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硬币——诀别词
时间:2022-02-27 07:55:11

  杨雯的事情从头到尾就像一出罗生门,没人能给出一个全面的真相,仿佛一幅拼图画,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块,但注定凑不齐全貌,而唯一能给出答案的杨雯早就从程逐的世界消失,音讯全无,好像那温柔的轻抚都是程逐自行捏造的梦。
  程逐心里越发明了,是她过于执着替杨雯找理由,总认为杨雯是迫不得已才把她丢下,但事实上哪有这么多迫不得已,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无非是不想带个拖油瓶罢了。
  程逐拿着日记走出家门。
  天气晴朗,一眼望去田里有不少人。
  不远处有个桶,没有分类,里面胡乱地塞着不少垃圾。
  很多时候,想开或是想不开似乎只是一瞬的恍惚。
  一晃七八年的光阴,她其实早就应该释然的。
  程逐在前站定,一丝犹豫也没有,手一扬,东西便飞了进去。
  苍蝇散开又聚拢,那个破旧的本子与下面的旧纸巾烂菜叶待在一起,又在片刻后被一旁倾斜倒出的饮料打湿晕染,彻底失去原样,一点也不突兀,似乎它合该躺在里面。
  程逐冷眼旁观,就这样吧。
  回到家中。
  程爷爷忧心忡忡:“小逐,你没事吧?”
  “没事。”
  见她这样,程爷爷却更心惊胆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他说:“小逐,你要生气就朝爷爷骂吧,别压抑自己。”
  “我真没生气。”程逐哭笑不得,干脆岔开话题道,“奶奶的腿怎么样了?”
  “医生说还好。”程爷爷讷讷道,“一定要去北京看吗?”
  程逐拿出手机看到孙鸣池的回复:慢慢理,理不完就别走了。
  她忍俊不禁,收起手机,看着满屋的狼藉,若有所思道:“其实也不用去北京这么远。”
  *
  天沉下来,星罗棋布。
  孙鸣池接了一个电话,是他大学同学,也是他前同事,如今对方已经是高管,年收入百万,而他却是个搬运工,拿着不稳定的工资,晒着荡漾的日光。
  悠闲,自在。
  对方说:“鸣池,公司去年那个中标的项目开始投入生产了,你有没有空来一趟。”
  “我去做什么?”他满不在乎道。
  “就来看看啊。”对方笑起来,暗戳戳地试探道,“你的工位老大一直给你留着呢,还有Charles,你给他支了这么多招,他可想见见你的庐山真面目了。”
  孙鸣池笑笑:“过段时间再看吧,最近不行。”
  “还在照顾阿姨?“
  “差不多。”
  “嗯?”
  “陪老婆。”
  “什么?!”对方尖叫,“这哪里是差不多!你什么时候结婚了?!”
  孙鸣池含糊地说没结婚,算半个老婆。
  “老婆还有半个的?!”
  对面还要再问,孙鸣池懒得废话,说还有事,直接撂了电话。
  看了看时间,他给程逐拨了个电话。
  嘟声响的第一下电话就接通了,但没人应声,那边一阵混乱的声响,隐约听到了一声稚嫩的“菩萨”,他心下狐疑,刚想说话,冷不丁听见程逐说:“等一下,我弟疯了。”
  程家似乎没有什么特别扭捏的人,动作快,决定做得也快。
  两个小时前,程爷爷精神矍铄地走进病房,第一件事就是告诉程奶奶,不搬了。
  程奶奶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反观一旁的程卫国脸色却很难看,他不明白只是理个行李的功夫,为什么风云突变,但程爷爷可没工夫和他解释,只道让程卫国带奶奶去市里的三甲医院做个全面检查,查出来没事最好,有问题就养好了再回村,不用跑北京这么远。
  话音刚落,程卫国就听出蹊跷,知道是程逐从中作梗,出了主意。
  程卫国还想再劝,但这一回爷爷奶奶十分坚定。
  程奶奶的好脾气留给程逐,嘴像带了刀骂道:“我活了这么多年了,把你拉扯大,这点主还做不了?说不搬就不搬,我和老头子死也要死在棠村!你带着你那一家子去那北京吧,别来碍我们的眼!”
