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然的一道声响,吓得顾荨一下子松开握住饮料的双手,饮料也随之重重地摔落在地,并在地上滚动了两圈。
她惊恐地转身向旁边退了两步,靠在架子上,本能的用右手紧紧捂住衬衣领口。
待看清来人,停顿一瞬的心跳又开始急促的跳动起来,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后背因紧绷也开始有些发麻,她松了口气,缓缓放下紧捂的手。
刚才的恐惧也逐渐消散,汇聚成难言的紧张和怒气。
“你能不能不要突然出现吓人!”
“反应这么大?”
杨徛见她好像真生气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静了片刻,他弯腰捡起刚才掉落在地的饮料,递到她面前。
“是你太专注了,没注意到。”
想略表一下歉意,奈何语气却生硬的像是‘我没错’般。
顾荨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饮料,愤愤地将其放在架子上,紧接着又继续弄箱子里没摆完的饮料。
见她不理不睬,杨徛烦躁的皱起眉心,犹疑的起唇,“真生气了?谁知道你那么不禁吓。”
话语里有些抱怨,也多了丝小心。
“以后别这样了。”
顾荨摆好最后一瓶,转身认真看着杨徛。
她不是怕吓,只是很恐惧这种身后突然的气息,很近……仿佛自己快被禁锢住。
杨徛忽地向她走近一步,慢慢弯腰直到与她平视,他看到了她眼里的认真,紧张还有害怕。他不晓得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有些后悔,但嘴上却依旧不饶人。
“胆小鬼。”
顾荨连忙推开他,与他慢慢拉开距离,保持在能让她感到安全的范围内,刚刚的怒气也逐渐消散,不理会他的嘲笑,放好空箱子就径直走向收银台。
站在架子前的杨徛若有所思,他发觉每当自己靠近她时,她便会马上逃离,还有莫名的害怕,越想越心烦,也开始有些害怕。
他怕她讨厌与自己接近。
走到收银台前,他欲开口询问心中的忧虑,可看到她已平静无纹的神情时不禁停住。
“……把试卷给我。”
话说的有些心不在焉。
“啊?”顾荨愣了一下,看到他微皱的眉心,脸上的不悦一览无遗,细想之后,她才恍然大悟说的是什么试卷,犹疑的开口,“你不会是要检查吧?”
他想过了这么多天,也该做完了。
她带是带了,还是第一次给他批改试卷,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看到他认真且开始不耐的幽深眼眸,顾荨在心里哀叹一声,慢悠悠拿出那套一直放在书包里的试卷。
杨徛接过试卷,便走到店里窗前给客人休息进餐的小桌前坐下,开始检查这套试卷。
过了十多分钟,顾荨给客人找补好零钱,目送其出去,又偏头看向窗边。
他侧背对着她,只能看到他一侧分明的轮廓,清爽的黑发贴于耳后,浓密的眉毛下是比女生还要长的睫毛,鼻梁挺括,薄唇微抿。
她从未看过他认真学习的样子,以前辅导也大都是她在学习,她想可能是自己没有注意过。
静静的观望,视线却不由停住。
这里很静,安静得仿佛能听到心跳声。
看完试卷,杨徛一偏头就瞧见顾荨呆呆地看着自己,他有些疑惑却因为专注于试卷没去仔细追究。
“你看我干什么?过来。”
被发现后的窘迫,顾荨脸上不可察觉地染上了淡淡红晕,平静的心跳也被挑起了波纹,她庆幸他没在旁边,也庆幸这里的灯光可以遮掩脸颊的热度。
“干嘛?”
她狐疑的问道,却还是听话的慢慢走向他。
“你的物理做的很差。”
杨徛用笔指着试卷,像老师般苛责,又有些担忧。
顾荨坐到旁边的凳子上,拿过试卷看着上面占半的小红叉,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放下。
“我物理一直都不好……做对这些应该也行了吧。”
物理是她最不擅长的科目,她其实没敢告诉他,这算是她做得较好的一次了。
“你还真容易满足。”
杨徛不由叹气,将试卷放到他们中间,拿起笔开始为她讲解错题。
看到他这么认真教自己,顾荨也不忍打断,只好跟上他的思路。
无人的街道,明亮的窗前,少年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教导身边的少女。
寂静的黑夜,白亮的灯光,黑与白相交的突兀,却又千般柔和。
下雪
年关将至,推迟了半月的雪季还是来了。
灰蒙的天空上,陆续飘散着轻鸿般的白色,慢慢积压在光秃的树干,清冷的街道上。
奇妙的是,今天正好放寒假,刚结束难熬的期末诊考,高三学子们也稍稍放下肩上的一块石头,却仍提着心不敢完全松懈。
这次期末考试也算是对高考的一次重要诊断,考完后学校没有直接让高三放假,而是趁着考试的余热加急将试卷批改出来,发布成绩,也好让学生对自己的成绩做个估计,并找出这次模拟高考自身还有哪些没弄明白的题型或知识点。
出了教学楼,他们才发现迟到的初雪来势似乎有些不小,起初细小且疏缓的雪片,已然加快了流速和密度。
可学生们并不对雪势的加大感到担心,相反还欢快的拉着身边的好友一起漫步在纯洁的白毛下。
顾荨拿出书包里的雨伞,轻轻撑开,将雪花不留情的隔绝在外。
安洁看到周敏也撑开伞,顿时对她们感到无语和郁闷,并如言吐槽道:“你们也太没有浪漫细胞了,雪下的又不大,而且周围都没人打伞,就你俩要与众不同!”
