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因为单脚站立，在片刻摇晃以后因为那只手的额外支撑让尹慕站稳。
似乎是濒临死亡最近的一次，尹慕也在刹那间清醒了过来，劫后余生的感觉一下子席卷而来将尹慕吞没，她另一只手求生欲本能地拽住了来人的手。
站稳后才注意到了走过来拽住自己的人。
是一个男生，白色的短袖外松垮垮地套着一条长款黑色羽绒服，额间似乎还有未干透的汗。男生的眼睛是很好看的内双，干净澄澈不带一丝杂志。他嘴唇紧抿，一脸紧张地望向尹慕。
那是尹慕第一次见到林亦之。
冷汗从背后簌簌的落下，尹慕面色变得惨白，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我我我……”却再也吐不出第二个字来。
林亦之显然被尹慕手上的力道给吓了一跳，他顿了三秒才开口，“你——要不要先下来？”
在片刻获救的感觉以后，取而代之的是被人发现以后浓浓的羞耻感。尹慕没有挪步子，只是别开脸轻轻嗯了一声。她的手抓着林亦之的手腕，也依旧没有动。
似乎是没有想明白却又想得很明白，如果这次没成功，又要重新堕入人生的炼狱，重新把自己放在学业和贾百江的问题上反复炙烤了。
天台就仿佛是什么都不用想的乌托邦，只是林亦之短促的一句话把她从乌托邦里抽离了出来，回到不敢面对的现实世界。
“同学”林亦之歪着头目光放在了还抓着自己手腕，微微颤抖出卖了害怕内心的尹慕上，“我这边有份盒饭还挺好吃的，你要不下来尝尝？”
他语气里含着笑，似乎现在面对的并不是一件生命攸关的大事儿，另一只手拿着的盒饭袋子还在尹慕面前晃了晃。
盒饭还热着，往外冒着一缕一缕白白的水汽。
尹慕咽了口口说，抽噎着心想，要跳确实是要填饱肚子，不能当饿死鬼。她的脸迅速红了起来，因为抽噎又被风吹的缘故，鼻头显得红红的，倔强的莫名有些可爱。
于是松开一直颤抖着握着林亦之的手，又重新张了张。男生向前走了一步，手腕轻轻搂了一下尹慕的腰，将女生抱下天台。
挨得太近了，尹慕甚至可以清晰地闻到男生身上很好闻的皂角香气。低下头就可以看到男生垂着的长长细细密密的睫毛。
漂亮的像个女孩子。
现在互联网快餐式的爱情流传着一个很适合形容喜欢的英文单词叫Crush。很多人把它定义为和一个人在一起时候感受到的最独特吸引力。[2]
而在尹慕的概念里，因为某一个细节被一下子击中以后对这个人从此多了一份心心念念。就是尹慕第一次见林亦之时候的全部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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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味刺鼻，周遭断断续续传来人聊天谈话的声音。声音随着尹慕意识的恢复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起来。
梦里的情节过于真实以至于尹慕又头疼起来，她手撑着床沿缓缓坐起来，揉了揉太阳穴想起自己原本是来拍新闻劝阻那个准备跳楼的学生，也不知怎么的低血糖就晕倒在路上了，再醒过来就是现在这个状况。
等等，她记得晕倒的那一瞬间远远有个人跑了过来。
那个人好像是……
“醒了？”林亦之熟悉又温和的声音打断了尹慕的思绪，在女生错愕的表情之下很淡定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放在尹慕面前，“你低血糖，喏，吃块巧克力。”
尹慕低头望了眼放在面前的巧克力，又重新仰头望了眼林亦之，皱眉，“你怎么在这儿。”
怎么又是他。
三年都没遇见过的人，短时间内竟然能遇见两次。
这和见鬼的概率似乎也差不多了。
林亦之用看智障的眼神看尹慕，似乎是被尹慕气笑了，“我是这里的医生，你说我怎么在这儿。”
尹慕这才注意到今天的林亦之穿着白大褂，白大褂内是白色的毛衣和深色的西装裤，衬得整个人很修长，配上他难得会戴上的金丝边眼镜，有那么几分斯文败类的意味。
胸口的工牌写着“皮肤科-主治医师-林亦之”
空气就仿佛尹慕的心情一般凝结了一秒。林亦之站在尹慕面前，歪着脑袋带着些狡黠的笑，望着现在已经裂开来的尹慕。
“林医生！”也就在这个时候，办公室的门被突然推开，一个小护士忙不迭的跑进来，气喘吁吁，但是看到尹慕的一瞬间又彻底闭嘴了。
“什么事？”
“没没……就院长找你。”小护士躲在门边，上上下下打量起坐在床上还盘着腿的尹慕，不太敢说话却带着八卦探寻的意味，过了半晌才吞吞吐吐问，“林医生，这……女朋友？”
林亦之轻笑了一声没正面回答，倒是尹慕的反应相当强烈急急忙忙摆手否认，“不是不是我不是。”
