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目光触及到尹慕红肿的小腿关节的时候，忍不住皱了皱眉，尽管内心已经有了答案，依旧凑近看了看。
“这是过敏了，你在这里抹什么了吗？”
尹慕目光向上瞟了瞟似是回忆，而后摇摇头，“没有吧。是关节这边痒了，我抓了抓。然后越抓，红的面积就越大。”
林亦之又重新俯身看了看尹慕的小腿，腿上依稀可以辨认出几道抓痕。看样子尹慕是真的对自己下了狠手，腿已经被挠破了。
林亦之偷偷吸了一口气，强行按捺住心疼的情绪，克制住表情后又继续问，“没有擦什么药膏吗？你这个是湿疹以后抹了什么，引发的二次过敏。”
尹慕挠了挠头，总算是想起来了，瞬间气势就小了下去，“我当时在外采，痒了以后就喷了点花露水止痒，然后就……就肿了。”
最后几个字因为心虚，说得越来越轻，最后几个字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了。
显然林亦之是听到了尹慕说的关键字，原本舒展开来的眉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重新皱了起来，他直视尹慕，“你自己对花露水风油精这些东西过敏，不长点心吗？”
林医生又失态了。
尹慕咬了嘴唇，偷偷抬眼看了眼面色铁青的林亦之，他不开心起来，话就变得格外少，目前正斜斜坐着半背对尹慕在电子病历上敲敲打打。
尹慕对花露水风油精过敏这件事，她自己都快忘了，没想到林亦之还记得。
读研期间，实验室如果赶项目进度，是免不了熬夜刷夜做项目的。
到了半夜三更困得不行，就有人拿出风油精怼到自己鼻子底下猛吸两口用来提神，后来这个办法被大家传播开来，更有狠人会把风油精摸到太阳穴和人中处，冰凉又劲辣的感觉会让人瞬间清醒。
尹慕又成了人群中的例外。
因为她对风油精过敏。
于是每每大家互相传递着风油精提神的时候，她总是微笑着拒绝。久而久之，她对风油精过敏也不算是秘密了。
只是偶尔有人会开“怎么还有人对风油精过敏啊”“尹慕你该不会是想睡觉找了个烂理由吧。”这样的玩笑。
尹慕懒得解释便没有多说话，只是疑虑一旦掩埋，终究会发芽生枝，就像同学对尹慕的窥探心一样。
在某个午后，尹慕扒在实验室的桌上小憩，在余绮的鼓动下，有人把风油精滴落在尹慕的脸上。
等到尹慕因为面上火辣辣的感觉清醒以后，对上的是一群惊恐又戏谑的眼神。
“我靠，尹慕你真的对风油精过敏啊。”
“尹慕，你左边脸现在好肿哦哈哈哈。”
“咦~这个红疹子好恶心啊。”
尹慕只需要稍稍捂一捂滚烫又红肿的脸，便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捂着脸，站起来环顾四周，努力遏制住颤抖的声音，“谁做的？”
人群嬉嬉闹闹，没有人理她。
“谁做的？”声音提高了不止一个八度，就算是再事不关己的人都可以听出尹慕愤懑的声音里含着浓浓的哭腔。
人群间安静下来，看似始作俑者悄悄退到了人群后面，掩盖自己心虚的情绪。
尹慕捂着半边脸，强行忍住眼泪，第三遍问，“谁做的？？”
没有人站出来。
甚至有人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假装这场事件与自己毫无瓜葛。
终于有人说了话。
余绮坐在实验室的桌子上，一脚点着地，努力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调侃，“大家就是不相信你过敏，不小心的。”
“滚泥马的不小心。你的脸烂一个试试？”
这是尹慕第一次说脏话，过去她都把最卑劣的想法，最肮脏的词汇咽进肚子里，以为只要自己不招惹别人，便能顺顺利利完成学业。
是她想多了。
所以干脆把这些最不堪的词汇说了出来，把应该发泄的情绪发泄到了应该承受的人身上。
显然谁也没有想到，尹慕会情绪失控口不择言，被骂的余绮也有些面子上过不去。
事情发展到最后，尹慕捂着脸夺门而出，只是还未等她走远，实验室就又爆发出一阵哄笑，连带着有人刻薄的嗓音。
“她脸真的肿得跟猪头一样诶。”
