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昌也没有深劝，只是想着日后有机会，还是要让二位老人过来才是。
过了年，日子就快了起来。刮了几场风，又下了几场雨，春天就到了。众人都脱了厚重的冬衣，换上了春装。整个人都觉得轻松了不少。
这一日，顾家接到了王曼的电报，过两日，她就要到天津了。
秦嫣拿着电报，很是感概。王曼这一走，居然就走了十几年。
第45章
王曼出国的时候，顾萱虽然小，但是已经懂事了。她记忆中的王曼，又美又帅气。
这天她回家，刚一进门，就客厅有说话的声音。她望过去，只见沙发坐着一个很年轻的女人。
“萱萱回来了，看看谁来了？”
秦嫣的声音很是高兴。
顾萱换了拖鞋，走过去坐在秦嫣身边，好奇地打量眼前这个女人。
她穿着白色的衬衣，外面套了一件棕色格子马甲，下面是同色系的裤子，短短的头发，很是精干。
“表姑姑？”
顾萱试探性地说了一句。
“没想到萱萱还记得我。”
王曼笑着让顾萱坐到她身边。
“一晃眼都这么大了。”
顾萱觉得这位表姑姑和之前她见过的长辈都不一样，有一股从内而外的自信。
王曼仔细地问着顾萱的功课，知道她准备考南开大学，很是高兴。她这次从日本回来，就是受老朋友邀请，去南开大学当日文老师。
“你住的地方找好了没有？要不要就住在这里，反正有地方。”
秦嫣对于王曼回国很是高兴，她总觉得王曼一个人漂泊在异乡不是事儿。
“南开大学那边给我提供了员工宿舍，不过今晚倒是得住在表嫂这里，明天一早的火车回北平。”
“姑姑那边有些不高兴。”
秦嫣想了想，提点了王曼一句。
王曼倒是爽朗一笑。
“母亲不过就是觉得我给她丢人罢了。反正我现在一个人也能养活自己，回去不过就是听她唠叨几句罢了，她老人家也不能把我怎么着。”
顾萱坐在一边，只觉得王曼帅气得很。
顾昌晚上有应酬，顾茁住校，所以晚饭只她们三个人一起。秦嫣特意从饭店叫了许多菜过来，让王曼食指大动。
“在日本这么多年，生冷的食物早就吃腻了。”
王曼夹了一块虾仁，笑着与秦嫣说道。
“喜欢就多吃一点。”
用过饭，顾萱就上楼写作业，秦嫣与王曼在楼下继续闲聊。两个人的笑声断断续续地传过来，不知道为何，顾萱只觉得高兴。
顾家的客房在二楼，不巧浴室却坏了。顾萱洗过澡，就看见王曼抱着浴巾走上来。
“表姑姑要洗澡吗？”
顾萱问了一句。
王曼点点头。
“萱萱要是不困，可以等我洗完澡和我说说话。”
顾萱闻言心下窃喜，她确实很想和这位表姑姑聊天。她擦干头发，就让张妈准备一下小零食。她现在经常用功到深夜，厨房总是给她备着夜宵。
牛奶和蛋糕端上来的时候，王曼也洗好澡了。她一头帅气的短发，用毛巾擦擦就好，好打理得很。顾萱在一边看着，很是羡慕。
“表姑姑，我也想剪头发。”
“那就剪啊，”王曼说得轻松，“头发是你自己的，怎么处理你说得算。”
顾萱惊讶地瞪大眼睛，然后就笑了。她这位表姑姑，真是有意思得很。
“我以后也想进大学当老师，可以吗？”
顾萱小声问了一句。
“当然可以了，只要你有本事，为什么不行？”
王曼素来喜欢有志气的姑娘，对于顾萱的志向，很是鼓励。
“会不会很难？”
顾萱身边的人，没有一位女性长辈是出来工作的。所以她对于未来的生活，很是有些迷茫。
“男人可以工作，女人为什么不可以？我看也没有一个男人说工作难的。一个人觉得工作很难的话，只能说明这个人不胜任这份工作，和这个人是男是女无关。”
王曼在日本，先是进了大学进修，之后又找了一份助教的工作。这些年，靠着自己的努力，成绩斐然。
“我明白了。”
顾萱觉得王曼的一席话，让她豁然开朗。她这么辛苦地念书，不是让那一纸文凭成为压箱底的嫁妆。她见识过广阔的世界，就不想回到幽闭的内宅。
“好了，赶快去睡吧，明天一早还要上学呢。我从北平回来，虽然住宿舍，但是你有时间可以过去找我，有的是时间聊天呢。““表姑姑晚安。”
顾萱也困了，她礼貌地与王曼告辞，就回了房间。王曼喝光杯中的牛奶，也回了客房。她明天一早，还要坐火车呢。
这个周末，顾萱无事，与迟生上街。她在车上把王曼的事情说给他听。
“我也想剪头发。”