不知道是呆在医院还是呆在林亦之办公室的缘故，尹慕多多少少觉得有些不太自在。她呵呵干笑了两声，人在床上缓缓挪了个位置，两只脚悬在床沿边，一边接话一边开始低头四下找自己的鞋子，自顾自安排道，“你好像挺忙啊，那就不打扰了。——诶我鞋呢。”
林亦之缓缓蹲下从床底找出尹慕的鞋，也顾不得女生的扭捏，冰凉的手指捏着女生的脚踝，慢腾腾地帮着尹慕穿鞋。
尹慕只感受到脚腕一凉，本能地挣扎却被林亦之收紧的手给按了回去。
“尹慕。”林亦之低着头，尹慕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感觉语气里含着捉摸不透的笑，“那天酒吧，你还记得我最后和你说的话吗？”
“不记得了。”尹慕摇头“那你还记得——”林亦之顿了顿，才继续道“你当时对我说的话吗？”
没等尹慕说话，林亦之就自问自答起来，他帮尹慕穿好鞋，站直后饶有兴趣地双手插兜，似乎很期待尹慕的反应。
他说：“你那天喝多了说想戳戳我手上的肌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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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是啊。你当时就是这么说的。”电话那边文橙说的斩钉截铁的回答掐灭了尹慕最后一丝希望。
文橙的语气里还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平时也没见你喝多过，怎么那天拉都拉不住。扯着人家林亦之的胳膊就说想戳戳人家肌肉。你出息呢”
尹慕不安地房间里来回踱步，刚从医院回家就着急忙慌和那天也在酒吧的文橙打电话确认，结果得到的答案心如死灰。
“林亦之只不过走过来道个别，和你说句话你就上下其手了。”文橙还原了一下酒吧时候的场景，还是一副没眼看的模样。
“上下其手，你话可不能乱说啊。”尹慕试图纠正。
“拉倒吧你，你那天可比上下其手过分。然后林亦之就把你要摸他脸的手给捉住了。”
文橙歪着脑袋回忆了一下，忍不住吧唧了一下嘴，“说起来这男的眼神还是蛊人，要不是老娘知道他原来那副尿性，这回又被他骗了。”
“再然后呢？”
“你还有脸问后来。”
“后来你一脸笑眯眯问林亦之‘我可以戳戳你的肌肉吗？’”说完，文橙也难得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地，“这竟然是你踏马的说出来的话。”
听到这段，尹慕整个人也变得绝望起来，瘫倒在沙发，把头埋进沙发枕头里，“我再也不喝酒了。”
“当这么多人面呢。”文橙似乎还没有要放过尹慕的架势，一点一点扣着当晚的细节，掰开揉碎了讲给尹慕听，“林亦之还算给你面子，至少人家真把胳膊伸出来让你戳了。”
“他是不是有病。”
“有病的是你。踏马的”文橙想起那天的事情忍不住骂了一句昏头了的闺蜜。
然后绘声绘色和尹慕描述了一番林亦之在众人面前无奈又宠溺的表情，把自己的胳膊凑到了明显已经喝多了的尹慕面前。
那时候的尹慕已经丧失意识，坐在沙发上都摇摇晃晃。而面对林亦之伸过来的胳膊，当看到线条流畅的手臂肌肉的时候，尹慕不争气的竟然咽了一口口水，然后小心翼翼地拿手指戳了一下林亦之的胳膊。
就在文橙以为，尹慕的离谱行为到此为止的时候，醉酒的女生又嘿嘿笑了两声，在众目睽睽之下竖起拇指，“很nice！”
？？？
听到这里尹慕已经不止只是手脚蜷缩，只想抠地这么简单了。她在沙发上蜷成努力让自己忘记掉刚才文橙说的场景。
“他最后好像走之前，好像还凑你耳边说了句什么。不过按照你尿性，百分百忘记了是不是”文橙也是真的太了解尹慕了，因此百分百预判到了尹慕完全不会记得林亦之领走前和他说的话。
尹慕突然想起在医院时候林亦之也问自己是不是记得那天说的话，不过应该也不会很重要吧。尹慕心想。
倒是电话那头的文橙突然地故意咳嗽了两声，打断了尹慕的思路，“你在医院不是又碰到那位了吗。我……呃我觉得……”
文橙欲言又止。
“有屁快放。”
“我……觉得林亦之对你还有点意思。”文橙说出这话的时候自己又差点咬到舌头，最后几个字非常没有底气地含糊不清起来。
尹慕整个人僵了僵，她重新站起来放房间内来回走了两步。这个是她不自觉的习惯，每每遇到拿不准主意问题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在房间内走来走去，有这个小习惯助于思考。
“依照一个即将结婚的女士看来，林亦之对你反正有点意思，那天酒吧也太明显了。我靠这么一大帅哥占你面前，你真就一点印象都没有？？？……”
