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放假嘛,志恒哪有空,又不像我是公务员,宝宝爷爷奶奶看着呢,大胖孙子可稀罕楼,这就是跟公婆住的好处。”
“嗯,那挺好的。”
“我忍不住了,李帅哥,听说你爷爷是前任区长,真的啊。”
“哈哈,是。”
“哇塞!”
在沈宜的夸张惊叹下,李柏松笑道:“我吃完了,去买个东西,你们慢慢吃,好了叫我。”
“李帅哥真体贴。”沈宜又热情地做告别。
李柏松走后,这一桌立马静下来,云知努力在脑中搜索话题,沈宜先问起来,“听说你们不打算办酒席?为什么,留个纪念多好。”
“我和他都觉得太麻烦,领个证就好。”
“他们家也没意见吗?”
“嗯,看我们俩。”
沈宜努努嘴,又说:“听说他……爸妈去世了,真的啊。”
“嗯。”
“唉,唯一的美中不足。他接受乐宝吗?”
“接受。”
沈宜喝了口红豆沙继续问,“我说你们也太巧了吧,你妈说你们是高中同学?怎么就遇上了,跟我说说。”
“怎么说呢,就缘分吧,我也没想过会遇到他。”
“你说得也太敷衍了吧。”
“真得,没想过,然后遇到了,就……”
“啧啧啧,你这边倒是很如意。”在云知想展开时,沈宜反而打断:“周建峰,几次相亲后终于又有个稳定对象,不过之前聊天,我觉得他好像还对你念念不忘,还有点因爱生恨。”
“又”这个字眼被云知精准捕捉到,不过她野只说:“不至于吧。”
“据说他还到处和人说被你骗了,还说什么你打着乐宝的幌子去林川市,其实是……”
“是什么?”
“哎呀,这个肯定乱说的,林川不是你随便去的地方嘛。他当初毕竟对你情根深种,就像是头狼,本来快到手的小肥羊就这么被强壮的大狮子截胡,能不气不恨嘛。不过这种事很快就会忘。”
“哪种事?”
沈宜抹干净嘴巴,满不在乎地道:“你知道的嘛,就是当初嘛。”
“当初?”云知笑了一下,还是问出口:“我只记得我当初一直在拒绝他,很明确的拒绝,从没点过头也没搞暧昧,哪来的欺骗?”
“好了好了,你今时不同往日,还在意这些干嘛,不重要了,别想太多。”
“想太多?”云知叹了口气,说不下去。
“你看你看,干嘛又不开心了,我还提当初干什么。就说现在吧,你终于找到幸福,以前还担心你30岁前都不肯结婚,没想到啊,超级金龟婿。他们家人多不多?”
话题硬生生地跳过,云知也不想死抓着不放,没脾气地回:“还行,有几个伯伯,几个堂哥堂姐。”
“那不算少,我突然想起来,他一个堂哥是周建峰的上司,啧啧啧。”
“是吧。”
“你妈说他自己开公司?”
“嗯。”
“唉,真不能比。”沈宜叹道,又道:“他们这种大家庭据说规矩都多,我们单位有个姑娘,她有亲戚就嫁入豪门,她跟我说豪门太太不好当,有时不比自己上班赚钱自由呢。真这样吗?”
“他工作和他家没关联,不是豪门。”
“得了吧,跟我们比肯定是啊。你啊,平常多找点事做,打发时间才不会多想。”
“我没多想。”
“好了,不说这个。一说这个你就变脸,你这两年可没以前温柔。以前我们多好啊,你什么都和我说。现在,一个信息过去,半天都不回,我怎么感觉我们疏远了?”
“可能每个人经历不同,观念也慢慢变得不同,有时也不是疏远,而是……这……是很自然的事。”
云知很认真地回答,哪知沈宜品出了别的味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你是觉得我之前某些观念你不认同?”
“不是不认同,就是……”
沈宜又努努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没想到啊,这几年我一直在拉你,给你介绍更好的工作更好的对象,这么尽心尽力,没想到你今天竟然这么说。”
“你看我们说得,又不在同一个频道上。”云知尴尬地打着哈哈,可沈宜真来气了,云知便又说:“我知道你的付出,大家的付出,我都知道。可我有时候在想,我为什么一定要吃桃子?你们说桃子多么鲜美,可我对桃子过敏啊,可你们一直都选择对此忽略,还反问我为什么不吃,觉得我不吃就错了。还有,我一直很失意,可你经常找我都在说你取得什么进展,我每次都只能强颜欢笑地祝福。算了,这点我从没打算说,是我没自我调节好。”
“今天这些话真让我大开眼界。果然,大翻身后人都不一样了!”
