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夏日——曲风荷
时间:2022-02-25 07:13:02

  余深深闻言,用她那越来越大的胆子,厚着脸皮巴巴地问:“那要不这次就先不写了?我们还要准备下个星期的分班考试呢。”
  “哎呦,你们还记得分班考试啊。”老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以为你们都活在小学六年级的夏天呢。”
  “我倒是想……”余深深小声嘟囔。
  老黄沉下脸,看向李成蹊和余深深:“你们仨都是聪明小孩,一个赛一个的主意多。这是好事儿,你们日常折腾些有的没的,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有时候出问题的,往往就是你们这些自以为聪明的小孩。钻规则的空子,看起来很厉害,只有等到真正摔跟头了,才晓得不要自作聪明。”
  老黄这话说得有些重了,看着俩小姑娘都把头低下了,他叹了口气:“李成蹊,你自己说,下周末的分班考试,你的成绩会受多大影响,要是进不了实验班,怎么办?”
  “不会进不去的。”李成蹊抬起头,“如果我的成绩因为摔了一跤就受到影响,那我就是没资格进实验班。同样的,如果我有能够考进实验班的实力,就算把骨头摔断了,也照样能进。”
  老黄似乎又想骂人,不过李成蹊、余深深和宋斯怀三人虽然因为臭味相投整日厮混,但到底还是有些许差别。宋斯怀稍微知轻重一些,骂两句能收敛一些,余深深属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一句都不可能放到心里——李成蹊呢,就属于藏了根反骨在后面的那种,你越不让她干什么,她就偏要干什么。
  这三个人也就是看着乖,其实各有各的麻烦。
  “算了。”倘若现在给老黄测一测血压,想来数值必定有些吓人,他挥了挥手,让李成蹊走。
  这时老黄才分出一点闲心来,注意到一直站在一旁的闻潮:“哪个班的,不上晚自习在这儿干什么?”
  闻潮头也没抬,根本不搭理老黄,只是看到李成蹊要往外走了,才跟了上去。
  “没、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宿舍了。”李成蹊连忙推了一把余深深,“深姐,送我们黄老师起驾回班!”
  李成蹊要替闻潮遮掩的意思太过明显,余深深本来不想搭理,但架不住李成蹊给她挤眉弄眼,到底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余深深长长地叹了口气:“好的,李成蹊同学,希望你以后不要为今天的任何一个决定后悔。”
  有什么好后悔的呢?
  李成蹊朝余深深挥了挥手,她抿了一下唇,一瘸一拐地背着书包往宿舍的方向走。
  这会儿路上几乎见不着人,路灯一盏一盏地亮着,橘色的光晕在冬夜里显得温暖。
  李成蹊就这样扶着路灯慢慢地挪,闻潮落后她两步,一直跟着。夜晚很安静,李成蹊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感觉,像是场梦,一切晕头转向都恰到好处,她好像变成了青苹果味的气泡水,瓶盖就被身后的人揣着。
  但那人显然一无所知。
  走出教学楼,沿着一排樱花道,再穿过校史馆,就是宿舍区。
  “这里没有人。”闻潮迈开腿,走到李成蹊身边,“我背你回去。”
  “什、什么?”李成蹊跟余深深和宋斯怀互怼时也是个牙尖嘴利的,但偏生在闻潮面前,连说话都磕磕巴巴。
  “就这一次。”闻潮略微弯下腰,他靠近李成蹊,在开始抽芽的樱花树下。暖橘色的路灯光落在他的脸上,一点点阴影让他的五官更为清晰立体,李成蹊能看见他稍显凌厉的眉毛拧着,乌黑的瞳仁里倒映着一个李成蹊。
  “走吧?”
  闻潮朝李成蹊伸出手。他统共就说了两句话,没有前因,没有后果,仿佛既不介怀小诊所里余深深关于男女同学间界限的话,也不想再解释今晚李成蹊到底是因为谁的莽撞受的伤。
  “谢谢。”
  李成蹊从未觉得自己如此笨拙,这一晚上,除了不停地说谢谢,她仿佛没有别的话可以跟闻潮说。
  李成蹊的手搭在了闻潮的胳膊上,闻潮稳稳地将李成蹊背到身后。
  近春,这一排樱花树大约要冒芽,枝丫横斜地将本就不算特别明亮的路灯光晕切成凌乱的好几块。
  闻潮背着李成蹊穿过这一块块凌乱模糊的光斑。
  李成蹊靠近闻潮,抓着他肩膀处的衣服,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好运。
 
 
第4章 分班考试
  余深深下晚自习回宿舍的时候,发现李成蹊竟然瘸着腿在一丝不苟地刷题。她不仅没有因为意外受伤而显得烦躁不安,反而比以往看起来更为专注沉浸。
  余深深放了一盒学校面包店里的爆浆麻薯在桌上,李成蹊头也不抬:“谢了。”
  写完手上这一套题,李成蹊立刻又翻出一本崭新的就记了两页纸的错题本,她在上头标记清楚了几个题号,才撕开麻薯包装让余深深一起吃。
  “不是说好谁做错题集谁是狗的吗?”余深深指了指李成蹊的错题本,“你这么快就叛变革命了吗?”
