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在靠窗的藤椅,等待菜品的间隙,廖云丞帮她烫了餐具。
“谢谢……”
“嗯……”
童念忽然意识到,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从来不用自己准备餐具。
理工男特有的温柔,是在她都注意不到的时刻默默将所有事情做好,而且从不言说。
食物很快摆上来,知道他赶时间,童念吃的很快。
廖云丞只给自己点了杯咖啡,将所有的小菜盘都摆到童念眼前,悉心提醒:
“不着急,还有时间。”
“你不吃吗?”童念问。
“那边有接风宴。”
他给童念添了花茶,取下眼镜轻轻捏着眉骨。
方才这一路签文件累着眼睛了,坐定才觉得眼睛酸涩。
“你一定很受下属的爱戴……”童念边吃边说:“我送老胡出差那么多次,他一次也没请我吃饭。”
廖云丞停了手,抬眼看她:“你还要送老板出差?”
不戴眼镜的他眼神有点凶,也有点萌,恐怕只有他能驾驭这两种违和的气质。
童念点头,撇了撇嘴说:“老胡矫情,嫌弃出租有怪味道,还嫌弃那几个男生开车太猛,对他的S600不够温柔,就拿我当冤大头。”
说完端起面前小碟里的蛋煎虾饺,双手送到廖云丞面前:
“相比起来,还是廖总监您仁义。”
敢情她把今天这个事当成是送客户出差了。
公司临时决定要他去新桥监督生产线安装,工程交期在即,可能几个月都回不来一趟。
这个突然的安排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在家里推演了数十种跟她报备的方法,最后头脑一热选了种最委婉的,直接去公司抓人。
他在为几个月见不到依依惜别,她只当是一场商务活动,当真是没心没肺活着不累。
“不客气,你多吃点。”廖云丞将碟子原路推回去。
童念笑着接过碟子,她吃东西很好看,像小奶猫一样啊呜啊呜的。
今天则像是一只装了马达的小奶猫,风卷残云般消灭了一摞碟子,看样子是真饿了。
今天的吃饭时间真是他硬挤出来的。
两人恋爱时间不长,细究起来童念只发过一次火,有天等他太久饿过劲,就气哭了:
“连顿饱饭都不给吃,哪有你这样的男朋友!”
那件事的起因和来龙去脉都忘了,可她那个委屈的眼神到现在都记得。
那件事得到的教训是,天塌下来也不能饿着她,平时乖巧的女孩子哭起来真凶,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哄。
垫饱肚子,童念示意可以走了,廖云丞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拿起眼镜戴好,目光凝视着她,缓缓开口:“所以,路老师的身体是怎么回事?”
戴上眼镜的廖云丞,又是那个冷静理智的冰山脸,童念有一种吃饱了上刑架的感觉。
不过,也挺痛快的,他一直不问,她都快憋炸了。
“她刚开始感觉嗓子不太舒服,以为是带毕业班太累了就没在意。后来出现吞咽困难、呼吸也困难,就去查了查……”
童念停住,不太愿意说出那几个字,遂小声了些:“甲状腺癌。”
廖云丞对她中午说的「四年前」这个时间段比较敏感,视线对上她的,低声道:
“所以四年前……”
"不是," 童念知道他又要往自己身上揽,连连摇头:“她查出来的时候你已经在国外了。”
分手那事,跟她遭遇的变故毫无关系。
为了表示宽慰,她还咧嘴笑了下,编贝一般白白的牙齿露出一排。
廖云丞没笑,喉结动了动,声音低低的:“害怕吗?”