迟生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仿佛会发光。
“叔叔阿姨同意吗？”
他问了一句。
顾萱点点头。
“爸爸妈妈一直支持我剪发的，不过就是一直找不到时间。”
迟生闻言一笑。
“还还不简单。”
他一打方向盘，就在前面拐了个弯，汽车直奔法租界。
“这是去哪儿？”顾萱有些好奇，“不是去看电影吗？”
“不是要剪头发吗？咱们这就去。”
汽车一路开到法租界的仙宫，这是天津最有名的理发店。今日偏生人少，倒是让顾萱他们赶上了。
顾萱坐在理发椅子上，拿着画报转头指着上面的模特问迟生哪个好看。迟生想了想，选了个荷叶式。顾萱也觉得这个发式虽然中规中矩，但是更能让人接受。
理发师站在顾萱背后，把她的长发拢在一起，看向镜中的她。
“姑娘，我可就剪了？”
顾萱点点头。
“剪吧。”
咔嚓几声，顾萱的长发缓缓落地。理发师简短之后，手指上下翻飞，终于修理出一个好看的造型。顾萱看着镜中的自己，满意地笑了起来。
“好看吗？”
她看着迟生问道。
她今日穿着一件薄荷绿的连衣裙，配上齐耳的短发，更显俏皮。
“好看，”迟生忍不住轻轻地摸了一下她的头发，“这么漂亮，很是值得纪念，走，我们去照相馆。”
迟生与顾萱来到旁边的一家照相馆，摄影师让顾萱选了布景之后，就让她站在跟前。迟生在一边看着，见她面颊上有一丝头发，走过去帮她摘了下来。
顾萱仰着脸，满是微笑。迟生的眼中，也全是温柔。摄影师见状，也没问他们，就按下了手中的快门，给他们两个人吓了一跳。
“我看刚才的情景好，就照下来了，算是白送你们的。”
摄影师笑着说了一句。
顾萱照了一张照片，不知道为什么，过去把迟生来过来。
“我们照一张合影吧。”
迟生很是高兴，但是又有些局促，站在顾萱身边，有些不自然。
“这位先生刚才就很好，怎么现在动作呆板起来了？日后二位要是拍结婚照片，恐怕是要整个人都僵硬起来了。”
摄影师是南方口音，说起来话来很是有趣。迟生被他打趣得有些不好意思，深吸了几口气，这才略微放松过了一些。
“这样还是很不错的，好，看这里。”
摄影师这才对迟生满意起来。
出了照相馆，已经是黄昏时分。法租界种满了梧桐树，这个时候，夕阳的余晖透过树叶照下来，树影斑驳。
“照相真是个力气活，”迟生说了一句，“我们去吃饭吧，我饿了。”
“好。”
顾萱走在迟生旁边，两个人就往汽车那边走去。忽然，迟生停下来，指着路边的咖啡店。
“你还记得这里吗？”
顾萱看了一眼，点点头。
“记得，你在这里帮我修过自行车。”
“是的。”
顾萱看着迟生，忽然停住脚步。
“我一直都想问你，为什么喜欢我？”
这个问题给迟生问住了。为什么喜欢顾萱啊？因为她漂亮？还是因为她温柔？都是，又都不是。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记住你了。因为，你对我说了一声谢谢。”
迟生幼年生活优渥。少年时又遭遇了太多艰辛。世间冷暖，他见得太多了。顾萱的那一声谢谢，让他觉得自己做门童，也是被尊敬的。
“那你呢？为什么喜欢我？”
马路上没什么人，迟生鼓起勇气握住顾萱的手。她的手指纤细，皮肤滑嫩，柔弱无骨。
“为什么啊？”
顾萱歪着头俏皮地一笑。
“因为你好看。”
“淘气！”
迟生伸手刮了一下顾萱的鼻子，两个人笑笑闹闹地往路边走去。来来往往的人见他们这般，也忍不住面上浮起一丝微笑。年轻人的恋爱，总是这么有趣可爱。
顾萱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了。顾昌和秦嫣看见她的短发，两个人都惊呆了。
“怎么？不好看？”
顾萱自己对着座钟的玻璃照了照。
“我觉得挺好看的啊。而且多省事儿，洗头发一会儿就干了，一点都不耽误我念书。”
“好看，”秦嫣看着顾萱的头发，自己也忽然心动起来，“过些日子，我也要去剪。”
“真的？”
顾萱过去抱住秦嫣的胳膊，挨着她的肩膀。
“妈妈漂亮，剪了短发更好看呢！”
说完，她又看向在一边看报纸的顾昌。
“爸爸，你说是不是？”
“那当然，我的夫人是最美的。”
秦嫣与顾昌老夫老妻，闻言倒是把脸一红。
顾萱与他们闲聊了几句，就上楼念书了。秦嫣看着她的背影，很是开心。
