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量很足,明显比正常分量多很多。
江缘捧着碗,一脸满足:“终于又吃到您做的馄饨了。”
“就你嘴甜。”王奶奶坐在她对面,“就是过来太远,不然可以常来。”
混沌皮薄馅多,调料也是自制的,光是闻到味道就让人有食欲。
她往嘴里塞了个馄饨,含糊着说:“我寒假要到这边实习,到时候我天天来。”
王奶奶愣了一瞬,似乎想起什么,眉间蹙起来。
这反应不太对劲,江缘问:“怎么了吗?”
“你爸回来了。”
勺子掉进碗里,碰撞出清脆的轻响。
她缓了下,将勺子拿起来,行云流水地抽出旁边的纸巾,擦去手上和碗里的油渍,如果不是刚刚一瞬间的失神,几乎看不出这件事对她有什么影响。
她问:“什么时候的事?”
王奶奶叹了口气:“本来我没打算跟你说,但既然你要在这边实习的话,碰上就是早晚的事,提前跟你说声总比突然撞见好。”
江缘点点头,面无表情地吞着馄饨。
“也就是前段时间的事,他找了份工作在附近干着,之前还来打听你和你妈妈的事。他似乎没打算去找你,大概也是心里有愧吧。”
当年江奇做生意失败后,和赵琳去了趟外地,实际上是想让赵琳向她父亲借钱,填补上亏空。
但赵琳当年执意同他结婚后,基本和家里断绝往来,借钱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后来僵持一段时间后,江奇将房子抵押,一走了之。
江缘是怨恨他的,如果他能够有担当一点,也许很多事情不会发展成后来那样。
赵琳不会死,她不会无家可归。
吃完馄饨后,江缘先去了房主那里看房子。
小区老旧,连个电梯都没有,上七楼只能爬上去。
一室一厅的小房子空间虽是有些小,但整理的干净。
更重要的是,可以短租,房价合适。
秦忱家离心理咨询中心很近,住他那里实际上可以减少不少开销。他几次三番欲言又止,也是想说这件事。
但江缘还是觉得不太合适,坚持要租房子。
交上房租,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看完房子后,她去了王奶奶说得地点。
江奇最近找了份外卖工作,要到处跑,不太好找。
中午饭点之后,点餐的高峰期过去,他会在这里吃饭。
那是个狭窄的车库,江缘在门口等了一会儿。
他穿着破旧的衣服,裤子沾着些污泥,脸上也有擦伤。
推着的摩托车身几道明显的划痕十分明显。
他一瘸一拐地往这边走。
大概是摔伤了。
江缘回忆着他几年前意气风发的模样,有些难以将他和眼前的人联系起来。
倏然,江奇顿住脚步,看着她愣住了。
走进后,他讪讪地笑着:“小缘,你,你怎么来了。”
江缘垂着头,没说话。
他将摩托车靠在一边,急忙打开车库的门:“来,进来坐一下吧。”
车库的门打开,狭窄的空间仅仅放了张床和破旧的衣柜,旁边摆着张折叠桌。
江奇局促地整理着床单,又觉得有些不妥,打开衣柜拿出件崭新的衣服要铺在床上。
“不用了。”江缘打断他,坐在床边。
视线扫过那件裙子,是赵琳会喜欢的款式。
江奇从旁边拉出一张凳子,双手交叠显得十分不安。
他笑了一下:“小缘长大了,越来越漂亮了。”
江缘莫名想起了小时候。
她上小学之前很黏江奇,那段时间家里的生意刚有起色,他忙得脚不沾地。
江奇不敢白天当着她的面走,都挑着她睡着后或者醒来前的时间离开。
小孩儿总是比较敏感,一次两次之后就发现端倪。
她硬撑着不睡,深更半夜听到动静跑出来,站在楼梯旁边。
江缘抱着玩偶眼巴巴看着拎着行李箱的父亲,强忍着眼泪说:“爸爸,你又要走了吗?”
江奇将行李箱放在楼下的客厅,走到二楼在她面前蹲下身体:“小缘睡不着吗?”
她抿着唇紧张兮兮:“我不要睡觉。”
“嗯?为什么不要睡觉?”
江缘哭丧着脸,委屈地扑进父亲怀里:“因为一睁眼,爸爸就不见了。”
玩偶被丢在一边,江奇拎着来拍掉上面的灰尘:“爸爸不会不见,爸爸只是去工作了。”
但那天江奇还是走了,久而久之江缘跟他的关系越来越淡。
后来,他生意做大了,回家的时间越来越短。
再然后他和赵琳开始吵架。
第46章 046
江缘闭了闭眼,将思绪拉回眼前,视线落在他手背上的擦伤:“经常受伤吗?”