接下来的话，尹慕已经没有再听下去了，文橙的声音被她硬生生掐断在电话那边。最后一个音停留在了一个上下波动音调的“有”上，多了几分滑稽的气息。
尹慕向来冷静自持，不能因为文橙的话继续扰乱自己的心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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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尹慕还去过一次医院，只是打听到当初为了毕业寻死觅活的学生已经办理了出院手续，似乎是正常恢复上课的节奏了。
而这件事情尽管禾大进行了相应的公关将舆论压力降低到了最小，只是依旧进行了一定程度的传播，尹慕也是偶尔在还和学校保持联系的朋友聊天的时候，听说贾百江并没有受到这件事情的影响，正常的教学、正常的项目合作，正常的带着学生的论文挂上她的一作的名字论文发表。
偶尔还会对那个小插曲嗤之以鼻笑话学生太天真。
而那个女学生似乎在和学校以及导师沟通以后，情绪稍许稳定了一些。
尹慕回想起当初自己站在天台上可笑的想法，以为纵深一跃可以拉着所恨的人共沉沦，怎么也想不到以靠牺牲自己的办法拼个你死我活，最终想要报复的人依旧过得春风得意。
甚至更有可能在某个你看不到的角落一边咒骂一边得意，躲在暗处寻找另外弄死你的办法。
不值得。
自然的,那次以后就没有看到过林亦之了，再次见到的时候就是文橙的婚礼上。
尹慕请了一天假来给文橙当伴娘，文橙算是直爽性格，也早就告知了尹慕，林亦之被她老公叫去当伴郎的事情。
新郎也是尹慕文橙上研究生时间的同校同学，当年和林亦之一起打过CUBA。自然也把林亦之叫来当伴郎了。
新婚习俗很多。
在女方家里，从找新娘的婚鞋到堵门再到设置小问题阻拦新郎带走新娘，趣味十足也很耗费辛苦。
趁着其他伴娘堵门的时候，尹慕踩着凳子把文橙的婚鞋塞进了屋顶的吊灯，打完配合才把新郎和伴郎一起放进屋。
于是由着新郎领头，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冲了进来。尹慕的目光很快就被人群中最高的林亦之吸引了过去。
兴许是身材好的男生真的很适合穿得体的西装，不知道是否有意，袖子被撩起，除去一再被尹慕注意到的手臂线条以外，整个人打破了庄重的既视感，显得轻松又不羁。手腕上的表又显出几分贵气。
他有些懒散地斜斜倚靠在门边，冬日阳光照射进来，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有个不认识他的伴娘眼睛都看直了，趁着空的功夫，相当有勇气地举着手机似乎想要一个联系方式，男生在明白伴娘来意的时候，只是微笑着摇摇头，然后指了指屋中间的新人。
今天是属于他们的日子。
尹慕原本站在角落，过早的起床让她整个人又介于晕倒和站稳的中间。她呼吸变得有些急促，整个人还是急急冒着虚汗，赶紧塞了一块巧克力在嘴里，依靠在墙边才有所缓解。
不过她很快意识到有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交织起来。
婚礼的伴娘服并不是最常规的□□色纱裙，文橙选了墨绿色的丝绸吊带裙子作为伴娘服，本来为了冬天保暖，还配有白色的长袖外套，只是尹慕刚才嫌室内暖气太足已经脱掉。
因此露出了好看的锁骨和白皙的皮肤。
她安安静静呆在角落听着新郎对文橙的承诺，时不时因为一两句玩笑话而抿唇笑一笑。等到她再抬眸的时候，就意识到林亦之在看她。
是那种直勾勾的，不加任何掩饰的看她。
甚至在对上尹慕视线的时候，他也丝毫没有被抓包的意外和胆怯，然而冲她笑了笑，露出一侧浅浅的酒窝。
个子高的男生确实是适合穿西装，林亦之穿着伴郎服，显得整个人腿长肩宽腰细，相比起来今天的新郎都黯淡了几分。
兴许是林亦之的目光过于炽热，连一边同为伴娘的金惜都拿胳膊肘顶了顶在一边安静吃瓜的尹慕，互相都是熟人带着些起哄的意味。
尹慕只装作没看见，重新把头别开。
过去的一眼万年，到如今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波澜了。
这种心境的变化，连尹慕自己都觉得有些神奇。
兴许是婚鞋位置藏得过于刁钻，伴郎把房间的每个位置翻了个遍也愣是没有找到、在得知婚鞋是尹慕藏起来的时候，最终几个人的目光集中在了尹慕身上。更确切地说是集中到了尹慕的裙子上。
“尹慕，你这个裙子有点蓬诶，里面不会藏东西了吧。”其中一个人开着玩笑。说话的这个人尹慕也认识，是余绮的堂哥余亮，之前在学校吊儿郎当惯了，讲话没个把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