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今天睁眼了么(出书版)——橘刀疤
时间:2022-02-25 08:38:42

  沈时煜敲击的右手顿了顿,淡淡道:“没有。”
  “你被放逐到这里三年多,以你的人脉和资产,非要亲自找到那个东西才能回去?”
  沈时煜拨弄着那根细桩,测试稳不稳固,抽空瞥了他一眼,淡然回话:“以沈氏目前的情况,我还无法完全掌控。”
  莫靖垣微微愣怔。他侧头审视着沈时煜,曾经那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纨绔少爷,如今做起这些粗活来轻车熟路,仿佛三年前,福兰市里那个不可一世的沈氏少爷是另外一个人。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沈时煜从阴影中走出,低沉的声音在夜色中仿佛化成了叹息,“我还是那个我。”
  沈时煜的爷爷出生在一个战火纷飞的年代里,是抗战英雄。后来太平盛世里,老爷子开始经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但身上自始至终带着军人的威严,双眼凌厉、模样严肃,所以自小沈时煜对老爷子又敬重又惧怕。
  沈时煜是沈家唯一的孙子,从小被定义成唯一的继承人,一直以来被保护得很好,生活奢靡,花钱如流水。
  那个时候他可以包下福兰市顶级的五星级酒店顶层开生日派对,也可以一夜豪赌输掉几百万眼不眨心不疼,人人跟他称兄道弟。
  可自从沈父因车祸而亡,沈老爷子因悲伤过度一病不起后,一切都变了。
  沈氏集团被那个女人安插了大半亲信,那些人利用她副总裁的便利中饱私囊,一个个目中无人,无所不为,行事专横,将集团内部搞得乌烟瘴气。
  老爷子心力交瘁地想要让沈时煜来接管集团,几个董事成员却都不看好他这个只知道醉生梦死、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
  往事历历在目。
  那天老爷子虽还挂着氧气瓶,却不失军人风范,用他在商场上一贯冷酷无情的语气告诉沈时煜,要想拥有集团的一切,找到那个东西才能回去,而且是要活着回去。
  老爷子冻结了沈时煜所有的卡,没收了他的手机,辞退了他所有可信任的助理和保镖,用私人飞机将全身只剩下三百块钱的他扔在这个位于荒山野岭、鲜有人迹的疾风馆。
  疾风馆除了长留此处守门的老师父,什么人也没有,孤零零落座在这群山之顶,仿佛与世隔绝。
  不过短短数日,他从众人簇拥、人人讨好奉承的沈大少爷,变成了一无所有、什么都不是的沈掌门。
  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老师父怡然自得,日子过得很是悠闲自在。然而沈时煜不同,每日想得最多的便是下一顿吃什么,明天吃什么。
  他忘不了那种有上顿没下顿的感觉,也忘不了饥寒交迫的滋味。没有了任何经济来源,曾经对山珍海味都不屑一顾的他,也只能咽下那干涩无味的馒头。
  三年来老爷子不闻不问,除了送来两个深藏不露的保镖——李存离和小圆,就再也没有任何消息,仿佛将他遗忘了般。
  谁又能相信,当年那个目空一切不可一世的沈时煜,变成了如今为了生存,什么都要会,什么都要学的沈掌门。
  他还依稀记得,用仅剩的几块钱买了一个笔记本,上面记载的内容不堪回首:大米多少钱一斤,超市星期几半价,日用品每月几号打折,哪一家店每日推出新品免费品尝……
  回忆苦涩,三年的沉淀才有了如今的心如止水。他看着自己已布满老茧的双手,咧了咧嘴,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淡淡地说:“我知道,这三年……爷爷也是为了保护我。”
  历练自己,磨炼自己,让自己变得和爷爷一样拥有雷厉风行的行事手段和处变不惊的心魄。
  商场如战场,尔虞我诈,钩心斗角都是常态。
  三年前,已过花甲之年,本可颐养天年的沈老爷子痛失爱子,一手创立的沈氏集团又被外戚所掌控,却还要为自甘堕落的孙子操办一切。
  一年前,沈时煜才明白老爷子的用心良苦,那一瞬间所有的怨恨烟消云散。
  莫靖垣神情肃穆,轻轻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可是尹言呢?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时煜显然没料到对方的话题转换如此快,静默片刻,说道:“有人出钱请她来的。”
  “你不是有存离和小圆了吗?”莫靖垣似乎发现了新大陆般,惊呼道,“难道是……”
  “闭嘴。”
  “我来之前听说……”
  见莫靖垣欲言又止,沈时煜俊脸微沉:“今晚不滚住宿费涨价。”
  莫靖垣感觉到口袋里的钞票在飞,苦着脸说:“有缘再会。”
  于是,自那晚起,莫靖垣便没再出现过了。
  在尹言修身养性,等待伤口痊愈的日子里,沈时煜越来越忙碌。
  比如,他把房门换成了新型高科技防弹门,再比如,后山上茂盛的树林越来越稀疏。
  尹言语重心长地说:“乱砍乱伐是犯法的。”
  沈时煜不以为然:“等你被戳成筛子再来说这句话。”
  “啊?”她看着沈时煜举着削尖的竹竿惊奇道,“这武馆里到底有多少陷阱?”