周敏示意前方的人,无辜的小声道:“他们也有打伞的啊。”
“雪变大了,落在身上有些冷。”
顾荨拢紧脖颈上的米色围巾,不留一丝间隙。
她穿的很多,黑色的棉衣让她上半身看上去有些臃肿,可露出的两条腿,即便穿了两件裤子也显得纤小。
安洁看到顾荨被冻得发抖的样子,也理解的点头,只是三人行,只有她一个人不打伞,就感到有丝奇怪。眼见雪势真的愈发大了,她也不管浪不浪漫了,身体最要紧,直接钻到顾荨伞下。
一想到这次的诊考,安洁就有些心伤和羡慕,“我可能顶多考上一个不错的二本了,不过你再努努力,上个不错的一本也是很可能的。”
羡慕归羡慕,她也真的替顾荨开心,即便是一个人,即便兼职没有时间复习,却也那么努力生活。
她开始相信只要努力就会有回报这种无根据的话了。
“后面你再冲一冲,上一本应该也是可以。”顾荨诚恳的安慰道。
她清楚,自己成绩进步如此巨大,其中最大的原因在于他。
“嗯,还是有很大可能的。”周敏附议。
安洁深吸一口气,脸上的担忧虽少了些,却不曾消散,“嗯……我努力!”
高三是一整年的复习期,不教授新课程,老师只带着学生重温一遍高中所学过的全部知识点以及格外注重讲解的重点。除了告诉哪些重点外,往年考的题型外,基本上都得靠学生自己学习。
还有一学期的拼搏,谁也说不准高考的成绩会真如此次诊考,有的可能会掉很多,有的也可能会进步神速。
世间变化,谁也不敢下妄言。
她们回家的方向不同,在校门口分别后,顾荨便往百米处的公交走去。
冬天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冷了,手脚在不经意间就会僵住,所以为了安全和避寒,她在冬天都不会骑自行车,而是选择温暖又安全的公交。
街道上已经堆积了一层薄薄的白色,只是因时常有人行走被踩得湿漉脏乱,可幸的是马路上还未积成雪层,雪一掉下就被路过的车尾气融化成水渍,依旧是往常黑沉的沥青。
站在公交站旁的路边,顾荨冷冷地呼出一白气,因为没有带口罩,撑伞的右手被冻得有些发僵,也格外的青白。
她看着对面接孩子回家的父母,缓缓垂下眼睫盯着脚下被踩得脏乱不堪的雪轻呼白气。
余光里她看到身侧有一双熟悉的黑色板鞋,不禁转头移开遮住视线的伞檐,她愣愣地看着站在飞雪中的人,心很静却随着飞舞的雪花逐渐激荡。
他站在紊乱飞舞的白色下,穿的单薄,一件黑色卫衣外套着一个黑夹克,还是秋季的黑色休闲裤,黑包上染着些许雪花。他双手插在衣兜中,静静的站在雪里,发丝、肩头都落下了丝丝白雪,也湿漉了几分,可面色依然平静淡漠,似乎不惧这风雪。
顾荨看到他单薄的穿着,忍不住询问,“你不冷吗?”
她其实一直挺好奇学校的男生为什么都穿这么少。
杨徛看到他被围巾遮住一半的脸,轻轻弯起嘴角,白气也随之呼出,“你不知道男生更容易发热吗?”
