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汇报你的。”谈时凯带着方舒雁来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把茶几上摆着的果盘拉到方舒雁面前,扬声答了一句,“我带弟妹过来休息一会儿,公司是不是该多建个几个休息室了,有事要在公司耽搁一会儿都没歇脚的地方。”
程阳:“……”
除了你谁会整天想着在公司歇脚啊,还多建几个休息室,方便你在里面摸鱼打游戏吗?
谈时墨抬起头来,朝这边看过来一眼。
“舒雁过来了。”他对程阳说,“把处理决定说一下。”
好的。程阳点头,转身和舒雁打了个招呼:“舒雁,访谈节目那事是这么处理的,电视台播出时大幅删减另外两个空降嘉宾的镜头。送审的成片公司已经拿到了,半小时的节目,另外两个嘉宾加起来八分钟。还跟电视台置换了一期打歌节目和一期综艺过来,都是主咖。”
方舒雁为难地迟疑了一下。
“我最近要去医院,没时间跑太多行程。”她说,“时间安排得紧吗?紧的话最好是能调一下,麻烦了。”
事情之前已经报备过了,程阳让她放心:“都在本地,周一和周五。另外周四还有个视频采访,就没了,原本有几个宣传和品牌站台在谈,我看情况给你推了,不过下周的杂志封面要过去拍。我是你的经纪人,就是负责帮你协调行程的,怎么说得上是麻烦。”
程阳忍不住感慨:“舒雁你就是太会为别人着想了,你根本没有称得上是麻烦的事,就算为你加班我也愿意。你说你家致北怎么就学不会你的善良体贴呢?天天就会给我制造麻烦。我现在看到他就头疼,这五年少说被折磨得老了十岁吧。”
谈时凯拿起一颗提子,慢条斯理地提醒他:“说话注意一点,这屋里两个谈家人在呢。”
在又怎么着。程阳瞪了这个工作态度极不端正的高管一眼:“凯哥您有意见?”
“我觉得你说得太客气了。”谈时凯评价道,“致北那脾□□都嫌,我们舒雁哪哪儿都好,就是眼神不太行。怎么就看上他了呢?他配吗?”
说得好!程阳在心里高声喝彩,要不是理智尚存,险些出言附和。
谈时墨对他们的捧逗行为不予理会,翻了下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沓票来,看了眼票面,从里面拿出十几张放在一边,剩下的递给程阳。
“乐队演唱会的媒体票。”他对程阳说,“送票时提前打招呼,拿了票就不要出抹黑嘉华艺人形象的通稿,要么别写,要么别来。”
演唱会在下个月,方舒雁这次依然是表演嘉宾,可谓铁打的乐队第五人。最近随着方舒雁咖位上升,舆论越发暗潮汹涌,这个表态还真是很有必要。
知道了。程阳点头应下,谈时墨将剩下的十几张票向前推了推。
“VIP包厢票。”他对方舒雁说,“自由支配,可以请朋友过来看,金诚他们也有。”
方舒雁略觉意外地抬了下眼,走过去拿起票。
都是好位置。方舒雁看了一下,将票放回去:“谈总,我只是表演嘉宾,和金诚他们不一样。”
“这些是致北的家属票。”谈时墨说,“交给你处理。”
“拿着吧舒雁,给致北才没什么用。”谈时凯出言帮腔,“他又没有什么朋友要请。”
一个玩乐队的人竟然能活得这么独,只有谈致北有这种本事。
方舒雁顿了一下,稍稍敛眸。
“那就留给公司人情往来吧,这么好的位置,给我浪费了。”
“谈总。”她说,“对于公司给秦丽娜安排转岗的事情,我没有意见,不用想着补偿我。我也知道致北执着起来很难说理,公司能帮忙瞒着,把丽娜留下来,我很感激。”
谈时墨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随着她话音落下,眉头微皱。
“不用这么懂事。”他说,“秦丽娜只是暂时调岗,这五年她积累了工作经验,也和你磨合得很好,公司打算以这件事为契机,让她多熟悉一下你的全面工作,空出时间和程阳交接,最晚半年之内,让她转成你的经纪人,全面独立负责你的工作。不要觉得对上致北,你只能选择委曲求全。”
方舒雁微怔,而后垂眸笑笑。
她没再推辞,只低头仔细看了一下递过来的票,从里面挑出三张位置最好的推回去:“之前参加活动时和郑总碰到过一次,她说感觉乐队舞台现场还蛮热闹的,应该有兴趣过来看看。谈总要是有时间的话,不如和郑总带着辰辰一起过来。”
谈时墨动作微顿,看了她几秒,问:“去年年底的活动?”
