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
顾萱这些日子在北平,其实是有心考到燕京大学的。
“好了,收拾收拾吃晚饭去。今天这么开心,犯不着因为那起子不要脸的人,坏了自己的心情。”
“知道了。”
秦嫣走了之后,顾萱翻检着在天桥买的小玩意,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都挺好玩的。迟生请捏泥人的师傅捏了他们两个人,两个小人栩栩如生,正躺在盒子里对着顾萱喜笑颜开。
她看上一只鹦鹉,迟生说现在买回来不见得养得活,等天暖和了,他送她一只。
天桥热热闹闹的,迟生的手很暖,顾萱想着想着,脸红了起来。
迟生回到洪家,脱了衣裳竟然连手都不想洗。少女馨香的味道仿佛还在鼻尖萦绕。他晃了晃头,觉得自己这样有些猥琐,可是心里却又一直想着,直到吃晚饭的时候,整个人都还有些魂不守舍。
刘家老太太回到宅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她觉得自己儿子如今风光得很,就是大总统的女儿都娶得,万没想到却被顾家下了面子。
她拉着儿子的手,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刘宝平倒是很不在意,他拍拍母亲的手,示意她不要着急。
“这年头,谁还能不给日本人面子。顾家不过是一时拉不下脸,过后知道厉害了,自然会过来求您。”
刘家老太太想想,也觉得儿子说的有几分道理。晚上临睡前,不禁做起了顾家跪地求饶的美梦。顾家大小姐再骄傲又如何,到时候不还是得给她打帘子洗脚,她不顺心就可以刺上两句。
通过郭会长,顾昌辗转联系到洪九爷,他把事情说给洪九爷之后,洪九爷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刘宝平这一番举动,无非就是让顾家退出天津商界,要不然就是依附日本人。
“你放心,这事我会出面帮你摆平的。正好初六我在六国饭店宴请朋友,你与顾夫人一道过来。明日我就往顾家下个帖子。”
顾昌见洪九爷应得痛快,很是高兴。不过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洪先生,您也清楚我家女儿与迟先生的关系。孩子们的感情,风一阵雨一阵,能在一起固然好,不能在一起,我也希望此事不会在迟先生心中留下芥蒂。”
洪九爷见顾昌说得光明磊落,心中又对他高看几分。其实他不通过郭会长,直接去找迟生,这个忙,他也是会帮的。绕了这么大弯,又说了这么些好话,足见其人品。
“这个我明白,不过顾小姐与顾少爷,恐怕不适合再留在北平了。正好我天津那边临时有点事情,要让迟生去办。大年初六中午的火车,不妨让他们两个跟着迟生一道回去吧。”
顾昌想了想,就同意了。他家在北平,历来就不是什么显山露水的人家,这个时候,也只能全听洪九爷的。
顾萱对于回天津倒是很高兴。在老宅子里,顾家老太太古板,时时刻刻都要念着她,她早就觉得拘束了。况且也快要开学了,她与顾茁两个人,都要提前预习一下功课。只是与迟生一道回去,让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初六上午,迟生坐汽车来接顾萱与顾茁。秦嫣觉得迟生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有些不放心却又没有办法,只得絮絮叨叨地叮嘱顾萱。
“家里那边已经打了电话过去,什么都已经准备好了。我与你父亲初七就回去,不会有什么事的。万一有事情,就给迟先生打电话,或者去求郭会长。”
顾萱点点头,表示自己都记下来。
迟生见她们出来,下车帮忙把行李箱放到车上。
“这两个孩子第一次自己坐火车,还请迟先生看好他们。”
顾昌也是不放心,与迟生叮嘱了一句。
“顾先生放心。我会照顾好顾小姐和茁儿的。”
汽车一路开到北京站,时候尚早,迟生带着人径直去了包厢。顾萱跟在迟生身后,手中领着茁儿,除了忐忑,居然还有一丝兴奋,虽然有人跟着,但是这是她第一次离开父母出行。