  “你可以试试。”
  试试就试试。
  她小心翼翼地挪动着双腿,一步一个脚印般,一会儿跳到这块石砖,一会儿跳到那块石砖,还在兀自琢磨着下一步该跳到哪一块砖时,只听见咻咻咻的声音夹杂着一道劲风从耳边掠过,她即将落脚的那一块石砖上赫然插着一排被削得锋利无比竹竿。
  尹言哆哆嗦嗦地收回脚,一时间不知所措:“你你你……这是在谋杀。”
  差一点,差一点她就要当场香消玉殒了。
  沈时煜见尹言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悠悠道:“这种谋杀太没有水平。”
  言外之意就是要谋杀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暗杀你。
  尹言显然不会想到他话里有话。
  她伸出手指触摸那削尖的竹竿边缘,被沈时煜的手艺深深折服,这么想着,赞叹的话也不自觉到了嘴边:“想不到你手艺还不赖嘛。”
  “有钱可以为所欲为。”沈时煜淡淡道,“你觉得我会浪费时间在这么麻烦的制作上?”
  尹言直挺挺地倒地。
  此刻她已经在心里狂扇了自己数巴掌,叫你多嘴……叫你多嘴……
  尹言思索良久,觉得不能再这样虚度光阴,不然那些杀手还未前来报到,她早就被沈时煜气得心梗而亡,于是在脚伤完全好了的那天,她果断地冲到了正闭目养神的沈时煜面前。
  雨后初晴的阳光下,他的脸上似乎笼着一层浅淡柔和的光芒,与他平时锐利冷漠的俊颜截然不同。虽然那张俊脸让她心猿意马,但她还是尽量克制住了自己。
  毕竟,大事为重。
  “你对这不服来战山了解多少?”尹言问。
  沈时煜并没有睁开眼,呼吸缓慢而悠长。
  久到尹言以为他真睡着了的时候,他抬起右臂遮住眼睛,缓缓开口:“山上的野果随便摘,野菜随便挖。”
  “我不是问的这个。”尹言翻了个白眼。
  “免费的资源很好利用。”
  尹言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要生气,生气是魔鬼……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平静道:“我是说,你要找的那个东西是什么样子的,是一封信,还是其他的?这座山你全都找了吗?”
  沈时煜微微侧头,给了尹言一个我知道我还会在这里待很久的眼神,又回过头道:“没有,那井也是最近才发现的。”
  毕竟,更多的时间用来赚钱生存,哪来那么多闲情。
  尹言冷哼一声,负气般坐在台阶上。
  这片山林这么大,要找的东西是什么都还未知。一时间,两人都没再说话,四周一片安静。
  “师兄,快出去看看吧。”
  一道急急的声音打破这片宁静,小圆肥嘟嘟的脸上满是汗珠,一副大事不好的样子。
  沈时煜任由他拉拽着衣袍往武馆门口小跑而去。
  尹言见状,也跟了上去。
  疾风馆大门前,一台高大的推土机仿佛要把大地震碎了一般,发出震耳欲聋、响彻山谷的轰鸣声,崭新的铲斗闪烁着耀眼的寒芒。
  推土机停在疾风馆的大门前,一辆白色的奔驰大G也跟着停在了侧边。
  后座的车窗缓缓滑下,首先露出的是一张油头肥耳的大盘子脸,典型的商人外貌特征。车里的人高抬着双下巴看着馆门前站着的几人,一双鼠眼尽是高傲不屑。
  “各位,不好意思,这是政府的批文,从下个月起,这里将要被推平重新改造,建立旅游休闲山庄。”
  中年男人从车窗递出一沓文件,李存离迟疑地接了过去。
  文件内容和印章都不假,沈时煜一目三行快速掠过,泛着冷意的眸子没有一丝情绪。
  见他们都没有说话,中年男人下了车,摆正胸口的领带,颐指气使地指挥着随行的助理擦干净自己皮鞋上的灰尘,肥厚的嘴唇浮出不怀好意的笑:“这里果然和照片上一样山清水秀,景色宜人,不用来建造山庄真是可惜了。”说着,还煞有介事地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清新的空气吸入大腹便便的肚中。
  “不好意思,我刚刚放了个屁。”小圆挠挠头,难为情道。
  中年男人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转过笨重的身子,双手交叠放在背后,一副领导视察的样子,四处来回踱步,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时而发出“啧啧”声。
