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宝婺——梁若愚
时间:2022-02-25 09:49:40

  她这辈子过得太不快乐了,所以才会幻想人有下辈子。

  高斯心都要碎了,那一刻,无论她还想要什么,哪怕自己的命,高斯二话不说都会给她。

  又赖了会儿床,她爬起洗漱。桌上放了一杯他走之前热的牛奶,已经温了。赖宝婺喝两口停两口,手机进来一条微信。她坐在桌边点开,是严欢发来的。她约她见面,地点是她家附近一家商厦的咖啡厅,从前她们常去那里买衣服。严欢说有东西要给她。

  自从上次在殡仪馆那一面,她有半个多月没收到严欢的消息,从前形影不离的闺蜜,原来失去消息只要有一方主动放弃就行。她们聊天记录的最后一条是赖宝婺问她,能不能来吊唁。

  赖宝婺准时出现在咖啡厅,倒是严欢,却预计的时间晚了十几分钟左右。进来的时候手里推了一只行李箱,另一只手还提了一只塑料袋,严欢把塑料袋放到桌上,赖宝婺抬起头,目光落在这之上。

  都是些高斯的私人物品,几件衣服,一些书本。

  严欢坐下,脸上素净无妆,眼袋明显,整个人看着憔悴许多:“都是他的遗物,你拿回去吧。”

  赖宝婺下意识地问:“你不留点当纪念吗?”

  严欢哑然失笑,她对赖宝婺时时刻刻流露出的天真感觉荒唐,细看她模样,可能哭过太多,眼下略有些憔悴,可是这种憔悴只是让原本养尊处优的富贵花暂时失去水分,只待滋养就能恢复如初。她弯起唇角,语气中含着一丝尖锐的讥讽:“人都死了,留着这些有用吗?”

  一听这话,赖宝婺立刻又是那副难受到不行的样子。有时候严欢真的挺恨她这样的,是,邵天赐走了,全世界就你最伤心,就你难过,拜托,请问你是他的谁啊,把所有女朋友的戏份都演完了,您给别人留过一条活路吗?

  严欢两手握紧杯子,杯子里的热气袅袅溢出,又洇进她眼底,五月的杭州至今没有下过一次雨,阳光和煦,万里总是无云,人们一点点从阴霾里出去,除了她自己。她觉得冷,她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忘不掉那种爱跟恨,她把自己所有的青春、热情和爱意都献给了那个男人,可是到他死为止,他都没有给过她一个甘心。

  严欢淡淡道:“邵天赐出事之前,我给他发过一条微信。我问他,如果有一天我跟你一起掉进水里,他会救谁?”

  她看着赖宝婺褪去血色的脸,瞬间的恨攻入心底,恨到滔天席地,不能自已。因为严欢知道,即便她将答案篡改,都不可能撼动邵天赐在赖宝婺心里的位置。是啊,他们多么默契,哪怕到死,邵天赐都没辜负了她的心意。

  “你知道他怎么回的吗?”

  那条微信被她删了,人也被她拖黑了,可是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都像刀一样,刻在她记忆深处,让她在爱和恨之间反复抗衡,挣扎,直至最后一刻爱意节节败退,她的恨卷土重来,到达前所未有的峰值。

  夜里梦里,她几次咬牙切齿地问邵天赐,为什么你连死了,都不能让我好过一次?

  话都没说,赖宝婺的泪早有预感地滴落。

  “他说,‘你让我再救她一次,然后我跟你一起去死。’”

  话音刚落,泪在那瞬间再度充满了严欢的眼眶。多少个日日夜夜,只要想起那句话,她的泪都不需要任何铺垫,就能在一瞬间直直落下。

  她忘不掉。

  她到死都不可能原谅他!

  可是人死了,她连质问、发泄、得到一个解释的机会都没了。

  安静的咖啡厅里,两个女人对坐流泪。

  那些泪满串地滴在她握杯的手指上,严欢泪如雨下:“你看,这个人就是我的男朋友,除了父母对我最好的人,可是他对我再好,排在他心里第一位的都是另外一个女人。”

  赖宝婺说不出话,她的泪陪着她静静地流下。

  从来不存在没有因的果,源自7岁那年的一场大火,赖宝婺不知道从何说起,又或者任何的解释、道歉,到了这一刻都只是虚弱的托词。

  斯人已逝,她愿意信吗?

  安静的空气中,咖啡厅有轻缓的音乐声。严欢拭干泪痕,平静道:“其实我一直知道,邵天赐暗恋过你。”赖宝婺震惊地抬起头。

  严欢讽刺一笑:“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搞得你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他跟赵彦妃分手之后就打算跟你告白,只是我碰巧出现在他面前。”

  赵彦妃,这似乎是从尘封的记忆中拖出来的名字,随着往事重提,扑面而来一股呛人的气息。

  再次提起那个女人,严欢还是有种好笑的感觉,她曾那么真情实感地嫉妒过她,到头来才发现,她们都是笨蛋。而自己更惨,不知天高地厚替那个女人担下一切。她原本有机会拥有自己的幸福人生,却一头扎进了邵天赐这个无底洞:“邵天赐可能自己都没发现,赵彦妃其实就是你的翻版,柔弱、可怜,家境不好,父母早亡,他资助她的那些套路,就好像把你跟他的高中生活翻过来又演了一遍。他以为能再遇到一个你,结果遇到的有一个算一个全他妈是赝品,你说他这人可不可笑。”说着别人可笑,严欢自己反而笑了,“我倒是觉得他挺可怜的。”

  赖宝婺一再摇头:“你误会他了。他不是这种性格的人,他说过自己最讨厌的就是高中。”

  一段感情最大的悲哀就是,她比任何人都要懂他,看破他所有的卑劣自私,人性的劣根面,却做不到不去爱他。

  “讨厌并不代表不怀念,”严欢摇头,语气疲倦,“我就是太早跟他在一起,早到他还没认清对你的感情,如果他认清了,今天我也不会有机会站在这里。”

  “哦,也不一定,”为什么这段恋情让严欢倍觉痛苦,仅仅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懂邵天赐,严欢讽刺地弯了下唇,“他猜到你会因为报恩答应跟他在一起,所以他这一辈子都不会来问你。”

  赖宝婺惊撼到无言以对,像在听一桩天方夜谭的故事。

  是或不是,真正掌握谜底的那个人早已不在这里,只留在世的人去猜去怨,流下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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