  “是的。”李成蹊说,“我深知自己的傲慢与无知,决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物理老师新发的两张卷子带了吗,给我看看最后两道大题。”
  余深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也坐回到书桌前,她把物理卷子递给李成蹊后,自己也翻出了一本化学辅导教材。
  “我本来以为,我们今天能聊那个撞你的男孩子聊一晚上呢。”
  李成蹊握笔的动作一顿:“考完试再聊。”
  “噫。”余深深发现李成蹊的笔筒里插了一根树枝,半枯不绿的 ,很是难看:“什么东西啊?”
  李成蹊抬头看了一眼那树枝,竟然弯着嘴角笑了:“灰姑娘看过吗?”
  “啥玩意儿?”余深深眯着眼睛,伸手戳了戳,“普普通通,没有魔法呀?”
  李成蹊只是笑:“做题吧。”
  她没有给余深深解释,这只是樱花道上勾住她头发的一根普通树枝。在仙度瑞拉的故事里,父亲为她的姐姐们带回珠宝首饰与衣裳,而灰姑娘只要了一根树枝。这根普普通通的树枝,却是所有魔法与浪漫的开始。
  对于李成蹊而言,今晚就是她的好运时间,命运终于将她的这根树枝馈赠于她。
  分班考试如期而至。
  李成蹊的伤口仍未痊愈,膝盖附近的伤口最难好,她总是免不了走路,而走路则就会拉扯到伤口。好不容易前一天晚上愈合了一些,第二天早上又在迷迷糊糊地赶去上早课的途中把伤口拉裂。
  期间闻潮没有再出现,但每天会找人给李成蹊捎饭捎药捎水果,连带着余深深和宋斯怀这一周都没有吃过重样的水果。
  大抵是吃人嘴软,余深深和宋斯怀也再没说过闻潮什么不好,甚至偶尔还会要求李成蹊:“你慢慢养伤,不必好得这么快。”
  宋斯怀还问过余深深:“要不今儿晚上你也去哪个路口蹲一蹲,争取也碰个瓷,等李成蹊的伤好了,我们再吃你的白食。”
  余深深狞笑着要打宋斯怀,吓得宋斯怀满教室蹿。
  李成蹊觉得有些好笑,其实她比谁都希望这伤口好得慢一些。人生海海,而李成蹊与闻潮之间的联系薄弱极了,一旦她的伤口好了,他们之间就再也没有什么关系。
  这几天李成蹊一直坦然接受着闻潮的好意,她明知道这只是闻潮对那晚发生的意外的弥补,但总还是忍不住从这些“好意”里汲取一些不该有的慰藉。
  人果然贪婪。
  考场按期末考试的成绩排座次,李成蹊是年级第十五名,宋斯怀年级第十一,余深深第十二。
  他们三个的成绩说好也好,但总是不拔尖,基本上轮着在前二十名的位置里打转。这三人大部分时候都得过且过,问起自己的成绩来也都没有不满意,仿佛最大的志向就是偷溜出去吃麻辣烫不被发现。
  至于要考TOP几的大学,那是前三前五的事,压力也落不到他们身上。
  考前余深深和宋斯怀还围在李成蹊的座位前聊闲:“我觉得李成蹊这次肯定能考得不错,但你昨天给我圈的题难度有些超纲了吧?”
  “分班考试,难度肯定比期末要高。昨天圈的那道是09年高考的数学压轴题,我觉得解题的思路很有借鉴意义,不看后悔的是你。”李成蹊一面检查自己的考试用品,一面说,“别围我这儿了,好不好?”
  “行行行。”余深深说,“你腿还痛吗?”
  “实不相瞒,痛得要命。”李成蹊低头看了一眼,“但习惯了,不会影响我做题。”
  宋斯怀啧啧道:“‘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李成蹊,你要走大运了。”
  李成蹊摇头:“你安静点,我就走大运了。”
  她没想到宋斯怀和余深深两人一通胡扯,竟然说对了个八九不离十。
  两天的考试一结束,第二天全部成绩就出来了。高中老师批改试卷的速度,仿佛是复兴号上的中国梦,只有更快,没有最快。
  宋斯怀作为数学课代表,一大早就被叫去办公室里拿卷子,他还没进教室,隔着老远就开始喊:“李成蹊——”
  “李成蹊,你出息了啊!”
  李成蹊这会儿正在座位上看漫画,还是学霸和校霸的那一本,听到宋斯怀叫她,抬头应了一声:“嗯?”