方舒雁没想到他还能回忆起来,点头承认:“嗯,平常不太能碰见郑总,就一直记着。”
谈时墨抬手将票拿回来放进抽屉里,再开口时,语气显而易见少了几分公事公办。
“她工作忙,不一定真有时间过去,要看日程安排。”他说,眉眼舒展,对方舒雁浅浅颔首,“票我回去转交给她,她没时间看应该也会转送朋友,票我就扣下了。”
哪有老板拿自家票还用得上说扣留的。方舒雁莞尔,谈时凯悠悠地晃过来,从桌上抽了两张票,在她面前晃了晃。
“那我也不客气地收下了。”他潇洒地说,“我和你穆姐可不一样,我们到时一定过去捧场,买十个花篮摆场馆门口,祝我们舒雁演出顺利。”
方舒雁失笑:“哪有祝嘉宾演出顺利的,听着像砸场子一样,凯哥你又在开玩笑了。”
“这不是祝致北实在没什么必要吗。”谈时凯耸耸肩,用票给自己扇了扇风,搭着方舒雁的肩膀,笑着用票拍了拍她的发顶,“致北十辈子运气换这辈子追到你吧,什么时候嫁过来啊?你看你和妯娌都已经相处得这么好了,我们谈家可太缺你这样三观端正温柔可爱的正常人了。”
这话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好像她真的会嫁给谈致北一样,实际上谈了七年恋爱,她连谈家的大门朝哪个方向开都还不知道呢。
方舒雁摇摇头,只是笑笑,没说话。手机突然震了一下。她还没来得及看,手机也响了一下的程阳低头看了一眼,而后猛地站起身来,脸色一变。
“致北看见秦丽娜了。”他疾声说,立刻起身向外走,“坏了,秦丽娜没被开除这事他还不知道!这下完了……”
谈时墨和谈时凯都看过来,方舒雁心里一紧,立刻紧跟着程阳,一起跑了出去。
练舞室外的走廊里,秦丽娜拽着曹双,脸色僵硬地和谈致北对视,心里叫苦不迭。
怎么就那么不巧呢,她和曹双说完话出来,好死不死就被谈致北看见……
谈致北面色平静,定定看着外强中干的秦丽娜,缓缓眯起眼。
“你还在公司。”他声音放轻,面上带着一丝堪称纯然的疑惑,状似无害,却让秦丽娜控制不住地向后退了一步。
“谁允许你还留在这里的?”他轻声问,向前进了一步,看着秦丽娜,缓缓俯下身来。
“是我。”
谈致北的身形闻声定住,下一秒,转头看来。
方舒雁匆匆赶到,站在程阳身边,在走廊的另一侧遥遥看着他,眸光平静。
她看着谈致北,重复了一遍。
“我允许的。”
第11章 Chapter11
走廊里陷入短暂的,死寂般的安静。
如果自己不是面前这两个人的经纪人,程阳真恨不得当场远遁,绝不掺和进这件危险程度极高的家务事。但他们两个前阵子闹矛盾,已经让程阳过得极其压力山大,半点不想再活在那种低气压下,重温当时小心翼翼、仿佛说错一句话就要原地爆炸的感觉,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干笑着竭力调解。
“致北,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按照常理来讲,秦丽娜是公司的员工,要开除她总得有个站得住脚的理由吧?不然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劳动法又不是个摆设,你说是吧。”程阳小心地道,试图和他讲道理。
“公司又不是你家开的……哦,就算公司是你家开的,毕竟也要按正规流程办事,对吧?”
然而谈致北看都没看程阳一眼。
他的视线定定地落在方舒雁身上,缓缓站直身,像是从未将她看清楚一般,仔仔细细地看她。
脱离了他的压迫之后,秦丽娜第一时间拽着曹双后退两步。她紧紧抿着唇,站定之后深吸一口气,不退反进,步履匆匆地经过谈致北,大步走向方舒雁,在她身旁站定。
尽管心里并不是没有惧意,但她依然努力挺直身,坚定地站在方舒雁身边,不退缩,不怯场,在方舒雁开口后,用行动表示着对方舒雁的支持。
早该和谈致北闹一场了。秦丽娜想,虽然她没想过自己会成为其中的□□,但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是今天了。
凭什么因为谈致北一句话,她就只能被迫调岗?这人以为自己是谁?是方舒雁的主人?能掌控方舒雁的一切?