他垂眸看见手上伤口,扯着衣袖盖住,急忙解释:“不会,今天是因为意外,平常不会。”
车库里面一点供暖的设施都没有,冷气直往身上窜。
狭窄的房间里一角被光影落成明显的界限,划分的区域放置着小型储物箱,与周遭陈旧破损的设施不同,是崭新的。
透明的箱子里放着几个盒子,不知道是什么,但顶端的相框却十分显眼。
那是他们的合照,还是在江缘小学的时候拍得。
后来忙得连排张照片的时间都没有。
收回视线,江缘右手揣在兜里,手心是一把钥匙,那是刚刚房东给她的:“晚上住这儿很冷吧?”
江奇随口敷衍,转移话题:“没事儿,多穿点就行。别说我了,你现在过得怎么样,我听他们说你没接收任何资助,学费交了吗,爸爸这里攒了点钱……”
说到后半段他的语速越来越快,甚至有些急迫。
钥匙在手心有些烫,江缘打断他,语气淡淡的,听起来有些冷漠:“不会,学校有奖学金,钱挺多的。”
被打断后江奇“啊”了一声:“那就好。”
“吃过饭了吗,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我记得你很喜欢吃街头那家馄饨……”
“吃过了。”
气氛凝滞,突然安静下来。
沉默在狭小的空间内扩散,像在胸口梗着块石头,压得她喘不上气。
她攥紧那枚钥匙缓缓站起身。
桌边有个打开的笔记本,上面写了些数字,看样子像是账目之类的。
她将钥匙放在桌上,拿出本子上夹着的圆珠笔,在上面写下小区的名字以及具体的楼层门牌号。
“这是我之前租的房子,就在旁边的小区,你搬过去吧。”
愣了一下,江奇急忙站起来,拿起钥匙要塞还给她:“没事,爸爸住这里挺好的。”
江缘别过头,一副拒绝的冷然:“我寒假得住学校,租金已经付了,你不搬进去也没人住。”
说完便别过头不去看他,她知道如果不这么说,江奇肯定不会要。
江奇攥着钥匙不安地搓着手:“那,那爸爸给你转钱。”
“不用了。”她拧着眉快步走出车库,密闭的空间让呼吸变得沉重。
即将走出小区的巷子时,身后的人局促地喊了她一声:“小缘,你妈妈的事,我很抱歉。”
江缘脚步一顿,梗在胸口的石头不断下坠,连同过往的怨恨。
赵琳在高三那年生病住进医院,她身体一直不好,心理身体双重压力,在医院也无法安下心休息。
变故发生在学校举办的成人礼,按学校往年的规定需要家长来陪孩子一同过这个成人礼。
江缘没跟赵琳提,但她还是从别人口中得知了。那几天她刚出院,身体还很虚弱。
等江缘去上学后,她爬起来换了件干净衣服,甚至还化了淡妆。
她希望女儿能够拥有个完满的成人礼。
别人都有家长陪同,她的孩子怎么能孤零零的呢。
收拾好一切后,赵琳下了楼。
他们租的老式小区,没有电梯。
五层楼梯并没有多长多累,成年男性可能几分钟就爬到顶。
但赵琳精神不济,在三楼踩空楼梯,摔了下去。
就此,再也没有醒来。
接到电话时江缘还在操场的角落带着耳机在做题。
她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等待她的只有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江缘的记忆力一向很好,从小学开始她背课文就是班里最快的。
可一直到现在她都想不起来,她在赶到医院后发生了什么。
只记得醒来时,老吴和邵洺霆站在病床旁边,一脸担忧。
她怔怔坐起来,问了句:“我妈呢?”
