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知道盛沂挂账号也是隐身,没人会知道,而能看见的那个人早就不上线了。
盛沂只是抱着一丝希望,他怕有一天水星万一上线还能看到自己,也许还会回复他的消息,直到某一天,盛沂论文写到一半忽然听见耳机里的声音。那会儿是他专门给水星设置的,为的是每次上下线都有个提醒,盛沂已经想不起来有多久没再听见这个声音,大脑几乎是一片空白,连文档都忘了保存就关掉。
盛沂盯着她亮起的头像,点开聊天的界面。
他输入很多,又删掉很多,可是连一句你还好吗都没发出去,对面的聊天消息就发了过来,那是一段火星文,白痴的要命。
【星星】:SY,恏玖芣見,猜猜莪湜誰?
盛沂偏偏就是就这这么几句火星文,跟对方聊了下去。
后来钱打过去,钟崎连续叫了他好几次去外边吃饭,他都没去,两个人在食堂他吃的是保障菜,钟崎不放心一直缠着他问到底怎么回事儿,盛沂耐不过去说了几句,谁能想到辅导员当天晚上就知道了,给盛沂打电话,带盛沂去派出所,当时全系乃至全校的人大概都觉得他是个不折不扣的书呆子。
只有书呆子才能被骗这么多钱。
可他们不知道,他们不知道盛沂从小就在电视上看到有关诈骗的消息,那会儿盛忠群跟他一起看的时候总是会点评,老人们之所以会被骗是因为渴望拥有健康,年轻人之所以会被骗是因为渴望能找到快速通关赚钱的途径,被骗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什么所求,盛沂想他也没办法逃脱。
他是真的想看见水星的头像亮起来,也是真的跟水星说话。
他被骗的心甘情愿。
水星骂他:“白痴。”
她嘴上是骂他的话,心还是疼的。干什么当时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她当时整天整天恨不得没有盛沂这个人,他还傻乎乎地给她打钱。
“那你当时干嘛不找我?”水星想问,后来又想起他不是没找过自己,当时世界末日那会儿她都没有通过盛沂的微信,“算了,好像是我的问题。”
“嗯?”
“我应该再坦荡一点儿的。”水星想了想,说,“我现在最后悔的事情是高中有一个寒假,当时我没留在西城,回南方了,你还记得吗?”
盛沂点点头:“记得。”
“我那会儿特别特别想跟你说话,但你之前总隐身,我担心你嫌我烦,又发现你偶尔会给陈嘉潆点赞,我一天二十四小时恨不得都在空间里发说说,想让你知道我现在在做什么,想万一碰到一件事情是你感兴趣的,你会来找我说话,哪怕就是点个赞,我就很开心了。”水星讲到这里,声音骤然变得小了些,顿了顿,才又说,“当时我的相册里存了好多截图,都是你给我点赞的说说,你游览我空间时候的记录,还有我们聊天的截图,当时你大概才注意到我——”
“不是。”盛沂说。
水星愣了下:“什么不是?”
“不是才注意到你。”
盛沂记得在戚远承的诊所遇见她,是淋雨后一场持续的高热。他体质不好,从小发烧就容易烫昏,打好点滴已经撑不住,进了他最常去的家,躺在床上,难受得几乎要受不了,只不过随口说了一句水,他就听见有人在回应他。
迷迷糊糊之间,他看见一双眼睛,是水星。
嘴唇上冰冰凉凉的,她用棉签一点儿一点儿地给他沾水,耐心又细心,以至于后来几次他病情转好,再到戚远承的诊所时,他的视线总是忍不住搜寻她的身影。
当时戚远承跟他说起盛在清跟徐丽,他态度太差,又看到高一的课本,向来不爱多管闲事的他破天荒地提起了解题的方法,后来打水、借书、包括去问张自立要一张崭新的化学卷子,他的行为越来越莫名其妙。
那时候,他不确定他的反常是为了什么。
他会注意到水星爱喝的是白桃味的酸奶,会对演讲比赛上心,会在她紧张的时候安抚她,他注意到水星的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直到那天徐丽回家,她手里提着螃蟹的礼盒,全部的人都劝他要懂事听话,只有水星站出来替他拒绝。那天很糟糕,但盛沂总是忍不住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回想起水星说话的颤音。
他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水星了。
他不是才喜欢上水星。
他在反复的细节与经历中确认他没办法不喜欢水星。
她把他的手掌翻扣过来,盛沂的手指很好看,白净又修长,她轻轻地一抓,他的指节又本能地抓住她,大拇指跟食指并在一起蹭她的手背。
直到现在水星还是很难想象盛沂对她的感情,即使身边的人或多或少能看出来,她也能感知到一些,但盛沂的喜欢总是克制又不冲动的。
她总以为这段感情里是她先喜欢上盛沂,她会是付出的多一点儿的人,但事实并非如此,盛沂把他在每个年龄段里能做到的都给了她。
十七岁的时候为她整理一本又一本的错题集。
十八岁的时候试图牵住她的手,理清他们的未来。
十九岁的时候把校刊上的照片放到钱包里,拒绝了其他的任何可能。
指节上的温度渐渐升了起来,卧室里反而安静了下来。
窗外的阳光太好,落在他们身上,晒的人暖洋洋的,总想伸个懒腰,水星微微转了下头,视线落在盛沂的喉结上的光点,她抬手,先是摸了下他的凸起,指腹才碰上去,盛沂的喉结就动了动,那束光也跟着动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