一行人坐定之后,远处就传来喧闹声,看来是车站开始放行了。迟生掏出一个橘子,用帕子擦干净,剥了皮,掰成两半。一半递给顾萱,一半递给顾茁。
“这是别人送给洪家的蜜橘,甜得很。倒是不知道从哪里买的。”
顾萱接过来,捏了一瓣放进嘴里,果然酸甜可口。顾茁还有些拘束,板着一张小脸,接过来的时候,说了声谢谢。
迟生见状,想起之前洪詹说给他的话,忍不住摸摸顾茁的头发。
“等到了天津,我买个蝈蝈给你玩。”
顾家也养虫,但是顾昌不让顾茁沾手,说是玩物丧志。可是小孩子都有叛逆心,越是不让玩的,就越想上手。
“好。”
顾茁说着,还有些害羞起来。
火车这会儿开动了,晃晃悠悠地就往天津开去。今天的天气正好,阳光照进来暖暖的。顾萱脱了大衣,露出里面镶着白毛领的马甲,毛茸茸的,衬得她格外可爱。
顾茁起得早,这会儿已经困了。迟生见他的头一点一点的,就笑着推了推他。
“先别睡,就快吃午饭了。”
天津列车历来吃得好,这是大家都知道的。顾茁虽然困,但是也强打起了精神。十来岁的小男孩,真是贪嘴的时候。
顾萱他们走到餐车那里,也是巧了,都是一对一对的夫妻,顾萱看着迟生,一时间有些害羞。两个人对着坐下,顾茁就坐在他们中间,不知道为何,顾茁只觉得自己的位置有些碍眼。
“姐姐,我想去靠窗那边坐着,边吃边看风景。”
顾萱虽然不知道顾茁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不过还是同意了。顾茁顿时松了口气,端着盘子就过去了。
“猪排味道不错。”
顾萱吃了一口笑着说道。
这时,有两个人走过来,站在了他们身边。顾萱抬起头,竟然是同班同学。
第44章
顾萱的同学张茗玲与张茗珍是堂姐妹,两个人年龄相差几个月,很是要好。
“你一进餐车,姐姐就看见你了,我们开始还不相信呢,看了许久,才敢确定。”
张茗玲说完,笑着看向迟生。
“这位是谁?还不快给我们介绍介绍。”
顾萱把脸一红,难得地扭捏起来。
“这位是迟先生,是,是我的朋友。”
之后,她又看向迟生。
“这两位是我的同学,张茗玲和张茗珍。”
“怪不得密斯顾在学校如此高冷,原来是名花有主了。”
张茗玲说完,笑着凑到顾萱耳边。
“这位迟先生长得真英俊,也难怪我哥哥会败下阵来。”
张茗玲的哥哥比顾萱她们高两个年级,从顾萱一进校门就开始追求她,直到考上大学,每周末都要趁着来接张家姐妹的机会接近顾萱。
迟生在一边,见几个小姑娘嘀嘀咕咕地说话,只觉得可爱。
他想了想,还是站了起来。
“你们好,我叫迟生。”
张茗玲与张茗珍对视了一眼,也落落地朝他打了个招呼。
“行了,不耽误你们了,我和姐姐也该回去了。咱们开学见。”
“开学见。”
顾萱见她们走了,才松了口气。虽然学校里男女交朋友这种事情很常见,也有几对已经成就了婚姻。但是她还是觉得有些害羞。
火车缓缓地开着,到了天津,已经是晚上了。先前说好了洪家派人去接,所以顾昌也就没有再让自家司机过去。
“晚上会不会害怕?”
迟生在车上问道。
顾萱摇摇头。
“往日父亲母亲去交际,也是我和弟弟自己在家。那么些下人了,倒也无妨。”
往日从车站回去,迟生总嫌汽车开得慢。今日却觉得这汽车怎么这么快,他与顾萱还未说几句话,就已经到了顾家的宅子了。
顾家佣人早就接到消息,已经在门口等着了。顾萱让张妈和方妈带着顾茁先进屋,她与迟生有几句话要说。
“今日多谢你,”顾萱说罢,抬头看着迟生,“我知道洪九爷让你回天津,多半还是因为我家的事情。”
迟生微微一笑,抬手把顾萱落在鬓边的头发抿到耳后。
“不管以后怎样,现在我们是朋友,我怎么做都是应该的不是吗?”
“我今年要考大学,开学后可能没有那么时间和你出来了。”
“没关系,考大学是正经事。你有时间就给我打电话,我保证随叫随到。”
张妈得了秦嫣的指点,这个时候站在门口,也不说话,不过严肃的样子,宛如一座门神。迟生朝着那么看看了一眼,只觉得汗毛都要立起来。
不得不说,顾家的老妈妈,都很有威严。
“回去吧,再不回去,我恐怕要挨骂了。”
顾萱也朝着张妈那边看了一眼,笑得眼睛弯弯的。
“胡说,张妈怎么敢骂你。”
“嘴上不敢,可是心里头却是在骂了,不信你看。”
迟生说着,伸手指了一下张妈,正好她嘴巴在动,看样子是与谁在说话。
“你看,嘴上都敢了。估计在说迟家小子怎么这么不懂,还不赶紧走。”
“贫嘴!”