。
眼前的建筑在灰蒙蒙的天空下越来越晦暗,远处的街道行驶过车辆,汽鸣声破开烟尘,抵达耳畔带着刺耳的尖锐。
铺天盖地的寒气袭来,她突然一个字也说不出。
在无穷无尽的喧嚣中,忽然响起熟悉的铃声。
江缘看着来电备注上的名字,在几近窒息的空气中抓住一丝清明,从混沌中缓过神。
余光扫了眼身后犹豫着,不敢上前的江奇。
她淡淡说了声:“我走了。”
江奇往前挪的动作戛然而止。
江缘抓着手机按下接通往外跑去。
急促的呼吸传入话筒,夹杂的些许颤意在涌动的车流中急不可闻。
但秦忱还是在瞬间捕捉到她的反常:“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呼吸愈渐急促,她跑出小区后,在街边站定。
原本熟悉的城市建筑在此刻忽然变得晦涩起来,带着没来由的不安。
江缘有些茫然地往公交站走,半路又忽然停下拦了辆出租车:“秦忱,你现在方便吗,我想去找你。”
他拧了下眉:“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稍稍沉默几秒,她没回答,固执地又重复了一遍:“秦忱,我想去找你。”
于空蒙中传来他跟旁人的对话,秦忱似乎是堵上了话筒。
他不耐烦地冷冷开口:“你先等一下,我待会儿就过去。”
出租车司机又催了一遍,江缘挂断电话,情绪挤压着无法思考。
在这时,她忽然发现。
她无处可去,没有一个地方是属于她的。
手机铃声响起,秦忱急忙开口:“刚刚我是跟同事说话。”
江缘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司机等得不耐烦了:“你到底要去哪儿,不坐车就下去,别耽误我时间。”
他听见司机说得话,手机通话传来的声音有些着急:“来剧院。”
喉咙间像是堵着什么,她说得每个字都艰难:“去首都剧院。”
声音嘶哑,颤抖着,情绪完全不受控。
秦忱急了:“你别慌,发生什么事了,你跟我说。”
江缘又不开口了,她戴上羽绒服的帽子,将自己缩成一团。
电话里再次传来男人喊秦忱过去的声音。
他啧了声,即将发火。
“我没什么事,你先去忙。”江缘轻声说,她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理智:“我在出租车上,很快就到剧院了。”
秦忱无奈地妥协,却仍然担忧:“路上注意安全,到了就跟我说。”
她应了一声,将电话挂断。
情绪仍然处在失控边缘,脑海中不断地重复着着那段时间的一切。
江缘缩在角落,蓝牙耳机里播放的舒缓音乐淌入耳内。
车窗外的风景转瞬即逝,被车辆抛在后面。
她往后靠着,慢慢闭上了眼睛。
梦里她又回到了高三那年手足无措的时候,母亲就躺在面前,可无论她怎么叫,都没有人应。
所有人都在往前,只有她被困在了那年冬天。
被叫醒时,她满头是汗,苍白的脸色让司机也吃了一惊。
“小姑娘,你是不是不舒服?”
江缘摇摇头,付过钱后下了车。
冷风吹拂脸上的汗,昏沉的头稍稍清醒了些。
手机上的未读消息不同时间段发来十几条。
男朋友:是不是不开心?
男朋友:算了,不问了,到了给我打电话。
男朋友:我们在开下次演奏会的会议。
男朋友:你想坐在哪里就坐在哪里好不好?
男朋友:怎么不回消息?
男朋友:江小圆?
男朋友:江小猫?
男朋友:别吓我。
男朋友: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
数条消息昭示着对方的担忧,江缘急忙跑向剧院,转了几圈没找到位置,又连问了几个工作人员,才在会议结束时,赶到了门口。
秦忱走出会议室,神色焦急,手机上的屏幕显示通话界面。
“女朋友还不接电话?”同事问。
他“嗯”了声,眉头紧蹙着,手指在屏幕上戳了两下,眸中罕见的流露出慌乱。
口袋中的手机持续震动,江缘站在他对面,忽然心里的不安都消散了,眼里只有不远处的秦忱。
她两步跑过去,站定在他面前。
“我来了。”
秦忱愣了一瞬,怔怔抬起头,见到人平安无事才松了口气。
下一秒就将她拥进怀里:“你吓死我了。”
江缘一阵心软,扬起手揉了两下他的头,软着声音:“不怕不怕,我没事。”
这动作幼稚,从来没有人对他做过,可现在他却被安抚下来了。
顺着拥抱的动作秦忱捏了下对方的脖颈:“刚刚怎么不接电话?”
贴着脖颈的手指有明显长期练习磨出的茧,江缘离开他的怀抱,有些心虚:“在车上睡着了,对不起。”
身侧的同事边摇头边往旁边走,嘴里还要嘟囔两句。
“唉,连小秦都找到对象了,我什么时候才能脱单。”
她的脸色还很苍白,秦忱指尖抵着她的脸颊,才刚缓开的眉又皱起来:“不舒服?”
江缘拉着他的手,摇了摇头,凑过去小声说:“有安静的地方吗?”
心里挤压的郁气需要一个出口。
现在她只想和面前的人找个单独的地方待在一起。
轻轻叹了口气,秦忱牵着她走向楼下的更衣室,不时投来的目光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他推开门,随着按在开关上的轻响,灯光充斥在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