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结滚动着,就无力的一句:“我没有讨厌过你。”
赖宝婺冷冷地看他一眼,像看世界上最多余的一个垃圾,什么话都没说,她转身就走,这次高斯没叫住她,她也没有回头,一直到了不得不拐弯的时候也没有。
回寝室前她去公共卫生间冲了把脸,她不知道自己哭过,就觉得脸被风吹得干巴巴的,很不舒服。抬起脸,镜子里一张湿漉漉的小孩脸,小孩哭得满脸是泪,在叫妈妈。她眼静静地一眨,镜中又变做当下的她。细眉杏眼,肤色白皙,她渐渐走出了父亲的基因,开始像她的母亲。
她其实不难看,就是呆,脸上不大有表情,就比同龄女生欠缺了几分生动的灵气,五官寡淡,脸型窄小,但也为后天的发育留足了空间。
那时候电视里上了一档青春偶像剧,追得满城空巷。片中女主却饱受争议,夸她漂亮的欣赏她人淡如菊,不喜欢她的人觉得她寡淡无味,面无表情。严欢一直说她跟赖宝婺有点像,邵天赐也说像,事实上,也不只有他们两个这么觉得。
简蔷是从闺蜜孙欣欣嘴里听到这个像。
中午午休,孙欣欣追剧追得废寝忘食,虽然戴着耳机,但是一旁的简蔷还是不能不被影响,孙欣欣捅了她胳膊一下,问她:“你觉没觉得这个女主有点像赖宝婺?”赖宝婺这三个字驱散了她全部困意,简蔷趴在手臂上转过头看了一眼被孙欣欣掩护在课本山里的手机屏,剧里的女主目中含泪地说完一大段台词,给了观众和男主一个倔强隐忍的表情。
简蔷心里隐隐约约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也没有很像吧,”简蔷淡淡道,“就眼睛和嘴巴稍微像点,不过女主长得也一般。”
客观来讲,女主就算长得一般,也比素人美出一大截,又是学舞蹈的,一颦一笑,还挺有气质。
但听她那个意思,孙欣欣也没往下说。
女生跟女生在一起,不自觉就会有种一较高下的心理,外貌、成绩、打扮,特别是对从前一个自己看不起的同龄女生。在那之后简蔷很关注赖宝婺的一举一动,上下楼梯偶然遇到,简蔷都会留心她几眼。算漂亮吗?还真不好说,简蔷对自己的外形极负自信,她算是女生中发育得比较早的那一批,又会在小细节里拾掇自己,学校明文规定不能留披肩长发,她学时尚杂志尝试各种编发,上学来还会涂一点点有润色效果的唇膏,自然又打眼,每次课上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班里一多半的男生都回头看她。
跟她一比,赖宝婺清汤挂面,素面朝天,泯然一众高中女生中间,素到根本不会让人多看一眼。
高斯会看上这种女生吗?
简蔷觉得自己想的有点多。
礼拜一上课,下完课间操回班级,教室里还是闹哄哄的。赖宝婺从回来之后就趴在桌上长卧不起,像株霜打了的小白菜,今天是她例假第一天,加上昨天跟邵天赐吃了顿烤肉,赖宝婺现在觉得自己肠子都在哆嗦,头犯晕人想吐。头节就是梁思文的课,严欢急的不行,跟班主任一反应,老梁立刻委派班里一男生扶她到行政楼的医务室去,文科班的男生本来就少,唯一经常被老师指派干杂活的是他们班出了名的“妇联主席”,一个一米八几,女生缘巨好的胖小伙。赖宝婺濒死的样子把他吓得花容失色,路上就听他一个劲儿问:“你要不要紧要不要紧要不要紧?”
赖宝婺痛得要死,反过来还得安慰他。
男生扶着她出了教学楼,距离行政楼还隔了一个操场。赖宝婺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学校竟然这么大过,光是在脑中幻想那个距离,她就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死了。
实在走不动了,也不能走了,赖宝婺直接蹲到了地上,她想告诉他让她休息一下,但事实上她已经痛到连说话都没声,留男生在一旁惊恐万状。
人可以软弱到什么地步。只要能让疼痛中止,灵魂她都可以出卖。
高斯从办公室拿了联赛的考试大纲出来,走前听了老王一番殷殷叮嘱。高中还是以成绩论英雄的年代,高斯虽然混,动不动就搞个大新闻,但是对他,几任老师都有种对自家孩子的迁就和照顾,凡事都有两面,几个任课老师之间还互相打气:男生晚熟,总有开窍的那么一天。
从办公室出来,迎着朝阳高斯深深叹了口气,扶着楼梯,一步一步没精打采地下楼。第一节 是英语课,他也不着急回去,慢悠悠地走到从严楼下,就看到了蹲在地上的赖宝婺。
“怎么了她?”声音突然响起,一旁站着的男生惊讶地回过头,看着不知打哪冒出来的人。
“肚子疼。”
“傻逼。”高斯火就上来了,她肚子疼,你他妈就站在边上看她疼吗?
男生被他骂得有点找不着北,都没顾上生气,就看到这人拿起赖宝婺一条胳膊,手从她腿弯穿过,结果力没用对,抱她第一下还纹丝不动。高斯吸口气,腰部猛然发力,拔起她直奔医务室。
男生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在后面喊:“你谁啊你?”
大汗淋漓地跑进医务室,两个说闲话的校医站起身,一个问:“怎么了?”高斯直奔屏风后,小心把女孩放到病床上,气喘吁吁地说:“她肚子疼。”赖宝婺一张脸煞白,脸上是痛出来的冷汗,跟虾米似地蜷成一团,濡湿的刘海软塌塌地贴在额头,嘴唇发抖,气若游丝地说:“痛经……”
他立刻补充:“她大姨妈。”
痛经最后被一粒布洛芬,和两瓶葡萄糖生理盐水摆平。
校医是个上了年纪的中年妇女,女儿也差不多她大,给赖宝婺开药的时候耐心叮嘱她:“快来例假了就不要吃辛辣刺激性食物。”
赖宝婺两手撑着床边,乖乖点头,竭力控制着没让脸红地太明显。高斯难得循规蹈矩一次,坐在门口打点滴的位置上看考试大纲。赖宝婺坐一旁,等着配药的护士给她扎针。护士用镊子拈起一团酒精棉花,她自动地把头转向另一边,手背一凉,她的心瞬间提起。
护士调节了下滴速器,看她迟迟不敢转过头去,笑道:“这么大还怕打针啊,已经给你扎好了。”
赖宝婺迟疑地回过头,正看见护士撕胶带固定的动作,这对她来说跟缝合手术没差多少。吓得她立刻又把头转了回去。
“您还是给她绑个药盒吧。”高斯冷不丁道。
护士乐了,真给她找了空药盒,撕了两根长胶带固定住她扎针的那只手,本来是怕小朋友乱动滑脱才会这么做,但是赖宝婺也没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