“萱萱性子跳脱，迟家小子也由着她来，倒是不错得很。”
顾昌也点点头。
第46章
秦嫣做事素来雷厉风行，没几日就去剪了短发，还烫了个最时髦的样式。她站在镜前左顾右盼，深觉得自己应该早些把头发剪了。短发的她，三十来岁的年纪，居然多了些俏皮。
顾萱今天与迟生出门，去照相馆取了照片。老板见他们来了，笑眯眯地把照片递给他们。
照片上，迟生有些木呆呆的，让顾萱好一阵发笑。不过照得最好的，反而是摄影师抓拍的那一张。
“二位，如果你们不介意，这张照片就不要钱了，我放大了放在橱窗里，可不可以？”
老板也很满意自己的杰作，忍不住问了他们一句。
“还是不要了。”
迟生没有犹豫，直接拒绝了老板。不过老板也不恼，毕竟两个人不是专业的模特，穿着又富贵，不愿意也是正常的。
“你为什么不愿意呢？”
出门照相馆的门，顾萱忍不住问了一句。
迟生摸摸她的头发，笑得比夕阳还温柔。
“我们现在只是谈朋友，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若是你以后喜欢上别人，这个照片，要是居心不良的人，是会被拿来说事情的。”
顾萱想了想，仰着头看着迟生。
“你真好。”
迟生看着她粉白的面庞，仿佛春日的桃花。他压抑不住内心的冲动，俯下身亲了她额头一下。
“好好复习，考完试，我带你出去玩。”
六月的天津，空气中已经带着暑气。许是因为天气炎热，顾萱觉得自己的脸直发烫。
七月，全国的大学开始招考。顾萱因为留在天津，只报了北洋与南开两所大学。她对自己的成绩相当了解，所以并没有太多的紧张。考完试，就与同学往各处玩。
洪九爷阖家来了天津，他把名下三个厂子给了迟生，其他产业则交与洪詹打理。自己则广置产业，俨然是要做寓公的架势。
迟生明白，洪九爷这是在给自己留后路，日后洪家有什么事情，这些产业还是要还给洪詹的。不过洪九爷对他有知遇之恩，如果不是他，他还是国民饭店的一位门童。
终于，放榜了，毫不让人意外的，顾萱考上了南开大学中文系。顾昌与秦嫣高兴万分，张罗着摆升学宴。
顾萱有自己的交际圈，相熟的同学也是要请的。这一日她把名单递给秦嫣，秦嫣看着上面第一个写着迟生，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迟先生这边我和你父亲肯定是要请的，还有洪家，也是要过来的。”
顾萱本来就有些不好意思，这下脸更红了。她说了一句一切都由母亲安排，就上了楼。小姑娘再大方，提到自己感情上的事，都还是会不好意思的。
不过，还未等到顾家的升学宴，他家就先接了洪九爷的帖子。原来过些日子，就是洪九爷五十大寿，因为是个整日子，自然要张罗一番。
洪家这一日颇为繁忙，洪九爷虽然自诩新派人，但是仍旧有一些老做派。生日宴摆在家里，又叫了堂会，就连墨菊先生，也从北平赶了过来。
迟生帮着洪家招待宾客，正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下人过来和他说顾家来了。迟生抱歉地朝众人打过招呼，直奔正门。
众人都有一些不解，有些与洪九爷相熟的，就直接问了去。顾家虽然也算是有些资产，但也当不得这么大的面子。
洪九爷闻言，捋着胡子哈哈大笑起来。
“那小子倒不是为了顾家，是为了顾家大小姐。”
洪九爷这么一说，大家就明白了，原来迟生与顾家大小姐在交朋友。只是张家人听到这件事，面上就有些不好看了。虽然迟生一直远着张家，可是他家人从未熄了把张洵美嫁给他的心思。
洪家大宅是英式建筑，阔达疏朗，平时显得略微有些空旷，今日人多，就显出大宅子的好处来了。
顾昌和秦嫣有很多相熟的人今日也到了，顾萱与顾茁也看见了自己的同学。秦嫣略嘱咐几句，就让他们自己去玩了。半大的孩子，也是有自己的交际圈子的。
顾萱刚与同学说了几句话，就看见迟生过来了。其中张茗玲是见过迟生的，见他来了，笑着拍了一下顾萱的胳膊。
“快看，你朋友来了呢。”
顾萱不明所以，顺着张茗玲的手指望过去，就见迟生朝她走来。她面上先是一红，之后就笑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