“至于嘛，还说脏话，好恶心啊。”
尹慕就在这么狼狈的瞬间又撞到了林亦之。
这回是低着头跑步，没看到来人，便结结实实和林亦之撞了个满怀。
见到来人是林亦之，尹慕想起自己的脸，便更不愿意面对了。
她把头埋得更低了一些，想快步走开，却不曾想被林亦之叫住。
“尹慕？”话里带着不确定的语气。
不得不停下。
尹慕不愿意回头，便低着头捂着脸闷闷地问，“有事吗？”
林亦之看出了尹慕的异样，他快步走到女生跟前，透过女生指缝看了一眼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过敏？”
“嗯。”
“你等等。”男生卸下背着的书包，然后随便翻找了几下，便掏出一个崭新的口罩来。
不等尹慕反应，他轻轻将尹慕的手拿下，然后凑近帮尹慕将口罩戴上。
林亦之戴的很仔细，为了看清耳廓的位置，便凑得近些，尹慕垂着眸能够看到林亦之专注又澄澈的眼神。
冰凉的手指触碰到尹慕滚烫的脸颊，带着一丝舒适感，让尹慕忍不住有些眷恋。
随即，听到男生轻轻松了口气，露出一个微笑来。
尹慕听到他说：“别担心，我带你去医务室。”
--------------------
作者有话要说：过敏体质，深受其害TAT
第三十四章
风油精过敏。
尹慕想着学校的事情，等到回过神的时候，发现林亦之正在看她。
目光直接没有丝毫避讳，似乎也陷入到回忆当中。
林亦之的眼睛并不大，内双很深，微微狭长的眼眸透过金丝边的镜片，透着一股清贵的气质。
而此时这双眼睛正望着她，一言不发，等着尹慕开口。
目光过于直接，以至于尹慕有些接不下去了，她垂眸望向窗外，点了点头，“嗯，忘了自己过敏了。”
只是没拿捏好情绪，以至于话一出口，林亦之便笑了，他唇角弧度微微向上后又强行压了下去，随即尹慕听到男生小声说了一句：“气话。”
气话。
确实是气话，尹慕从想起自己没顾忌风油精过敏，随便抹在皮肤以后就开始懊恼。
陷入了一种和自己生气的自我情绪当中，懊恼没注意给自己找罪受，懊恼还碰上了林亦之，更懊恼三天两头请假怕是又要被领导盯上了。
而这种自我情绪在过去也时有发生。
林亦之过去知道，没想到现在也还记得。
尹慕轻咳了几声，强行扯开话题，她想起自己脚上的水泡，便稍稍把脚抬高了些，进入到林亦之的视线范围，随后示意林亦之。
还未等她开口，林亦之原本舒展的表情在目光触及到尹慕惨不忍睹的脚的时候，又重新皱起了眉。
变得严肃起来。
小腿和脚上密密麻麻分布着小水泡，脚上又红又肿，其中有一些还因为尹慕跑外景没太注意的缘故，摩擦破了往外渗着液。
又疼又痒。
虽然这么说自己不大合适，但是对于密恐患者来说这个脚看起来真的有些“恶心”。
当尹慕看清自己脚的时候，她都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回缩了缩。林亦之似是没有注意到尹慕的情绪，他轻轻捏着尹慕的脚踝，又抬高了些往自己的方向稍稍拉了拉。
毫不避讳。
为了看仔细些。
尹慕起先有些不好意思，待到观察林亦之认真的表情以后，反倒是倒是坦然起来。
她安慰自己，在医生林亦之眼里，自己的腿大概就是一坨肉罢了。
一坨长了点水泡需要抹点药的火腿。
林亦之看得很仔细，表情也并不大好。
如果尹慕不是清楚自己是因为湿疹引发的水泡，光看林亦之严肃的表情，她估计会以为自己小腿得截肢什么的。
“急性湿疹感染了，引发的疱疹。”检查完，林亦之轻轻将尹慕地脚放下，又瞥了一眼她的凉鞋，从一边的柜子里拖出一双拖鞋，细心地帮尹慕穿好。
“穿双拖鞋，不磨水泡的。”事毕，他解释道。
“我怎么就湿疹又疱疹了。”尹慕望了望自己脚，有些惆怅，“都快八月了黄梅天都要过了，怎么就湿疹了呢。”
“湿气重、压力大、熬夜……”林亦之一边敲击着键盘记录病历一边和尹慕盘点着她的不良作息。
“接下来饮食清淡一些，忌口辛辣。”
“还有。”林亦之的手顿了顿，望向一脸疑惑的尹慕，一字一顿地嘱咐，“戒酒。”
靠，怎么还扯上喝酒了。
尹慕皱了皱鼻子，没说话。
开完病历，尹慕走出就诊室去楼下缴费。刚走出门，就碰上了刚才坐在座位上冲自己笑笑，补底妆的女生。
女生此时口红也上了新的唇蜜看起来亮晶晶粉嘟嘟的，仅仅是擦肩而过都带过阵阵香气。