  他指着门前那棵高大的槐树,偏头对身边的助理道:“这棵树太煞风景了,推平后做一个喷泉假山。”
  然后,他又指向那已经腐坏的武馆大门说:“这年头谁还用这种既容易生虫又容易腐烂的木门,拆掉,用金属材质的,要欧式雕花的,高端大气上档次。”
  中年男人一会儿指着这儿,一会儿指向那儿,颇有指点江山的架势。
  因武馆门口站了一排人,单单沈时煜那一身浑然天成的迫人气息,就让中年男人不敢绕过他们进门,更何况还有一脸凶神恶煞的李存离和小圆。
  尹言用眼角余光偷偷看向沈时煜,此时的他如往常一样,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样子,让人着实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突然,沈时煜动了。
  准确来说,他是以尹言完全没来得及看清的速度移到了中年男人旁边。那厮正拿着一块石砖敲击着已然破败不堪的院墙,整个院墙的墙灰唰唰落下,只见沈时煜快狠准地掐住他的手腕。中年男人一时吃痛,手上的石砖顺势掉在地上,“啪”的一声,摔得四分五裂。
  沈时煜盯着中年男人慌乱吃惊的双眼,黑色如潭的瞳孔冰冷,幽幽说道:“我这疾风馆的一砖一瓦,岂是你随便能碰的?”
  他声音嘶哑低沉,冷彻刺骨。说着,他手中的力度加大一分,那中年男人瞬间痛得满头大汗,大盘子脸扭曲在一块。
  “疼疼疼……你你你,快给我放开。”中年男人不由自主地颤抖,想挣脱却发现右侧身子动弹不得,“我可以告你故意伤人……你知不知道,快放开……”
  中年男人边说边用眼神示意身侧高高瘦瘦的助理,那戴着黑框眼镜的助理在一旁慌慌张张正要拿出手机,被早就观察着的李存离一脚踢飞。
  中年男人哭丧着脸开始求饶,完全没了方才目中无人的气势:“这……这位老板,我错了,我……我愿意赔钱。”
  沈时煜稍稍减弱了一点力气,手却没松开,神情更冷峻了几分,说道:“赔钱就能了事?”
  中年男人看了看地上那已经破碎的石砖,浑身颤抖着问:“那你想怎么样?”
  沈时煜不语,默默地将力度又加重一分。
  “哎呀,疼疼疼……”中年男人承受不住,开始叫喊起来,“老板你说你说,你开个价。”
  “这石砖有几百年的历史了。”沈时煜随意地瞥了瞥地上的石砖,“少一块砖,这整个院墙就不完整了,你知道对于这百年武馆的损失有多大吗?”
  “就、就一块砖而已……”
  “一块砖而已?即使你造了块一模一样的砖来,但它没有经历过百年的风吹雨打,在我眼里也是块废砖。既然你觉得不重要,那就用这双手来赔吧!”沈时煜眯起眼睛,抓住中年男人的另一只手,一副不放过他双手的架势。
  “我愿意出钱整修这个疾风馆,围墙、地砖什么的都包括在内!”
  中年男人几乎是声嘶力竭吼出来的。
  一旁的小圆已经快狠准地在他手指上涂了一层印泥,顺便拿出一张纸狠狠地压着他在上面按压了个手印。
  目睹了全过程的尹言瞠目结舌。
  让她震惊的,除了沈时煜深藏不露的武功造诣,还有他对这疾风馆的维护。
  中年男人的手终于得以解脱,以生平最快的速度逃也似的钻进了他的车里,并吃力地带上门。
  “哼!希望在我出资修葺疾风馆前,这里不会被铲平!劝你们把该带走的带走,不该带走的留下,不然,到时候强拆会发生什么意外,谁都说不准了。”
  中年男人尽管因疼痛而面容扭曲,但还是要过嘴炮瘾。
  “你……你少得意!”小圆气得跳脚。
  尹言忙抱住随时要冲过去干架的小圆。
  “我就是得意了怎么着?”中年男人挑衅地挑挑眉,“这辆推土机我就放在这儿,反正马上就要用得上了。”
  说罢,车窗迅速关上,奔驰大G特有的引擎声在这山谷中回响,留下一缕尾气。
  离下月初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月后,他们就要被迫离开这里。
  如若是刚来的那几天,尹言听到这些话,还是挺高兴挺期待的,毕竟可以早一步完成任务早点享受生活。
  可是现在,她的心境完全不一样了。
  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就是不愿意就这样没有任何成就地离开。
  李存离几次想把手中的文件撕成碎片,仿佛是把它当成那个中年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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