童念坦诚点了点头:“当时以为天要塌了。”
那天中秋放假回家,陆晓芳不在家,冷锅冷灶,童志国蹲在阳台上抽了一地的烟蒂,头发全成了灰色。
在那之前,童念还觉得一夜白头只是电视上才有的剧情。
她也忘记那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只知道她现在心情很失落时,还能闻到康复中心里那种消毒水夹杂着针头金属的奇怪味道。
有时候,嗅觉记忆比大脑还要精准。
第20章 想来个吻别
意识到气氛有些紧,她不想惹得廖云丞跟着伤心,连忙笑着打岔:
“还好,天塌了也有你们这些高个子顶着。”
女孩子声音轻巧灵动,笑容成了保护色,不了解的人还真以为这是一段云淡风轻的往事。
当初她是怎么熬过那段日子,恐惧,心慌,甚至以泪洗面,她不会对他说的。
廖云丞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没接话。
餐厅到了上座率高的时候,相邻一桌坐下两个衣着鲜丽的少女,每人抱着个菜单,眼睛却在往这边瞟。
两人看廖云丞的目光灼热直接,直接无视他对面的女生。
想来也是,廖云丞面色冷淡,和童念也没有夹菜之类的亲密举动,活像是相亲失败互相没看上的。
还是女方抠门想吃回本,男方想赶紧结束饭局那种。
童念被隔壁桌盯得心里发虚,用菜单挡着脸,跟廖云丞使了个眼色。
廖云丞以为她要说什么隐秘的事情,俯身过来,却听见她压低了声音,跟做贼似的:
“隔壁桌在商量着派谁来要你微信。”
廖云丞眉头锁了下,心说就你长了对顺风耳。刚准备坐回去,只听见她又补了一句:
“那个长头发的还挺漂亮的。要不要……我离开一下,给你创造个机会?”
出乎意料的,廖云丞抿唇笑了一下。
“吃饱了吗?”他柔声问。
“饱了。”童念点头。
“我看也是。”
廖云丞抽掉她挡着脸的菜单,起身把人从座椅上拎了起来,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帮她穿好,半揽着出了餐厅,整个过程视线没往隔壁桌飘。
这人有点不上道。
童念心想,这要是换了老胡那个色批,搞不好当场桌子一拍,说:好孩子你这么上道,叔高低得敬你一个。
傍晚的海风有些凄厉,一出门,冷不丁地卷过来,童念的头发随风在脸上狂舞,廖云丞下意识把她揽在了下风口处。
她随手一勾,将挡住脸的碎发别在耳后,用手腕上的黑色皮筋扎了一个小马尾,瘦削细长的天鹅颈露出来。
童念属于那种长相精致的女孩,五官单拆开来看都是漂亮的,即使不刻意打扮,也让人觉得玲珑剔透。
早些年她问他喜欢自己什么,廖云丞说漂亮。
那不是应付她,也不是哄她开心,是真的觉得童念漂亮。
无论何时看过去,眼睛都是水汪汪的,明眸皓齿,自带阳光似的明媚,那种灿烂都带着灵气。
——
到达停车场的时候,他乘坐那个航班的登机广播正好响起。
廖云丞去柜台上打印了登机牌,因为是商务舱,行李托运办理的也很快。
“这个带回去给冯倩。”廖云丞将方才那份签完字的文件递过来。
“好的。”童念双手接过。
廖云丞没松手,还紧紧攥住文件袋的另一头,认真嘱咐道:
“这些是原件,丢了你麻烦就大了。”
“啊?”童念下意识松了手。
女孩子眼睛瞪得圆圆的,眼神纯净得不掺杂色,仰着头看他,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大概是雄性捕猎者的天性,看到这种萌而不自知的小生物,就很想征服她。
如果她想跑,那征服的欲望就是成倍数增加。
“逗你的……”
廖云丞松了手,拳头背到身后攥了攥,笑里带着宠溺:
“丢了我重签就是了。”
童念将文件抱紧在怀里,拇指尖偷偷抚摸了下他在扉页上的签名,仰脸笑:
“丢不了的。”
两人停在安检口处。沉吟了一会儿,廖云丞忽然说:
“常天在新桥投入一条新能源电动大巴产线,你们公司的空压机会应用到这些大巴上。本来是高远在那里负责,可是冯倩快生了,我要过去顶他三个月。”
像是跟领导述职一样,语气平平,不带什么情绪。
童念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说这个,“哦”了一句,问道:
“高远是谁?”