顾萱笑着说了一句。
“不过我真的该回去了。”
顾家院子里,灯光昏黄,车里被拢了一层柔光,就连视线,都有些模糊。
迟生看着她笑吟吟的样子,忽然凑过去,轻轻地亲了顾萱额头一下。顾萱惊讶地瞪大眼睛,旋即就笑了。
“我……”
迟生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孟浪,一时有些语塞。不过他瞧见顾萱并没有生气,才松了口气。
“我回去了。”
顾萱说完,拉开车门就走了。她一路红着脸回去,像极了一只小兔子。
迟生并没有着急让司机开车,他直到顾家关了大门,这才离开。一路上,迟生一直都在笑着,司机并没有说话,只是觉得再精明的人遇见爱情,也有犯傻的时候。
北平这边,顾昌晚上带着秦嫣去了六国饭店。虽然是末座,但是在场的人都是显赫人家,二人并未显出不适,不卑不亢地样子,很是得洪九爷的心意。
他把迟生当自家孩子看,自然希望他得个好姻缘。
酒过三巡,场面热闹了起来。洪九爷朝着顾昌招招手,顾昌会意,端着酒杯走了过去。
“这位是天津有恒袜子厂的顾昌顾先生。在座的各位长居北平,可能不太清楚。在天津本土制造业,有恒袜子厂可是很不错的,很是给国货争气。”
在座的各位虽然不明白洪九爷为何此时提及此人,但是都很给面子的停了自己的话题,安静地听洪九爷说下去。
“现在都提倡国货,可能是有人看我这位小兄弟厂子开得红火,想来有几分本事,就想让他在北平做保长。要我说,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做实业做得红火,可不见得在其他方面就擅长,诸位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是是,洪先生说得很有道理。”
“我觉得也是,做实业和当保长,根本就是两码事。”
洪九爷见大家纷纷附和,满意地点点头。
“顾家兄弟也怕自己误事,辗转求到我这里。我想呢,不如初八,还在这里,由他做个东道,给举荐他的人赔个不是,我呢,就做个陪客,可是我又觉着人少,诸位若是初八无事,也过来做个见证,不知道在座的各位意下如何?”
众人虽然不知道洪九爷为何给眼前眼前这个人撑场子,但是他说了,自然无不应和。顾昌在一边,这才松了口气。想来保长的事情,是能推脱了。
当晚,一副拜帖就送到刘家。举荐顾昌做保长的,虽然是警察厅的白厅长,但是背后指使他的,却是刘家。
刘宝平见了帖子,直接就往白家去了电话。白厅长此时正在发愁,接了刘宝平的电话,险些哭了出来。
“刘爷,顾家这次可是拜了真佛了,“白厅长虽然喝了酒,但是事关重大,酒劲儿全没了,“洪家那位出面了,还能怎么办?”
刘宝平恨恨地挂了电话,后日,他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
正月初八的晚上,六国饭店灯红酒绿。顾昌今日没带着秦嫣,倒是请了堂子的姑娘坐陪。这也是洪九爷告诉他的。请客,就要投其所好。
堂子们姑娘,衣服穿得新旧掺和。虽然是旗袍大氅,可是腰身紧紧的,两侧的开叉,直接到了大腿。走起路来,婀娜多姿,两条大腿,若隐若现。
“顾某学艺不精,只在生意上略通,政治上可是完全没有门道。所以多谢白厅长美意。”
顾昌一杯酒敬给白厅长,半弯着腰。
白厅长捏着酒杯,青筋都要爆出来了。
“也是我考虑不周,考虑不周。”
这差事,随着一杯酒下肚,就免了去。刘宝平在旁边看着,气得面色发红,可是却又无可奈何。就连日本人都要给洪荣生一个面子,他又能怎么办呢!
年前在天津,他无意中看见顾萱,多方打听,才知道她是顾家姑娘。正好日本人想要顾家天津的厂子倒闭,他想了许久,才想了这么个计策。
多么完美的计策,居然被顾昌轻易地化解了。
刘宝平狠狠地搂了一把旁边姑娘的腰。这小腰,可真细啊。
顾昌回到家,已经是凌晨。秦嫣一直没睡,在沙发上等着他回来。虽然他带着一身脂粉香进屋,可是秦嫣却没有生气。
“摆平了?”
秦嫣上前,帮着顾昌脱去了外面的衣裳。
“摆平了。”
顾昌说完,就倒在沙发上。
“明日下午,我去洪家上门道谢。”
秦嫣这才松了口气,多日悬着的心,稳稳地放了下来。
“我让厨房准备了蜂蜜水,喝了就赶紧睡吧。这过个年,比平日还要累上几分。”
顾家这些日子,一直都没有休息好。今天算是彻底放松下来。第二日醒来的时候,觉得外面的阳光都比往日要亮堂几分。
洪九爷在自家客厅,看着顾昌,觉得很是满意,忍不住又出言提点了几句。
“现在啊,到处都是办银行的,要我说,这哪里是银行,这白花花的现大洋全落进他们的口袋里了。倒不如学着过去的人,置上几处房产才是正经。”
“洪先生说得有道理。”
顾昌明白这是洪九爷在指点他,言辞很是恭敬。到底是叱咤政坛多年的人,他的几句话,足够很多人受用一辈子。
保长一事彻底了结,顾昌与秦嫣回了天津。临行前,顾昌想要父亲母亲一道同他回去,只是顾家老太爷和老太太都觉得故土难离,虽然北平天津离着近,但到底是他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