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宝婺——梁若愚
时间:2022-02-25 09:49:40

  赖宝婺低头,捻着纸页的边角起了卷,她在心里无聊计算,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多少年。

  这么多年,无论是谁,无论在哪,但凡有点志气的,要点脸面的,早就看开了。

  会议结束,议定了宣讲会的几个重要细节,与会人员三三两两地收拾东西离开,赖宝婺留在最后整理会场。等她锁门准备离开时,身后有人温和地叫了声:“赖老师。”保持着锁门的姿势,赖宝婺回过头,看着安嘉璐由远走近,笑容浅淡:“方便吗,可以跟你聊两句吗?”

  赖宝婺拔掉钥匙,试着又推了推门,确定锁上之后她回之以一笑:“好啊。”

  安嘉璐引她走到行政二楼的安全通道处,窗外是学校的足球场,绿色的塑胶跑道上有学生跑步,不远处静静矗立着他们学校新近落成的体育馆,流畅的外墙身仿佛一道流线型的波浪,在阳光下发亮。赖宝婺记得自己刚入职时还没有这座体育馆。时间改变的不光是人,还有周围环境。

  安嘉璐两手撑在栏杆上,看着足球场开口,“高斯不知道你在这家学校工作,宣讲会那天他作为部门负责人也要参加,如果可以的话,请你那天不要出现在现场,好吗?”或许她也清楚这个请求有多无礼,她语气无奈,带着柔软的哀求,“他这几年真的吃了很多苦,才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不想他看到你后,再勾起他那些不高兴的回忆。”

  心里发涩,赖宝婺垂下眼:“你想多了。”

  “我跟他早就分手了。”赖宝婺低头将钥匙放进自己皮包里,轻吸了口气,她抬起头,像一滩深水的眼里,再也泛不起一丝波澜,“而且我已经结婚了。”

  安嘉璐一愣,静看她几秒,嘴角扬起,她脸上焕发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恭喜你。”

  行政楼门口的林荫树下,静静泊着一辆奥迪r8,漆黑车身宽广伟岸,底盘如林中雄狮蛰伏,紧贴地面,欲试待发的状态中也充满了征服感。车窗贴膜太深,遮光性极佳,看不清里面的人影,饶是如此,经过的人还是频频回首,拿手机偷拍。

  过了一会儿,一部同样颜色的迈巴赫从学校的主干道弯进,引擎声熄,静悄悄地停在行政楼另一侧的林荫下,两台豪车各执一端,遥遥相望,蔚为一景。

  很快就有人从行政楼里下来,各家公司的hr跟学院领导在门口握手道别,各自上车离去。安嘉璐走出庇荫的建筑,太阳光刺入眼皮,她拿下架在头顶的太阳眼镜,走到奥迪车边坐了进去。

  车并未立刻发动,安嘉璐将包放在膝上,好奇地顺着高斯的目光往外望,对面绿荫下,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停在树下,披了一车的绿荫。车窗降下一半,暴露驾驶座上男人的半张侧脸,轮廓精致,耳垂一枚闪亮耳钉,下巴略尖,相当典型的韩系帅哥,安嘉璐的视线不自觉地多驻足了片刻。

  紧接着,一个女人从行政楼侧门下来,她走到车边,男人下车,弯腰从后座抱出一只小萝卜头,小萝卜头兴奋地叫妈妈,两条小短腿在空中弹蹬几下,就被放进女人怀里。有一个角度,男人正好托着孩子的腋下,举到自己面前,一大一小两张脸被放到一个平面,五官轮廓相似地叫人倒吸一口冷气,只要一眼,谁都不会错认二人的血缘关系。

  安嘉璐第一反应是去看旁边高斯的表情,让她松一口气的是,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安嘉璐撒了个慌。

  高斯一直很清楚赖宝婺就在这所高校任职。

  这是他说服师兄王文因,将队伍拉回杭州后第一件找人打听来的事。出于某种莫名的心理,他还特地将春招地点囊括进了这所专业类院校,他做这些动作的姿态坦然、高级,融有一个成功人士特有的自信,他并不承认里面有被这女人左右的成分。就在即将迎来戏剧性重逢的那一刻,高斯还是可耻地选择了逃避。他没有上去,让安嘉璐代自己参加这次会议。

  因为心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警告自己,她不值得。

  她不值得自己费劲心思,高斯也不肯承认自己有过那种心思,他得到的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只是为了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不是让这个女人得到教训。

  来杭州之前,师兄也问过他,是不是因为那个女人的关系。他很干脆地说不是。可能开始是真的不是,高斯在杭州住过几年,熟悉这里的风物气候,地铁班次,只是越到后来越说不清。幸好,谁都没有特意来跟他较这个劲儿。

  不得不承认,一个深爱过的女人这样难堪以及不留情面的分手方式,实在地挫伤过高斯作为一个男人的自尊心,这件事留给他的阴影之深,导致他对自我的认知都出现过一段时间的偏差。

  这些年再回头看这段恋情,他恨的最多的不是这个女人,他恨的是对方明明那么嫌弃自己,他还像条狗一样锲而不舍地舔上去,低声下气地盼她回心转意。他就是太爱她了,爱到在面对失去她的恐惧之前,膝盖已经无意识地软了下来。

  这些难堪、羞耻的情绪,像衬衫上残留的菜油肉渍,洗得再干净,搓得再用力,你总会怀疑那股气息挥之不去。

  来之前不是没有想过她会结婚生子,那也只是一瞬擦过脑中的念头,他从不做任何无谓的假设。可是亲眼目睹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关于青春、关于校园,关于杭州那个八十平米小屋的记忆在那瞬间灰飞烟灭。他噩梦惊醒般站在废墟之间,眼睁睁看那人的背影走远。

  就这么到了电影的尾声,他却像个不甘心的观众,徘徊在观众席里不肯离去,全然不知另一部电影早已开始。

  “麻烦你了。”赖宝婺抱着小烨一,伸手探了探小朋友内衣的后背心,幸好没玩出汗。春夏交替,她就怕他感冒。

  “你跟我客气什么,”程恩飞半蹲下来逗小朋友,说,“我们爷俩玩得挺开心的,是不是啊?”

  小烨一静静地看了他一眼,把头一别,软软地耷在赖宝婺肩头,程恩飞一笑,摸了摸他头,赖宝婺也笑:“别看他小,他记仇呢。”他对他这个态度,源自上上个星期程恩飞的一顿“严厉”管教,小烨一心里一直记着,这个男人不让他看小猪佩奇,并且还恐吓他吃的就是小猪佩奇的肉,吓得他哇哇大哭。

  跟他爸爸一模一样,赖宝婺摸了摸小烨一硬硬的短发,心软的简直不行,她柔声道:“跟舅舅说拜拜。”

  小烨一嗯了一声,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拜拜。

  程恩飞看了看她,一笑,眼角性感地弯起:“我怎么又成舅舅了,这是从哪论的?”

  赖宝婺:“我是他妈,你说从哪论?”

  程恩飞给了一个拇指,心服口服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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