在梦中,直接奔向沐家,他要去找他真正的白月光、真正的救命恩人。
然而,当他去往沐家后,他看到「他自己」正在和沐清清相拥!
梦里的时间一下子跳转到一年后,陆知宴找错人的那一天。
陆知宴冲过去,他试图分开「陆知宴」和沐清清,他分不开,他从「陆知宴」和沐清清的身体上穿了过去。
没有人知道他存在。
他大喊,“陆知宴,沐清清是骗子,是小偷,你找错人了!”
他把嗓子都喊哑了,「陆知宴」却听不到,「陆知宴」完全将沐清清当成白月光,给予沐清清照顾和爱护。
接下来,陆知宴以一个灵魂的存在,从第三者的角度,眼睁睁目睹「陆知宴」为了一个假的恩人、假的白月光,残忍地伤害真正的心上人白月光、真正的救命恩人!
雨夜,陆知宴看到「陆知宴」狠心送他的秋秋去监狱。
又一个雨夜,陆知宴看到「陆知宴」残忍地将无辜的秋秋带到沐清清的墓碑前,逼迫她在大雨滂沱中跪了一晚上。
跪在那个写着「陆知宴妻沐清清之墓」的墓碑前!
第175章 徒手磨平墓碑上的字
陆知宴双目通红,他恨不得杀了那个残忍的「陆知宴」,可他根本没法伤害到「陆知宴」一分一毫,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陆知宴」施行那些残忍。
「陆知宴」走了,电闪雷鸣的夜晚,陆知宴看到他的秋秋身体颤抖瑟缩,挨不住冰冷,虚弱地昏厥过去。
陆知宴上前,他想抱起沐秋烟,他想温暖一下他的秋秋,徒劳无功!
画面再一转,陆知宴又旁观了「陆知宴」毁掉秋秋的画、手、梦想、尊严、孩子……
陆知宴快痛死了,他阻拦不了「陆知宴」那些暴戾的行为,他也无法替「秋秋」承受那些钻心的痛,他痛声大骂、他下跪求人,通通没有用!
谁能救救他的秋秋?
谁能帮一帮她?
他有钱,只要有人帮一帮他,他什么代价都能付出!
或者,谁能弄死那个残忍愚蠢的「陆知宴」!
“老陆!!”
“老陆你快醒醒,你梦魇了!”
“陆知宴,你不能再睡了!”
耳边的呼喊声越来越大,那股推搡陆知宴胳膊的力道同样越来越大,陆知宴倏地睁开眼。
他醒了……
眼睛睁开的瞬间,陆知宴满眼通红,眼白上红得吓人。
他张着嘴,大口大口喘息,但窒息的感觉经久不散。
“好家伙,你可终于醒了……”姜鹤舟松了口气,“你究竟做了什么梦?你要不要去照照镜子?你现在脸色白得,简直像是从地底下爬出来的鬼!”
陆知宴目光涣散,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
那是梦吗?
不是的……
前半段的梦,是他六年前的记忆!他重新经历了一遍。他重温了秋秋对他的恩情,重温了初次的怦然心动!
后半段的梦,他在梦中全程旁观了……六年后他对秋秋的残暴!
“轰隆——”京市夏季的天,说变就变,前一刻阳光明媚,下一秒,便阴云密布,电闪雷鸣。
陆知宴望着窗外黑云压城的模样,他的心狠狠一疼。推开姜鹤舟,他穿上鞋,就穿着病号服,阔步跑出病房。
“喂,这么晚了,你去哪儿?而且,外头下雨呢,看这样子,雨势很大!”姜鹤舟在后面追他。
陆知宴把姜鹤舟甩得老远,他拦下一辆出租车,赶往京市墓园。
这一晚的墓园,和几个月前的墓园,一样的雷雨阵阵、阴森可怖。
陆知宴大步来到沐清清的那座墓碑前。
沐清清的这座墓碑是陆知宴曾经亲自选址、刻字、立下的。
「陆知宴妻沐清清之墓」几个字,现如今像针一样刺痛陆知宴的眼,像刀一样扎中陆知宴的心。
当初的他,怎么能残忍到逼迫他的秋秋跪在这样的墓碑前!
杀人诛心,他那是在剜秋秋的心!
滂沱大雨下,陆知宴拿石头徒手去毁掉墓碑上的「陆知宴妻」这四个字!
墓碑上的字雕刻得精细,很难毁,陆知宴在墓园里找了一块又一块石头,磨坏了一块又一块石头,足足敲了四个小时,才将这几个字毁掉,磨平!
等将「陆知宴妻」这四个字彻底抹消,再也看不出来,陆知宴的手上满手都是血,露出大片血肉!