这个香水气味尹慕倒是有些熟悉，YSL的黑鸦片香水。
著名的斩男香。
目的一目了然。
那位女生看到尹慕一瘸一拐地走出就诊室，脚上换了双拖鞋，双腿又红又肿的时候，眼睛都直了，她望了眼尹慕，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姐妹，你倒也不用弄得这么逼真吗？”
尹慕无力地看了她一眼，甚至都懒得解释更多。
再回头的时候，发现林亦之还是望着自己，目光依旧直接。
有所不同的是，男生戴起了口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眼睛。
未等尹慕想明白原因，便被先前嘲讽自己的护士引到了隔壁房间。
护士半蹲下身开始处理尹慕脚上的水泡。
整个房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护士瞟了眼尹慕的脚，也忍不住皱眉，“竟然是真生病了啊。”
显然起初也把自己当成了无病呻吟一睹林亦之风貌的小粉丝。
紧接着护士的下一句话，差点把尹慕气吐血。
她道，“你这脚气这么重啊，都真菌感染了。”
神TMD脚气。
“不是脚气，是湿疹。”尹慕的脸刷得一下红了，解释却显得苍白又无力。
“行，你说湿疹就是湿疹吧。”护士也懒得多争论，顺着尹慕的话就往下说，带着几分敷衍的意思。
见护士没打算搭理她，尹慕有些不好意思再看护士，便躺回到椅子上，望着窗外火辣辣的阳光，想着如何解释。
最后索性在微信聊天对话框，假装给朋友发语音，长按录音按钮开始自顾自说话。
“我和你说真的是绝了，我八月份还长湿疹，还感染了。”第一句话，交代病情。
“现在脚上都是水泡，医生说是急性的。哎”第二句话，交代病因。
讲了两句话以后，尹慕又觉得假装和朋友发微信，用这样的语气有些刻意，便尽量让自己松弛下来，带着开玩笑的语气，再次按下录音键，继续自说自话。
“我和你说，我现在这脚算是没救了。”
“我自己都懒得看自己的脚。”
“现在这脚上的水泡，狗看了都直摇头。”
最后几个字说完，忽然感受到脚底的人噗嗤一声发出轻微的笑来；是一个男生的声音。
尹慕瞬间清醒过来，她努力坐起来，便对上了林亦之那双含笑的脸。
此时他正拿着棉签和药水，一点一点清理尹慕脚上的水泡。
尹慕刚才沉浸在自己的戏里有些过分入迷，以至于丝毫没有注意到女护士中途因为有事被林亦之换走，而此刻林亦之正在仔仔细细帮尹慕抹药。
瞬间感到自不在起来，这回林亦之提前看穿了尹慕，冰凉的手指再次捏住尹慕的脚踝，“别动。”
“不是。”尹慕还想说话，扭捏着。
“想快点好起来，就不要乱动。”这回男生的语气更温柔了些，带着些诱哄的意味。他抬眼看着尹慕，眉眼弯了弯。
竟然是安慰地笑了笑。
男色误人！
尹慕咽了口口水，僵硬地坐在原地，自己的小腿任由林亦之摆布起来。
此时太阳已经有缓缓下沉的迹象，橙黄色的夕阳透过玻璃照进室内，林亦之在一片夕阳中半跪着，一手托着女生的脚，歪着脑袋，表情专注，拿着镊子棉签处理着水泡。
尹慕半伸长一只脚，努力将脚又往前伸了伸。
如果时间定格在这一瞬间，应该也是件很美好的事吧。
“因为感染了，所以不太乐观。”林亦之一边用面前处理着水泡，一边低低地说，“建议明天来住院，做一下光疗和水疗。”
“可能还要上激素。”
光疗水疗这种专有名词尹慕是听不懂的。
但是“上激素”这三个字，还是吓得尹慕一哆嗦，连带着握在林亦之掌心的脚也抖了抖。
意识到尹慕的情绪，男生手上的动作放得更轻柔了一些并且温声解释，“上激素好的快一点，你现在太严重了。”
“我不……上激素会留疤。”尹慕小声抗议着，“留疤上镜就不好看了。”
“你上镜还给你脚拍特写吗？”林亦之抬眼，望着噘着嘴的尹慕，现在满脸写着抗拒。
“那也不行，太丑了，会被嫌弃的。”尹慕又嘟囔了一句。
过了半晌，半蹲在地上的男生，发出一声轻笑，然后沉沉地声音小声说，“我不嫌弃。”
--------------------
作者有话要说：尹慕：你不嫌弃关我屁事（高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