  “总分年级第二!”宋斯怀将手里头的这一沓数据试卷哐地往桌上一拍,“你说,你是不是贿赂老刘了,数学压轴题竟然就是你昨天圈的那道啊啊啊啊……快问我,白捡二十分压轴题是种怎样的体验?”
  “太高调了。”余深深满脸嫌弃地从讲台上抽出数学试卷,“不是什么特别的体验,就是提前二十分钟把卷子写完了,有些无聊。”
  李成蹊看了一眼讲台上的两个朋友,继续低下头看她还没看完的漫画。
  “看,真正的高手。”宋斯怀将李成蹊的卷子送到她桌上,“什么叫宠辱不惊,这就是了。考年级第二很重要吗,还是漫画比较重要。”
  李成蹊点了点头。上周为了考试,她一直没看,就算知道最后女主角是跟学霸在一起了,她还是要在玻璃渣里找校霸的糖。
  “所以最后是学霸赢了,还是校霸赢了?”宋斯怀虽然不看少女漫,但每天听余深深和李成蹊吵,情节大体都知道了。
  “女主和学霸在一起了,校霸出国了。”李成蹊合上漫画书,“没意思。”
  余深深大笑,宋斯怀说:“那给你讲点有意思的,你知道这次年级第一只甩了你三十几分吗?”
  李成蹊一挑眉:“这……哪里有意思?”
  “江寄余以前甩年级第二都能甩五六十分呢,你已经破了第二名得分的记录了。对于南琴一中的老师们来说,他们判断自己出卷的难易程度,从来不看第一名考了多少,也不看最后一名考了多少,而是看第二名和第一名之间的差距。这种差距,就是在天花板上的学神,和普通人之间的差距。”
  “我们高中三年,就是在努力地追赶巨人的脚步。”
  李成蹊想了想,低声对宋斯怀说:“那他应该挺不容易的。”
  宋斯怀没理解:“什么不容易,学神考高分很容易啊。”
  “就是这种毫不费力的期待,挺让人讨厌的。”李成蹊将漫画书关上,伸手抚平书页上的褶皱,“就比如我今天考出这个成绩,纯属是因为我好运,我不小心压中了数学压轴题。但老师们肯定不会这么觉得,他们会天真地以为我拥有这样的实力,会要求我‘继续保持’和‘不断努力’。一旦我无法满足他们的期待,他们就会关注我、分析我。这种期待像一把看不见的刻刀,无时无刻不想着要将我塑造成一个完美的考试机器,代价呢,是失去自我。”
  “你觉得江寄余是一个怎样的人?”李成蹊看着宋斯怀,宋斯怀想了想,没说出来。
  李成蹊一点儿也不意外:“你必然是不了解他的,因为他只是个符号。人人崇拜他、赞美他,但并不因为江寄余这个人本身,人们崇拜的是应试教育下的高分。不论这个人是叫‘江寄余’,还是‘海寄余’、‘湖寄余’,都一样。”
  李成蹊叹了口气:“所以我觉得他挺不容易的,除非他真的是神,否则怎么会没有痛苦呢?”
  宋斯怀啧了一声,拍了拍李成蹊的肩膀:“我先去发卷子。”
  李成蹊点了点头,她将漫画书放回余深深的桌子上,转着笔,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
  走廊上人来人往,吃过午饭的这时候是最热闹的,有不少人站在外头说话。午后的阳光是暖融融的,今日也是个好天气。
  教室后门,有个外班的陌生女孩走了进来,随意问了一个坐在最后面的男生:“哪一个是李成蹊?”
  那男生那校服盖着头,躲在桌肚里玩手机,冷不丁被这么一拍,还吓了一跳,他很不耐烦地喊了一声:“李成蹊!”
  李成蹊闻声回头,正好对上那个女孩打量的目光。
  “李成蹊?”女孩走到李成蹊的座位边。
  “你是?”李成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女孩,她很漂亮,乍暖还寒的天气,已经换上春季校服,里面穿了一件水蓝高领毛衣裙,肉色的打底裤显得一双腿瘦而直。
  “我听二毛说,有个小妹妹缠了闻潮好些天,骗吃骗喝的倒也无所谓,就是怕闻潮这个人没界限感惯了,让小姑娘误会就不好了。”
  “……骗吃骗喝?”李成蹊转笔的动作没停,她想了想,觉得女孩说得好像也没什么毛病,“不过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女孩子笑了,眼睛一弯,眼神却是冰凉凉的:“小姑娘,放聪明一些,有些人不是你该招惹的。”
  李成蹊没有说话。
  女孩弯下腰,盯着李成蹊:“我就不相信,什么伤口能一周还没愈合?你要是还想演,我会真的送你去一趟医——”
  “哐!”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