  最后结局不出所料,拗不过脾气暴躁的爹妈,程卫国不情不愿地妥协了。
  程一洋知道后,抱着程逐嚎啕大哭。
  他不是完全不知事,许多事似懂非懂,他知道程逐是不想待在家里,所以每次放假都说去棠村,原本想着这回一家人搬去北京,程逐没理由去棠村,就有更多时间陪他,结果爷爷奶奶又变了主意,他用稚嫩的脑袋想也知道,以后程逐指定离家更远了。
  于是程一洋哭闹着说他也不去北京了,气得程卫国下了最后通牒。
  接下来程卫国还有工作,只能趁现在还有空,赶早把奶奶送去市医院检查,正好程逐开学在即,他便让程逐明天必须把行李整理好,全家后天一大早启程,不再耽误下去。
  而半个小时前,他们回了宾馆。
  不知道是什么让程一洋联想到了孙鸣池,程逐猜测大概率是电梯间的猛男海报,因为程一洋关上泪水阀门,眼睛都看直了,等进房间后就吵着说想看菩萨。
  反正都是菩萨,管它男菩萨还是其他菩萨,程逐找了个观音菩萨的图片敷衍他,结果他又哭得比在医院还惨,嚷嚷着以后看不到姐姐,也看不到菩萨了。
  好不容易哭累消停了,孙鸣池却打来了电话。
  听见铃声响,程一洋抽泣着问道:“姐姐,是菩萨吗?”
  不明白程一洋怎么会这么喜欢孙鸣池,程逐面不改色道:“不是。”
  “你骗人!”
  “没骗你。”
  “明明就是菩萨,我想看!”程一洋不依不饶,“我要看!”
  “这是电话,不是视频。”程逐头大得要命。
  程一洋闻言又要发大水:“啊——那看不到了吗?”
  程逐刚想无情地说对,却听到孙鸣池说:“带他下来吧。”
  “什么?”程逐心猛地一跳,忽生尖叫的冲动,下意识开窗向外探去。
  外面一片漆黑,看不清楼底下的风景。
  心跳平缓了些,但下一秒,程逐听到孙鸣池说了一句:“我说下来,我在你们楼下。”
  作者有话要说:
  情人节快乐!
 
 
第48章 
  十分钟后,酒店后门的一棵榉树底下。
  程逐千叮咛万嘱咐,让程一洋不要大声嚷嚷,才妥协地把他带了出来,但见到孙鸣池的那一瞬,程一洋就激动地扑了上去,丝毫看不出刚刚哭泣的孬样。
  他不怕生地抱住孙鸣池大腿,毫不客气地伸手摸孙鸣池紧实的腹部,又去摸手臂,一脸心动道:“叔叔,你的身材真的好好哦,怎么练的?”
  孙鸣池:“……”
  程逐:“……”
  孙鸣池费解道:“你们家都是这样的吗?”
  “……”程逐无从辩白,黑着脸把程一洋从孙鸣池身上扯了下来,冰冷道:“程一洋,你到底在干什么?不听话就给我滚回去。”
  程一洋委屈道:“我以后也想变成这样嘛。”
  程逐居高临下地看着才到她腰际的程一洋,不屑一笑。
  被打击过的程一洋脸拉得老长,没什么劲地跟在两人身后,孙鸣池扭头瞧他一眼,回身直接单手把他扛了起来,夹在腋窝下带着走。
  程一洋顿时咂舌,一扫沮丧,满脸崇拜。
  丢人现眼。程逐嫌弃地看了眼弟弟,手肘碰了碰孙鸣池:“你怎么来了?”
  “不想看到我?”孙鸣池碰了碰程逐的耳垂,又摸她的头发。
  “……我可没这么说。”有点痒,程逐眯了眯眼,偏头躲开。
  程一洋的眼神在他们俩之前飘忽,忽然震惊道:“你们在约会吗!”
  孙鸣池:“你懂得还挺多。”
  “因为姐姐害羞了!”
  程逐立刻怒道:“胡说八道!”
  “明明就是!”
  “放屁!”
  “脸都红了!”
  “放屁!”
  程一洋凶不过程逐,委屈巴巴地憋出一句:“姐姐放屁了!”
  孙鸣池笑了。
  程逐脸色一阵红一阵绿,别提有多后悔把这小鬼带出来。
  三个人到了附近小公园,程一洋看到年纪相仿的就迈不动腿,从孙鸣池身上挣扎下来,自顾自跑去找那些小朋友玩。
  程逐和孙鸣池占了墙边的一对秋千,老实坐着,没有晃悠。
  不过这秋千给孙鸣池着实是有些小,看起来有些滑稽,不过他依旧闲适自然,岔开腿,手肘撑在大腿上,看着远处的程一洋,看到他摔了一跤后笑了一下。
  程逐奇怪道:“你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非吵着要见你。”
  孙鸣池不置可否:“你弟弟挺可爱的。”
  “哪里可爱,牛皮糖一样。”程逐没好气。
  孙鸣池笑了笑,问:“行李整理好了?”
