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看着他,忽然眼泪涌上来,她说:“张孝晨,我真的特别感激你这么些年一直陪着我,只有你,才能让我觉得妈妈的一部分还在世上。因为我们一起长大,我们在家乡那片土地共存过,看到你,我才能把握住一点东西。”
她把头靠在他肩头,望天上皎洁:“有时候,我真的好想妈妈和爸爸,一点办法都没有,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去了哪儿。我想过死,又好怕死了之后只是一片虚无,其实什么都没有,并不能见到他们,没有团聚。就像我们看到一只死去的小虫子,你会觉得它有灵魂吗?会想着它会去哪儿吗?不会,它只会风干了,化作尘埃。我怕自己哪怕是去死,也是一场徒劳。”
“周天,”张孝晨没动,让她尽情淌眼泪,“我念书少,不会讲太多大道理,你别总琢磨这事,想太多人就进死胡同了。好好谈恋爱,好好干事业,除了这两件事,其他的你不用去考虑。”
“他不信任我,”周天的目光忽然变冷,眼泪断流,她直起身,“张孝晨你不知道梁嘉树这个人,他好不好呢?他是很好,但他跟我总隔着一层东西,他一直都容易把我想歪。他说他喜欢我,我不明白,如果一个人喜欢别人,怎么会把人想的不好呢?大家都会美化自己心里爱慕的人,他不是,他对我……我说不上来,好像我做什么事让他觉得羞耻了,丢人了。同学们都会夸我有魄力有干劲,我不是非要别人吹捧我,可他的态度,始终都不清晰,他是个闷葫芦,也不解释过去的事情,我对他,心里是有怨的,他知道但他什么都不讲。”
“你这话,应该跟他沟通,好好说说嘛。”张孝晨真诚建议,周天倔倔的,没吭声,她心里有个疙瘩打的是死结,经年累月,越来越硬,越来越厚,像一层垢,刮不下来。
夜很冷,再吹风都要感冒了,周天最终一身冰凉地回到寝室。她毫无困意,收到一封工作邮件,看了看,第二天就约杨烁几个谈相关事宜:
“晶晶学姐问我要不要接个活,帮一个知名婚恋平台经营公众号,工作量不大,我看了下,这个平台是专门致力于优质相亲联谊活动。虽然他们工作室才成立两年,但发展特别快,一周三场活动,每次光报名费就收几万块,你们看下资料。”
大家看了一圈,啧啧不断,真正年轻的人尚且没办法体会到这种时代焦虑,杨烁在那念着什么“精准匹配”,笑出声:“这干嘛呀?海归专场,金融专场,不过为什么限制女生29岁以下?三十岁就没资格相亲了?”
“确实,”周天淡淡的,“这些优质相亲群就是这么残酷,不过跟我们暂且没关系,你们谁能接这个?”
两个男生在那摇头笑,杨烁奋不顾身:“我!我很感兴趣,想看看这些vip客户都什么来头,顺便帮大家打探打探现在相亲市场什么情况,万一将来我们自己用的上呢?”
办公室里回荡着蓬勃肆意的笑声,还没有人会去想三十如何,四十如何,周天安排杨烁跟那边平台负责人接洽,自己则忙着跟进食品公司策划后续,某书平台上,她把相关种草笔记浏览完毕,考虑是不是再加做些开箱视频,以及优化小程序商城。
她有段时间没见贺俊,他突然告诉她,要谈竞标的事,这个周天是没理由拒绝的。更何况,这通电话打来,贺俊语气寻常,一副贵人多忘事的样子,周天思忖她没给他台阶下,太拂面子,还对她事情这么上心,她不信,贺俊当真这么缺女人。
化了个淡妆,在饭局上见到贺俊,他果然给她引荐了几个人,言笑晏晏坐成一桌,听老男人恭维自己年少有为,不管真假,赞美的话倒不至于让人太反感。
只是,贺俊绝口不提两人上次尴尬收场之事,他外套搭在臂弯,笔挺潇洒,当真跟年轻男孩是两种风味,再配觥筹交错,俨然商业精英好派头。
“我送你?”贺俊还是寻常开口,笑说,“绝对不会发生上次那种事,是我小看周总风骨。”
周天矜持笑笑:“那倒也没有,贺总过誉,有朋友正巧在这附近,我还有点事要跟他说,多谢贺总好意。”
“记仇。”贺俊半真半假地笑道,摇摇头,他体贴地提醒她天气变冷,她穿着过少,说年轻女孩子穿的少虽然好看但老了可能会身体不好一类老生常谈,非常有长辈的感觉。
周天再次说谢谢,目送男人驱车离去,她扭头,心有灵犀似的,发觉不远处闪着灯光的车里,坐着个熟悉身影。
梁嘉树来接她了。
周天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自己跟贺俊在这说话,他会怎么想?明明她那晚哭的伤心如狗,可转眼间,又能做到和男人谈笑风生,笑的好似冰释前嫌。
再想李佳音那封邮件,周天嘴角扯出个虚渺的笑意。但上车后,她脱掉外套,扔后排去,人像猫一样四肢柔韧地钻他怀里索吻。
她知道那天晚上他见了李佳音,也知道李佳音和他说了什么,可梁嘉树却什么都没提。
今晚铅云密布,不知是酿雨还是成雪,周天被他吻到浑身皮肤滚烫,终于难耐开口:“就在这里好吗?”
车里该有的都有,梁嘉树却在喘息之余沉沉发声:“有件事,想跟你说说。”
她在他唇上一摁,示意他噤声:“专心点好吗?”周天完全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她想的是如果那晚行政楼他没有问出那些话,如果没有,是不是自己就不用背负那么重的罪过,不管李佳音有没有找过妈妈,他都是前提,他是永远的前提。
可话确实是从他嘴里出来的,无需李佳音,她自己最清楚。
年少种下的刺,都要成化石了。
车里温度不断升高,周天笔直修长的两条腿架在他肩头,她看着他,眼神支离涣散,手却和他十指相扣,她听到梁嘉树又忍不住喊她“俏俏”。
俏俏,这本来也该可以成为恋人之间最温柔的呢喃和呼唤,本来可以,她突然一个动作,梁嘉树顿时呼吸大乱。
车厢里满是味道,周天忽然笑了声,她抚上他潮红的脸,亲向他喉结,梁嘉树抓着她肩膀往怀里揽,迫使她仰头,承受他的深吻。
“我会永远爱你。”
周天确定自己听到一句情动时的表白。
两人最终碰了碰额头,梁嘉树的手还放在周天脖颈后。
周天是不相信什么永远的,她更愿意活在当下,父母的纷纷离世让她明白这世上没什么永远可谈,她不信,但心还是柔软的想哭,她抱住梁嘉树,不断抚摸他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