第176章 清苑,汀园
可是,磨平又有什么用?
磨平以后,就可以当作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吗?
磨平以后,那些伤害便会消失吗?
陆知宴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他无法自欺欺人,事情既已发生,伤害也已经造成,他磨平墓碑上刺眼的「陆知宴妻」四个字,什么用处都没有!
他陆知宴就是一个愚蠢的混蛋!是个残忍的白眼狼!
“啊——”陆知宴紧紧握住拳头,一拳打在墓碑上,人以血肉之躯对抗坚石,无异于以卵击石,一行血瞬间顺着墓碑流下。
经由雨水冲刷,血水蔓延到更远的地方。
姜鹤舟半个小时前查到陆知宴的位置,抵达墓园。
他没上前……
陆知宴昏迷期间,姜鹤舟便从周柏口中了解完来龙去脉,他清楚,这个时候就算他上前阻止陆知宴,也是做无用功。
试想,如果他是陆知宴,这么多年来,为了给白月光恩人报仇,不留余地报复「罪魁祸首」,甚至极力压制对「罪魁祸首」的感情、不敢去承认。
然而,罪魁祸首是无辜的,是被白月光恩人陷害。没办法,考虑到当年的救命之恩,他仍旧要将恶贯满盈的恩人护在羽翼下。
结果呢,白月光并非白月光,恩人也并非恩人,他的白月光、他的恩人,皆是那个被他伤得千疮百孔的「罪魁祸首」!
姜鹤舟不由打了个寒颤,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眼见陆知宴手上的血越流越多,姜鹤舟撑伞上前,他按住陆知宴的胳膊,拧紧眉头说:“别再继续了,别砸了,你要是想毁掉这座墓,天亮以后,我派人把墓碑掘了。”
听到姜鹤舟的话,陆知宴缓缓抬头,他的视线直直落在墓碑上残余的那几个字上。
墓碑上剩下的几个字是,沐清清之墓。
“为什么要毁掉这座墓?我没打算毁掉。”陆知宴说。
他的声音早已听不出原本声色,嘶哑得犹如破败的风箱。
姜鹤舟挑眉,还没等问出一句为什么,陆知宴站起身。
长时间没起身,陆知宴脚步微微有些虚浮,姜鹤舟要扶他,却被他提前躲开,他就这样深一步浅一步地走在青石板铺成的路上,离开墓园。
凌晨三点,陆知宴赶回清苑,清苑是一个硕大的别墅庄园,庄园大门上竖着一个牌匾,上面写着清苑二字。
曾经清苑叫做汀园,后来沐清清「死后」,陆知宴用来怀念她,改名为清苑。
如今,看着清苑两个字,陆知宴只觉得讽刺,羞恼、厌恶、恶心、愤怒、恨意、悔意……以及对沐秋烟的愧疚,所有负面情绪一起缠上他。
他砸了刻写「清苑」二字的牌子。
管家听到外头的动静,随便披了一件衣服,急匆匆便赶出来,他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来闹事,“谁!干什么呢!”
管家这么一喊,一群保镖紧跟着跑到门口。
陆知宴发了个疯似的,他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一心想着的事情便是砸掉这个碍眼的园牌。
这不是清苑,这是他和秋秋的新房,是他的、是秋秋的,不是沐清清的!
第177章 他会为秋秋设计一处独一无二的园子
“干什么呢!不是告诉你,不准动吗!”管家跑到门口,用灯直接照向陆知宴。
这一照,管家惊呆了,“先、先生?!”
管家被陆知宴此刻的模样惊呆了,吓到了,他不敢想象面前这个没有半点形象……满手鲜血,手握铁棍砸园牌的人是他家先生!
整个京市上流社会的人,谁人不知道,陆氏集团总裁陆知宴是个洁癖且重视个人形象的人?
管家倒吸一口凉气,疾步上前,一靠近陆知宴,管家便被他身上的血气吓得说不出话。
吞了吞口水,管家颤颤巍巍,“陆先生,您……您这是怎么了?好好的牌子,您干嘛……干嘛要砸掉呢?”
却见陆知宴这时倏然偏头,抬眼冷冰冰地睨着他。
管家识趣地闭上嘴。
“从此以后……”陆知宴冷眼凝视管家,命令道,“这个园子,不叫清苑。天亮以后,谁敢再提清苑二字一次,就给我滚!”
管家第一次见到他家先生红着眼,严肃成现在这般模样。
他忙不迭点头,“好的,您放心,我这就交代下去。”
然后,管家又问,“不叫清……原来的名字,那您是要改名吗?改成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