沈宜音量陡然拔高,前两年,云知自我封闭,她一直去捞往下沉的她,没想到如今人家反而怪她。
她们这桌虽在角落,但声音还是引来别人的目光,沈宜静了一会儿又说:“云知,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不主动说自己的事了。可能是你高中回老家后还是我高一回老家后?我承认有什么事我都喜欢和你说,那是因为你的回答总让我很中意,你每次都很捧场,说实话,我也渐渐觉得你很敷衍?今天才是你的真心话吧。其实也挺好。”
顿了一下,沈宜继续:“你还是不现实不聪明,我们给你吃的是桃子吗,明明是很多人都渴望但无门路获得的,你却不珍惜,不,是不屑一顾,是你自己把它们当成了会让你过敏的桃子。你一直纠结什么?自尊心?重要吗?你真不知道怎样才能让自己好过,即便现在你解决结婚这件事。所以我刚刚又加深以前就懂的道理,聪明人会把任何生活都过得如意,即使食不果腹也开心。有些人则不然,也许他们比大多数人要富足,可每天还是不开心。你懂我意思吧。”
“没想到你还从我身上得到启发……”云知又说不下去。
沈宜也说不上自己此刻的心情,一直以来她帮助的朋友突然因嫁人连升几级,这反差的滋味自她得知消息后便隐隐存在心上。
“我现在才认识到可能周建峰那样的也不入你眼吧,祝你豪门太太当得如意,在那边多交些朋友,再见了。”沈宜留下这句话就走了。
云知呆呆地坐在位子上,看着曾经相伴多年的朋友一步一步地向外走,她在心里不断重复:“好吧,那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过了一会儿,有服务生走过来,“不好意思啊,请问这桌可以收吗?”
云知保持着低头的姿势起身,瓮声说:“可以。”
然后她也离开了。
那个服务生和走过来一同收拾的另一个服务生说:“那个小姐姐哭了呢,哗哗的~”
第五十二章
北风呼呼的街头长椅上,坐着一个低头沉思的女子,一个俊朗的男子正缓缓蹲下,如果画面就此定格该是多么美好,可下一秒女子便花容失色地抬头,瞬间划破这幅画卷。
“吓到你了,不是说好了叫我,怎么又忘了?”李柏松尴尬地直起身,坐到长椅的另一头。
云知也尴尬起来,“不好意思,你在外面绕了很久吧,这么冷的天。”
“云知,你在想什么?”李柏松不答反问。没有回应,他轻轻叹口气,转而说:“我很少来这边,刚刚一直在走动,一点也不冷,倒是你,坐这不冷吗?咱们回去吧。”
“再坐一会儿吧,我没坐多久。”
说着,云知还指了指自己棉袄上的毛绒高领,李柏松无奈地笑起来,递给云知一个纸袋子,“红豆包。”
云知摇头,她刚刚虽没吃饱,但现在什么都难以下咽,“一个太大了,会撑。”
“他家包子确实很大一只。”
然后俩人就静静坐着,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
半晌,二人又同时说话。
“可能要……”
“班长……”
“嗯?你先说。”李柏松道。
“我想问,如果一个人,被身边所有的人不看好,是不是问题出在她身上?”
李柏松愣住了,这些天他和云知虽同住屋檐下,越来越熟悉,可云知从未敞开内心,这还是第一次。可现在顾不上激动,他认真答:“我觉得你是知道答案的。每一个环境都会有一个主流价值观,可这就代表这个价值观正确?不一定,也许因为成年累月,积习难改,大家都抱团取暖,这个主流队伍便越来越强大,形成一个无比强大的氛围,个人的意志便很容易被这样的氛围吞噬,就比如……”
李柏松顿了一下,继续他的例子:“我妈是很好的人,家里条件也和我父亲旗鼓相当,可当年我爷爷奶奶没刺挑了也觉得她不好,今天这一出,和当年如出一辙。我之前要去林川,他们也是所有人团结地反对,告诉我选错了,可我从不觉得自己选错,也从不后悔。”
云知摇摇头,笑道:“是你很强大。”
强大源于坚实的自信,所以无人能撼动。
“我也有不确定不自信的地方。”
“是什么?”云知好奇。
李柏松不确定不自信的地方均由于一个人,可他知道火候没到,他只说:“其实不是所有人不看好,只是那个氛围的所有人。那就坚定地跳出来,跳到同类型的氛围里,然后继续坚定下去。”
云知点头,李柏松说得很对,答案她一直知道,只在于自己能不能坚持,既然是关乎自己努力与否,这个话题也许没有继续的必要,半晌她又问:“班长,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什么?”
