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蹊!”拿着三个鸡肉卷的余深深急赤白脸地跑过来,“要不要紧?”
李成蹊抬头看了一眼余深深,又看向蹲在她身边的男生,很轻地摇了摇头。她小声地在心里叫了男生的名字——
闻潮。
刚刚她才在校门口偷偷看过两眼的男生。
“怎么回事啊?”余深深气得直发抖,“在学校门口的马路边上飙车,不知道会撞到人吗?你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闻潮身后气喘吁吁地跑来了一个瘦得跟竹竿似的男生,一来看到余深深指着闻潮在骂,不由得一叉腰,也不管青红皂白就开始跟余深深对吼:“怎么说话呢,有路还不让车走了是吧?你们自个儿不看路,还要怪我潮哥?知道我潮哥这辆雅马哈R6……”
“闭嘴。”闻潮转过头,浓黑的眉毛往下一压,瞪了那个男生一眼,那男生顿时就不敢说话了。
买奶茶的宋斯怀这会儿才赶到,看到这闹哄哄的场景吓了一跳:“李成蹊,还活着吗?”
太吵闹了。
哪怕一人一句,都噼里啪啦地跟放鞭炮似的,李成蹊受不了,捂住膝盖说:“就摔了一下,没什么事。宋斯怀,你先回教室,替我跟老刘请个假,我跟深深去一趟医务室,晚点儿再去上晚自习。”
余深深把鸡肉卷和奶茶一道往宋斯怀的书包里塞:“对,咱还是偷跑出来的,你得先回去。”
“不行。”宋斯怀看了看闻潮和他身后那个小弟,有些不放心地把书包塞到余深深手里,“还是你回去。”
“不,你回。”
“还是你回吧?”
“演什么生死战友情吗。”李成蹊伤口疼得直吸凉气,她没工夫搭理两个分外戏多的好朋友,而是鼓起勇气,对上闻潮的目光,“应该没什么事,今天不好意思,摩托车要是出什么问题,可以找我。”
闻潮看着李成蹊,伸手按在李成蹊的膝盖下。路灯的光昏沉隐绰,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凑近了照上去。
“有点深,去医院。”大约伤口上沾了许多灰,闻潮低头吹了两下。
李成蹊的手无意识地抓紧了自己的衣角。
“不不不不用去医院!”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个不字,“我还要上晚自习呢,过两天就要考试了……”
李成蹊越说声音越小,最后低下了头。
闻潮看着她,眉毛拧成一道川字。
一群人就挤在这里,没有一个离开的。余深深从宋斯怀包里拿出个本子,撕下一张纸,递到闻潮手里:“留下你的姓名、学号、班级和联系方式,要是李成蹊出了什么问题,我们随时再联系你。”
“不用了!”李成蹊吓了一跳,也不管疼得发麻的腿,单腿跳起来抢走了余深深手上的纸。
只是她也就跳起来那一下敏捷,抢过了纸条就站不稳了,幸好闻潮在旁边手快扶住了她。
闻潮从裤兜里掏出车钥匙,甩给跟在他身后的小弟:“车给我送回去,谁他妈下次敢再乱开出来,别怪我把他的手折了。”
他说这话时压低了声音,但李成蹊离得很近,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她甚至觉得能感受到闻潮的声带振动,每一个音节都低沉悦耳。
“医务室的校医五点下班,如果不想耽误晚自习,沿着海边走有家小诊所,开到晚上十点。”闻潮一边打车,一边对余深深说,“我先送她去诊所,你们要是不放心,可以跟着一起。”
余深深和宋斯怀对视一眼,最终决定余深深跟着李成蹊,宋斯怀回去请假。
出租车很快就到,余深深坐在李成蹊旁边,小心地碰了一下她的腿,立刻又把手缩回来。
李成蹊膝盖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她的嘴唇开始发白,疼得一抽一抽的。
“小姑娘摔着啦?”出租车司机看到李成蹊的腿,从储物格里拿出一瓶双氧水和未拆封过的一袋棉签,“先简单处理一下吧。”
余深深拿着双氧水和棉签,看了一眼李成蹊的伤口,手抖得不行。
李成蹊嘴唇发白,说话的声音很虚:“算了……你晕血,别弄这个,怪脏的。”
“我来。”闻潮跟余深深换了个位置,熟练地接过余深深手里的双氧水,取出两根棉签,蘸得湿透了,一面用棉签拨,一面往伤口上浇双氧水。
“嘶。”李成蹊痛得一把抓住了闻潮的手。
闻潮动作都不带停顿,继续给李成蹊清洗伤口:“你跟她说点什么转移注意力。”
这话闻潮是对余深深说的。
余深深被闻潮的气势唬住,一时也忘记反驳,立刻又跟李成蹊说起了那本漫画:“你为什么喜欢校霸不喜欢学霸?学霸多好啊,又聪明又温柔。”
李成蹊看了一眼闻潮。
“诶,我应该把奶茶从宋斯怀的书包里拿出来现在喝的。”余深深长叹一口气,“他这个臭不要脸的,很有可能会喝完自己的,再把我们俩的都喝了。”
“文理分科,你可一定要选理科。”
诊所很近,余深深没说几句,出租车就停了下来。
先下车的余深深想要搀一搀李成蹊,但闻潮已经打开另一边的车门,他站在那里,弯着腰,朝李成蹊伸出手:“介意吗?”
