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时墨看着自己小小的儿子,短暂地出神,而后抬手,温和地摸了摸他的发顶。
“会的。”他对儿子轻声说,“我们一家人从今往后,会一直在一起,永远不会分开。”
辰辰歪了下头,有点踟蹰地想了想:“这次是真的了吗?爸爸,我记得之前有一次,你好像也和我说过,以后一切都会好的。但是那之后你们不光没有变好,反而还要离婚。”
那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咪咪还没有到家,他也还没有接手谈氏,身处曙光来临前的至暗时刻,说服辰辰也说服自己,等到他将更多底牌攥在手里,就能摆脱眼下的无能为力。
谈时墨笑笑,蹲下身来,和儿子平视。
“爸爸只是个普通人,不是生来就知道答案,也走过不少弯路,经历了很多曲折,才最终找到那个唯一的正确答案。”他对儿子道,在儿子略显懵懂的神色中,语气认真,“找到这个答案的过程中得到了你和咪咪的很多帮助,爸爸妈妈都要谢谢你们。”
辰辰看了他一会儿,觉得他说得是真的,于是露出个笑来。
越长大越能看出来,辰辰的性格随他更多,天生的安静内敛。即使是在情绪变化比较丰富的孩童时期,这孩子也不怎么会有幅度太大的表情,现在真心地笑起来,眼里有光,终于有了几分郑晴寒式的明亮灿烂,让人欣慰得心里发酸。
这番话谈时墨没和郑晴寒刻意提起,就像他也不会把过去几年里和辰辰的谈话实时转述一样,是属于父子俩的交流。现在转述给郑晴寒,郑晴寒怔怔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扑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他,在他肩头蹭来蹭去。
“怎么办啊谈时墨。”她喃喃地说,“我现在觉得好幸福,人生还有那么长,我怎么就好像已经幸福到极点了?”
这没什么关系。谈时墨抱住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
“那就一直幸福下去,我们一家齐心协力,一定可以。”
.
拿到体检报告之后,两人交换着仔细地看了一遍,确认完全没有问题,放心地回去孕育新生命。
诊室在五楼,两人坐电梯下去,下到二楼的时候电梯门打开,红着眼睛的憔悴女人走了进来,三人打了个照面,都猝不及防地怔了一下。
方茹看到他们,第一反应竟然是有些瑟缩。
但很快,意识到郑晴寒出现在医院的这个事实,方茹的神色一下子焦急起来,没多想,就去拉郑晴寒的手:“晴寒?你和时墨怎么在医院里,你怎么了吗?”
郑晴寒身体先于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方茹的手顿在半空,面色愈发惨白。
她嚅动了一下嘴唇,没说话,默默地将手收了回来。郑晴寒在退后一步后,回过神来,也稍微有点不自在。但她没有开口,也没有露出其他表情,只将视线移到一边,假装没看见这个人。
她现在之所以能还算心平气和地面对方茹,是因为归根结底来说,方茹的举动没有对她造成无可挽回的重大影响。但这不是因为方茹做得对,只是因为她够强,那些自幼年起潜移默化受到的影响一直如影随形地伴随着她,需要她用漫长的时光自行治愈弥补。
现在只有谈时墨的脸色还算自然。他朝方茹礼貌地颔首,平静地说:“晴寒没事,我们今天是过来做孕前体检的,看看现在的身体健康情况适不适合要二胎。”
这个话题让方茹的脸色迅速好转了一些,她脸上终于透出几分神光,看着谈时墨,期待地问:“结果呢?体检结果怎么样?”
“挺好的。”谈时墨说,“等有好消息时我知会您一声。”
郑晴寒瞥了眼谈时墨,没说话。
好,好。方茹连连点头,一直隐约皱着的眉心舒展了一些,露出几分昔日保养得宜的楚楚风姿来。郑晴寒看谈时墨的时候用余光扫过她,发现她最近憔悴得厉害,几个月时间里仿佛老了十岁。
真是稀奇,不是最在意自己这张脸吗,美容院都不去了?
郑晴寒将视线转到一边,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听见谈时墨问:“老爷子最近身体好些了吗?”
方茹的声音停了一会儿,而后轻轻地说:“老爷子……快不行了。”
郑晴寒微怔,转过头来看她。
.
郑永昌的病房在十五楼,单人病房,安静冷清得过分。他之前每次生病,来探望慰问的人总是络绎不绝,鲜花果篮和慰问品在床边摆好几排,现在凄清得让郑晴寒都有点不习惯,仿佛躺在这里的不是个叱咤风云了半辈子的董事长,只是一个病弱无助的孤寡老人。
她在门口站了一下,谈时墨无声地握了下她的手。郑晴寒回过神来,摇了摇头,独自走了进去。
郑永昌醒着的时间已经比睡着的时间少。方茹蹑手蹑脚地靠近,轻轻推了推他,在他耳边连声呼唤:“老爷子,晴寒来了,晴寒来看你了。”
晴寒这两个字好像有什么特殊的魔力,像一支强心剂,让郑永昌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花了一会儿工夫辨认立在病床边的人影,定定地看着她,好一会儿,从眼角落下两行浊泪。
郑晴寒站姿笔挺,面无表情。
“你的宝贝孙子呢?”她冷冷地问,声音漠然,“在焦头烂额地应对公司高管吗?好像也没有。听说郑氏现在群龙无首,内部一团乱。股东都在忙着抛售股份,底下的高管离职的离职,跳槽的跳槽,员工更是好些都直接不来上班了,离职赔偿金都不要。我顺你心意之后,你满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