“我今天发现你连爷爷奶奶都怼……”
“咳,我的形象幻灭了?”
“没有,更有血性了。如果说明天你要是去我家看见什路见不平的事,一定不要拔刀相助好吗?”
李柏松皱眉道:“我以为你妈挺满意我的?是你爸……”
“我是说如果……”
云知担心自家的糟心日常被人看到,当然明天肯定有所收敛,她父母可最在意脸面,可为了以防万一,事前提醒总比事后解释要来得容易。
“你放心,我不至于怼你爸妈吧,你今天都这么给我面子。”
“哈,今天他们这么反对,说明我们演得很像,很成功对吧。”云知自嘲道。
“对,非常好。云知……”
云知见李柏松眉头又皱起来,忙打断:“我突然饿了,红豆包你吃吗,咱们一人一半?”
对云知来说,甜食真能治愈心情。她咬了一口便从心里赞叹:“这家是新开的吧,叫什么?”
李柏松含糊地回:“叫什么新字号什么红豆包。”
其实是叫“新字号相思红豆包”,李柏松记得很清楚。
“新字号,不是吧……”
“对啊。好像下雪了。”
云知捧着热腾的包子抬头,就看见无数的雪花自漆黑的夜空飘下,不是大朵大朵的,而是又轻又小,似轻盈的雪精灵,一触即化,稍纵即逝。
“林川的冬天好像很少下雪?”
“对,不如宁市。”李柏松也保持着仰望的姿势回道。
云知便突然希望雪越下越大,最好第二天起来整个世界能变个样,她想起什么,又喃喃道:“初雪……”
“什么?”
“我说这是今年第一场雪,合作愉快!”云知举着红豆包做干杯状,李柏松也配合地举起,他从未对红豆有过偏爱,除了今天。
红豆意、初雪叹,坐在长椅两头的两个人儿都小心掩藏自己的秘密。
这天坐出租车回去,李柏松照例给云知开车门,然后也把自己塞到了后座,并冠冕堂皇地解释:“我眯一会儿,到了喊我。”
第二天天明,云知的期待落空,窗外没一点雪的痕迹,她认命地起床,对她来说,去自己家比去李家还恐怖,和父母大半年没怎么说话,等下她要扮演什么角色才好?
没有答案,按响门铃前云知还是没头绪。
很快,云业丰带着云睿来开门。
云知打头阵,嘴巴嗫嚅着还没喊出“爸”,李柏松已自然地叫道,云知没来得及做任何反应,云睿就大喊大叫起来。
“臭姐姐和臭宝宝来了。”云睿边喊边往回跑。
云业丰笑道:“小孩子不懂事,亲家,柏松,大家快进来。”
众人跟着云业丰往沙发那走,这时厨房传来方顺琴压低嗓音的训斥:“跟你说了今天表现好点。”
下一秒,方顺琴笑容满面地出来打招呼,“亲家,柏松你们来啦,菜马上好,先喝茶暖暖胃。”
方顺琴的笑容满分,接力棒传给云业丰后也很给力,可他们想不到这些装点好的门面等下都会被自己的亲儿子破坏掉。
云睿今年上一年级,正处在小男孩最不受控的阶段,他和云知走前没什么两样,时不时弄点动静,大喊大叫,连吃饭也是,当大鱼大肉摆满一桌时,他开始发号施令。
“我要吃排骨。”
“好好好,排骨软,奶奶你也吃一块。”方顺琴给儿子夹完,又给徐奶奶夹。
“太硬了,我不吃,我要吃虾。”
方顺琴好脾气地应着,“好,这河虾新鲜呢,柏松你也试试。”
“太咸了,我要吃鸭腿。”
于是方顺琴又给云睿和徐奶奶都夹了鸭腿。
徐奶奶笑道:“不客气,云知妈,我自己来,你也吃。”
此时云睿喊起来,“她的鸭腿比我大,我不要这只。”
云业丰终于发火:“不吃就回房去。”
方顺琴也对众人抱歉,“这孩子最近挑食。来,妈妈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