李成蹊其实没反应过来闻潮在问什么,但她看着闻潮的眼睛,出于本能地摇头表示不介意。
闻潮的手穿过李成蹊的膝盖,将她横抱起来。
“刚涂了双氧水,怕你蹭到。”
闻潮明显是不习惯去解释的人,可这场合倘若不解释点什么,实在有些不合适。
余深深走在两人后边,觉得自己委实有些多余。
李成蹊只愣了一下,然后没有犹豫地伸手抓住了闻潮手臂上的衣服。她抓得很紧,呼吸却屏住了。
诊所在海边,冬天的海风凛冽割人,出租车的停靠点离小诊所还有一百来米,闻潮将李成蹊又往怀里藏了些。
正是涨潮的时候,李成蹊听到潮水一声一声。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到闻潮被风吹红的耳朵。
她抓住闻潮衣袖的手松开,替闻潮戴上了帽子。
闻潮脚步一顿,低头看向李成蹊。
李成蹊的手悬在半空,也不敢再抓住闻潮的衣袖。她眼皮垂下,避开闻潮打量的目光。
夜晚的海融尽无边际的黑暗里,比白天显得更加深邃辽阔。一弯银钩似的月亮挂在天际,除了潮水和风声,这里静谧而温柔。
闻潮抱着李成蹊,迈开步子,继续朝海边走去。
第3章 好运气
海边的小诊所亮着灯,余深深挑开门帘,让闻潮和李成蹊先进去:“大夫在吗?”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女士走出来,指了指蓝色布帘后的床:“怎么了?”
闻潮把李成蹊放在床上,幸好这夜晚的风很大,这样冷的天气,李成蹊才不至于红透了脸,能体面地遮掩住她的羞赧。
“只是摔了一跤。”李成蹊低声道。
余深深不满:“明明是被摩托车撞了啊!”
李成蹊拉了一下余深深的袖子,余深深翻了个白眼,倒也不再说话了。
女医生抿着嘴角轻轻地笑了:“伤口冲洗过了是吧,处理得还不错。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吗?”
李成蹊伸出左手,掌心靠手腕的地方,被粗粝的水泥路面蹭破了一层皮。
“我其实还有点晕。”李成蹊很小声地说。
她不知道自己是因为风吹得头晕,还是摔疼了头晕,又或者仅仅是因为闻潮在她身边。
“太瘦了,小姑娘平常是不是就有些贫血?”女医生在李成蹊膝盖下面的伤口处按了一下,“挺深的,还在渗血,估计会留疤。我再给你上点药,你自己注意一些。”
那医生见闻潮一直站在旁边,便道:“去倒杯热水,兑点葡萄糖过来,杯子和葡萄糖都在饮水机下面的柜子里。”
闻潮转身往外走。
医生順手拉上蓝色的布帘子:“裤子反正都破了,我给你把口子再剪大些,方便上药。你这个伤口又长又深,不太好愈合,又在膝盖这个位置——”
医生边说,边洒了一层厚厚的止血药粉。
“啊呀……嘶。”李成蹊眼泪都流下来了。
余深深在旁边看着脸都垮了:“你说你,是不是无妄之灾?都搞成这幅鬼样子了,我说人家两句你都还不让,什么毛病啊?”