  “还没,东西不多。”
  程逐尽可能地避免直接提及后天就要离开这个事实,孙鸣池心知肚明,便另起话头:“接下来大四了?”
  “嗯。”
  “想没想好做什么?”
  程逐丝毫没有想法,随意道:“当老师怎么样?”
  孙鸣池扭头盯着程逐看了几秒,中肯道:“学生都会怕你。”
  程逐凉凉一笑:“骂我呢?”
  “夸你。”
  玩疯的程一洋终于想起什么,慌忙地转脑袋寻找,看到程逐和孙鸣池坐在秋千上一直看着他,他才安心地拍了拍胸口,继续和小朋友们一起玩。
  程逐收回目光,若有所思道:“刚刚他叫你叔叔。”
  “嗯哼。”
  “我是他姐,你是他叔,那你岂不是也是我叔。”
  孙鸣池诧异道:“唔,你还有这种癖好?”
  “是你这大叔癖好怪了点吧。”程逐恶意地伸手戳孙明池的胸口。
  一根根手指跟葱白似的,孙鸣池握住捏了捏,用带着胡茬下巴磨程逐的手背,打趣道:“这就喊上大叔了?你小时候一口一个哥哥叫得可甜了。”
  “鬼话连篇。”程逐立刻收回手。
  她绝不承认孙鸣池说的,哪有一次的哥哥是甜蜜的,那分明是夹枪带棒,迫不得已喊的,要知道未来他们俩能有一腿,童年这便宜怎么也不能给孙鸣池占了。
  孙鸣池从秋千上下来,走到程逐背后。
  没等程逐反应过来,就被推出去,荡了起来。
  “它会不会塌?”程逐紧握两边的链条,脸绷得很紧。
  孙鸣池嘲笑道:“就你这屁点重量。”
  程逐放心了。
  身后推着她的手又大又热,程逐越荡越高,心都失重了。
  像是一头扎进了春风里。
  “好玩吗?”
  “无聊,幼稚。”
  “我看你还挺享受。”
  他又用力一推,程逐再次荡到了最高点,又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急速下降。
  程逐忍不住笑了起来。
  秋千来来回回地晃荡,金属铰接发出咿呀的声响。
  就在等待再一次升空的时候,肩却被按住。
  一切都静止了。
  燥热的夏夜,没有村里的清凉,公园里散步的人不在少数,广场舞的音乐幽幽,小孩子的打闹声间或传来。
  程逐仰头看去,看到孙鸣池额角的汗和明亮的眼眸。
  他好像总是这么看着她,像狼一样贪婪,又像狗一样温顺。
  但到底是狼还是狗呢?
  不知道。
  反正是她的就对了。
  程逐轻声问:“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他俯下身,大手握住程逐的脸,笑道:“来送个吻?”
  视线覆盖上阴影,棉质短袖散发着独一无二的柔软而熨帖的气息。
  程逐闭上眼睛,安心又坦然地接受了这个不远千里送来的温柔。
  *
  回宾馆后,一身汗的程一洋想去洗澡。
  程逐眼疾手快拉住他,狐疑道:“刚刚你们说了什么?”
  孙鸣池离开之前,程一洋闹着说玩累了想要喝水,程逐便走开去帮他买了瓶水,回来就看到孙鸣池蹲在地上,和程一洋面对面,两个人在说些什么。
  程一洋天真烂漫地眨眨眼:“没说什么啊。”
  “那为什么我一来你们就不说了?”
  程一洋的眼珠转了转,扭了扭腿,十分为难的样子。
  程逐见不得男孩子娘兮兮的样子,不耐道:“别扭了,快说。”
  “好吧,其实是姐夫说让我照顾好你。”
  “什么姐夫!”程逐音量忽然加大,“别乱说!叫叔叔!”
  程一洋幽幽道:“姐姐,你又脸红了。”
  “……”
  程逐面无表情把他推进了卫生间,关上门。
  里面的程一洋看着门眨巴眼睛,默默吐出一口气。
  *
  次日下午,棠村。
  程家不搬了,大家奔走相告,爷爷乐呵呵地去串门,留程逐在家整理。
  想到程逐马上就要离开,潘晓婷立刻跑来找程逐。
  没多久,许周也来了,但在程逐房间门口踌躇。
  潘晓婷怪道:“你干嘛不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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