她狐疑的看着他,她还真不知道有这种说法。
风雪愈发剧烈,公交站等车的人都打开了伞,没有的也与朋友共撑一把。
见他身上被风雪吹的有些狼狈,即便面不改色,可她看到他逐渐煞白的脸,也觉得他这只是在强忍,耍帅。
她迟疑的握着伞柄,再三思量,还是将伞往他那里移去,她庆幸自己的伞刚好能遮住两人。
只是……
“你太高了,你拿伞吧。”
由于在吹风,顾荨只得两只手紧握伞把让它不被吹到,可是两人相差较大的身高,她举着实在有些费力。
杨徛抬眼看着头顶突然出现的伞一愣,又看到顾荨费力举伞的样子,不禁嘴角上扬,轻轻接过她手中的伞。
“是你太矮了。”
交接的刹那触碰到的那抹冰冷,让他不免一惊,他才知道原来她这么冷。
顾荨不理会他的吐槽,她以为自己也不算矮,一米六三的身高在女生中也算是中等。
空着的双手如愿的放进温暖的口袋,她将脸埋在围巾里,声音闷闷的问道:“你也是来等公交车的?”
“嗯。”
的确,雪越下越大,公交车是最好的选择。
一阵冷风夹杂着雪迎面吹来,顾荨虽没像其他人一样对寒风冷雪发出咆哮,却做出了相同缩脖子的动作,再看看身旁不畏无所动静的人,她是真有点佩服他的体质。
瞧见她只剩下眼睛露在外面,杨徛不觉翘起嘴角,感觉她就像是一只偷食的松鼠。
“这次考的还行,不过可以再往上。”杨徛冷不丁的说。
成绩出来后,他有去查看,虽能上一本,但要上一个好的一本还差点。
他不放心的叮嘱道:“回去可别忘了复习。”
“嗯。”
顾荨听到他的夸奖原本还是有点开心的,可他多说的一句让她不禁感叹,真严格,什么时候这么啰嗦了。
期盼的公交车终于等来了,直到车停下,顾荨动了动脚,望着漫天飞舞的大雪缩着脖子,声音透过围巾有些闷堵,“伞借你用,我走了。”
顾荨随着部分人群上了车,车上已经没有空位,她只得找一个扶手拉住,待重新向外望去时,她发现杨徛一直撑着伞站在原地望着自己,被他一直盯着她有些尴尬的别过头,余光却不由的在意那里。
车很快又发动起来,慢慢远离。
在车驶远之际,她最后看了他一眼,外面风雪交加,肆意地击落在他身上,他却像一座石雕般不为所动。
可他眼里的灼热,像是要融化风雪般。
意外的拥抱
寒假,冷意盎然的假期。
顾荨抵抗寒风外出打工,这次她没有去小饭店兼职,而是全天呆在便利店里。因为快要过年,上白天的员工也都请假回家了,大过年的也没人愿意上班,所以顾荨便接下了这份差事。
今天除夕夜,却也抵挡不住街上的冷清,路旁的大树上挂着喜庆的红灯笼,都在家里团聚一堂准备迎接新年。
其实今天没必要开店的,只是店长说白天必须开着,万一有人来呢。顾荨对此也无所谓,她反正是一个人在家,多挣一天的钱对她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房思哲今天也有打电话让她去他家过年,但她回绝了。
守着空荡的店,静静地看着资料,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到了下午,她以为不会有人再来了,可看到从外面进来的人,不觉一惊。
“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过年吗?”
她虽知道一点他家的事,但没想到他连过年都要出来。
“你不也一样。”
杨徛走到窗前的凳子上坐下,淡淡的望着窗外无人的街道。
他今天也只是碰碰运气,原以为便利店也关门了,却没想到她竟然真的还在。
顾荨顿时无言,他拿起旁边架子上的一本杂志看起来,她也无所顾虑的继续翻看资料。
他们就这样各看各的静静地坐了近一个小时,察觉到天色渐淡,顾荨看了眼手机发现快到六点了,她刚收拾好一半,才发现窗前坐着的人还在,迟疑地停下动作。
“你不回家吗?我马上就关门了。”
杨徛合上杂志,在暗淡的光线中,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显得有些了落寞,“我不想回去。”
简单的回答却让顾荨一愣,她顺着问道:“那你还能去哪儿?”
今天饭店都关门了,而且大晚上的大家都在家过年,谁还在外面游荡。
杨徛起身放回杂志,淡淡开口,“不知道。”
放好后,他又转身望着离他三四米远的人,站着不动。
感受到他眼底的灼热如同初雪那天,她轻轻垂下眼睫,不禁紧张的扣紧手指。
犹思良久,她又开始继续收拾还未装包的东西,抿唇轻语,“如果今天你实在没地方去,就去我那里吃饭吧……就当我谢谢你教我功课。”
暗淡的暮色下,杨徛不可察觉的嘴角一扬,透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
到达楼下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寒风袭来,顾荨拢了拢围巾,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不给冷风一丝趁虚而入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