李成蹊疼得压根就不想说话。
余深深气得要死,李成蹊干巴巴地挤出个讨好的笑:“我知道……错了。”
“你知道个屁。”余深深说,“你肯定是看人家长得帅。”
医生噗嗤一笑,边缠纱布边道:“小伙子是长得挺精神,作为肇事者态度也不错,我觉得宽容一点是可以的。这几日肯定进进出出都不方便,让他负责就好了嘛。”
李成蹊的舌头在嘴巴里打了个结,愣是没说出话。
余深深哼了一声:“抱来抱去的负责吗?虽然我们一直不讲究这些,怎么方便怎么来,但架不住年级主任血压高啊,让他看到了明儿就给你叫家长。在他们眼里,十六七岁的年纪,拉拉扯扯都是要早恋的。男生和女生之间必须得隔着一米安全距离,才是坦荡的同学情谊。”
医生被余深深逗得笑个不停:“这有什么呢?现在的学校,都管得这么严了啊。”
“姐姐,你知道吗,我们现在都是单人单座,没有同桌的。”余深深说,“以前的人还能唱一首《同桌的你》怀念一下青春,我们现在都找不到这种共鸣了。我严重怀疑,就是因为这首歌太火了,才让各位班主任意识到,少男少女不能同桌,是杜绝早恋的首要前提。
“真有意思啊。”医生笑着替李成蹊缠好纱布,又拉开蓝色帘子,叫外面的闻潮,“进来吧。”
闻潮其实就站在门帘后面不远,刚刚余深深他们的话,想来是一字不落地听进去了。
余深深脸皮厚,完全不觉得有什么,李成蹊倒是头更晕了。
闻潮将纸杯递给李成蹊。
“谢谢。”纸杯一直捂在手里,温度刚好,李成蹊小口抿着喝完了这一杯水。
“以防万一,再给你开一点消炎药。伤口注意不要碰水,这几天尽量少走动,饮食也要忌辛辣油腻。一日三次,按时上药。以后要小心一点,小姑娘留下点疤,多难受啊。”
李成蹊点头,向医生道谢。
“走吧,回去上自习。”余深深扶着李成蹊从床上下来,一旁的闻潮似乎想要搭把手,被两人避开了。
“容我提醒你,李成蹊同学,距离分班考试还有不到一个星期,如果最后我没有在理科实验班看到你,你就死定了。”
李成蹊一瘸一拐地往收银台去结账,顺口问余深深:“我什么时候说过要选理科了?”
“什么,我和老宋都要选理科,难道你要拿着2分的政治简答题去选文科吗?”余深深一脸不可思议,“做个人吧!”
李成蹊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后不声不响的闻潮,恨不得捂住余深深的嘴:“别讲了啦,付钱付钱。”
干什么要在这时候提她只有2分的政治简答题呢?李成蹊也是要面子的啊。
见李成蹊要付钱,门口的姐姐指了指闻潮:“这位帅哥已经付过了,哦,出租车也叫好了 。”
李成蹊和余深深对视了一眼,闻潮不声不响的体贴挺让人诧异的,他明明看起来就像是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的人。
“谢谢。”李成蹊转身再次朝闻潮道谢。
闻潮盯着小姑娘有些散乱的马尾,说:“走吧。”
三人一同打车回学校,一路上都是余深深扶着李成蹊,只是刚到教学楼的一楼,余深深就后悔了,她问李成蹊:“你记得《蜗牛与黄鹂鸟》那歌儿怎么唱来着吗?”
他们班教室在六楼,李成蹊知道余深深是在说等她爬上楼梯,估计晚自习都要结束了。
“算了,你上去一趟把我的书包拿下来吧,我回宿舍自习。”李成蹊看了一眼闻潮,见闻潮并没有在看她,又凑到余深深耳边小声地说,“我的奶茶和鸡肉卷也给我带着。”
“不行!”余深深说,“油炸食品,你不配拥有。”
眼看李成蹊不肯要闹,余深深压低了声音指了指闻潮:“别闹啊,你要敢动手我就大声嚷嚷,有些小姑娘晚上吃了二十六块钱的麻辣烫还不够,竟然要再来一杯奶茶和一个鸡肉卷。”
李成蹊瞪着余深深,握紧了拳头:“滚去给我拿书包。”
余深深咯咯地笑,她跑上楼梯,不到十分钟就下来了,只是还带着班主任老黄一起。
李成蹊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闻潮。余深深走了之后,闻潮也一直没离开,他跟李成蹊一人靠着一面墙,似乎是百无聊赖地翻着手机。
“阿弥陀佛,福大命大。”老黄有些胖,下楼梯急了还在喘,他看着李成蹊囫囵着站在这里,一切都好,就开始嚎,“李成蹊!我给你们三个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混在走读生里面跑出学校,你看,今天是不是就出事了?”
李成蹊硬着头皮给老黄解释:“就是一点点意外……”
“一点点?”老黄继续嚎,“是,你们还挺能耐的是吧,宋斯怀跑回来圆谎,你跟余深深去诊所,分工挺明确的啊?为了一口吃的,撞断一条腿,李成蹊,你说,值不值得?”
“……还行?”李成蹊说,“没断腿,就是一条小小的口子。”
李成蹊深知对老黄解释是没有用的,她干脆弯下腰,捂着腿,闷声闷气地道:“我知道错啦。”
“不要来这一套,李成蹊,我会心软吗?”班主任老黄走上前,“你们三个,哪一次不是这样,积极认错,下次还犯?检讨书都写成模板了,我看你们是越写越皮实,越写胆子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