撑住啊雁雁!秦丽娜转过头,看着方舒雁的侧脸,在心里给她加油打气。
谈致北的视线突然开始慢慢移动。
从程阳,看到秦丽娜,看到曹双,最后落回到方舒雁身上。他一个人站在走廊另一侧,和她们遥遥相对,中间隔出鲜明的楚河汉界,仿佛置身银河两端。
谈致北忽而笑了一下。
“你们是一伙的,我是站在对立面的那个千夫所指的敌人。”他准确地总结了现在的情况,似是觉得颇为有趣,唇角饶有兴致地弯着。
“你也是这么想的,雁雁?”他轻声问,脸上依然带着笑,眸色慢慢暗下来。
方舒雁摇了摇头。
“不是敌人。”她说,语气依然平和,仿佛他们现在不是在无声对峙,只是出现了一点小小的分歧,“你是我是我除了妈妈最亲近的人,我只是希望你别把我的助理当敌人。”
谈致北看着她,笑着叹了口气。
“我要是把她当敌人,就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纵容她留在嘉华。”他说,抬步朝方舒雁走了过来。
走得很慢,悠悠地踱步过来,踩在光洁可鉴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细微的声响,每一步都让人心头一颤。
“我要是真把她当敌人,就把她当着你的助理,却总想着唆使你和我分手的事情公布出去,让局外人看看是什么人明知我们一路走来,感情深厚,依然为了自己心里的那点固执己见,非要把你我分开。这样的人,愚蠢,恶毒,目光短浅,刚愎自用,实在不适合混这一行。”
秦丽娜脸色一白,紧紧抿住唇角。
某种程度上讲,谈致北说的是没错的。圈里圈外所有人都觉得,方舒雁能有今天的成绩,谈致北是最大的原因,她这个一直想让方舒雁离开谈致北的助理,拎不清和又蠢又坏的标签绝对撕不掉。
他一旦公开放出这番话来,如果嘉华不留她,她在这行的职业生涯就算是到头了。
但是事情的真相不是这样的,明明、明明其中有那么多外人不知道的细节……
“我没这么做,没把她逼上绝路,只是让蓄意破坏我们感情的人离开你而已。”谈致北走到方舒雁面前站定,低眸看她,上扬的眼尾轻轻垂落,“结果你现在告诉我,你连让她去带别人都不舍得,还是要留她在身边,听她给你吹耳旁风。”
方舒雁抬眸看他。
“致北,丽娜在我身边当助理五年,但我们在一起已经七年了。”她说得很慢,每一个词都经过慎重的斟酌,“她影响不到我们的关系,感情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
“你为了她和我吵架。”谈致北轻声说。
“不是吵架。”方舒雁摇头,看着他,认真地道,“只是希望你体谅一下我。”
谈致北敛眸,仿佛因为她的话陷入了思索,轻轻地唔了一声。
程阳猛地松了口气,几乎以为谈致北被方舒雁说服,不再揪着这件事不放。
可惜他高兴得太早,谈致北俯下身,抬手抚上方舒雁一边脸颊,指尖在她细润的脸上缓缓摩挲,看着她的视线认真专注,眸光似有千万种温柔。
他神色柔和地看着她,唇边甚至带着一抹笑,方舒雁的神色却渐渐暗了下来,即便依然和他互相望着,气氛却再不复方才片刻间短暂的轻松。
谈致北冰冷的指尖停留在她的眼睑上,被浓密的长睫轻柔地扫过。谈致北缓缓站直身,居高临下,定定凝视着她,面无表情地问:“我还不够体谅你吗?”
“不喜欢你的所有人,我全都公开排斥,谁对你有敌意,我只多不少地回击。”他条理清楚地细数,稍稍歪了下头,看着方舒雁,带着几分疑惑问她,“即便这样,你依然始终觉得我不够体谅你吗?我还应该怎么做?雁雁,你又体谅过我什么?”
方舒雁微怔。
谈致北放开她的脸颊,将手收回来,连同视线也一并从她身上收回。他转脸看向秦丽娜,在秦丽娜外强中干的横眉冷对中,兴味索然地笑了一声。
“随你们的便吧。”他漫不经心地说,“爱留在哪就留在哪,把新助理调走自己回来也随便。你要是有本事,就把她彻底从我身边带走,我等着这一天。”
他顿了顿,唇角终于又冷冰冰地弯了一下。
“是不是每个人都以为自己天生是英雄?”他玩味地问,饱含讽意地嗤笑一声,“想满足自己的英雄梦,竟然还要先千辛万苦去找一条恶龙,然后宣称恶龙的伴侣是公主,这年头演员已经这么稀缺了吗,真有意思。”
他不再停留,视线收回,平静地转身离开,没再看任何人最后一眼。
包括方舒雁。
方舒雁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从小到大,她都不喜欢看人离去,总是先走的那个。转身时将一切都潇洒地抛诸脑后,步履平静坚定,从来只看前路,不管身后狂风暴雨。
后来她开始站在原地,目送谈致北走远,很多次注视过他的背影从视线中隐去,觉得他离开的样子一直都很决绝,从不回头,每一次都像是永别。
方舒雁无声敛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