“冯倩的老公。”
出乎预料的,廖云丞竟然没骂她傻,莫名很有耐心。
童念眨了眨眼:“你和冯倩姐很熟吗?”
“她是我本科时实验课的助教,算半个老师。”廖云丞答得简单明了。
“你确实像倩姐教出来的,告诉你个秘密,倩姐之前都不拿正眼看我们……”
童念模仿了下冯倩刚来公司时,抱着胳膊,眯着眼睛,睥睨一切的样子:
“本宫面前,尔等皆是渣渣。”
廖云丞被她夸张的表情逗笑了,低下头去,轻轻推了下眼镜。
这人就好像没烦恼似的,别的小女孩都沉着脸依依不舍,只有她随时随地都在傻乐。
“她做学术太久了,清高肯定有,不是瞧不起你们。”
冯倩性格确实不接地气,不然也不会受不了大公司的办公室政治,到千钧那样的小公司屈就了。
她疲于应付复杂的人事关系和流程,这也是她每次都能爬的很高,却总要跌下来的原因。
"我知道,"童念笑着点头:“有人看上去一身刺,靠近了就会发现是朵玫瑰。”
她很想说,你就是这样的人,并不像表现出来的这么难以靠近。
身后的电梯门开,一群人拥到安检口。
一对小情侣在他们身边停下,上演了嘤嘤啼哭、暖声安抚,然后迅速升级成流着泪疯狂热吻的戏码。
小情侣亲吻的动静着实不小,都嘬出声响了,童念正对着两人,瞪得眼睛发直,尴尬到头皮发麻。
或者因为面站着的是廖云丞,她的慌乱无处躲藏。
她真想冲上去说跟那个女孩说,你快别哭了,把我眼珠子抠出来当泡踩了听个响吧,反正我要它们也没啥大用了。
廖云丞也意识到了身侧的尴尬,捂着她的眼睛,往商务舱的安检口带了几步,背对着刚才的两人,垂眸问道:
“听懂我刚才说什么吗?”
“懂!”童念感激他化解尴尬,认真点头:“倩姐是高端人才,要爱护她!”
" 我在跟你汇报行程,"
廖云丞深深看了她一眼,语速缓而沉稳:“未来三个月我会在新桥,是推不掉的工作。也许偶尔会回来,但是确定不了具体时间。”
他语气淡淡,很像之前谈恋爱时,出去做项目前要跟她汇报行程一样。
机场里灯光白得耀眼,直入人心,一时间仿佛时空错乱了,恍惚间觉得他们还在一起。
记忆会丢失,感觉不会。
“你这什么眼神……”
廖云丞伸出手指点了下她紧锁的眉头,轻笑一下,声音像引诱人似的:
“也想来个吻别?”
第21章 我好像沦陷了
他的脸近在咫尺,眼神直接,身上的青柠薄荷味紧紧缠绕着,再配合那句暧昧不明的话……
那感觉,比刚才看小情侣亲嘴更尴尬。
“不是……”童念神志回笼,装作没听进去他的话:
“我是在想,你要去那么久的话,车怎么办?这里的停车每小时5块,三个月要上万块了。我是开去你家,还是公司,或者你有没有朋友……"
“你不是我的朋友?”廖云丞打断她。
童念噎住,廖云丞这是要她把车开回去,还得保管三个月。
不是,您这车太贵,蹭一下车漆我几个月工资都得填进去啊……
话说还欠着董秋分的防盗门钱呢……
最后一次登机广播响起,廖云丞直起身来,冲她晃了晃手里的机票:
“走了,回去开慢点。”
方才那股子散漫劲收回去,隔开距离,还是那个面色清冷的人。
“放心吧……”
童念攥紧了手里的钥匙,给自己打气:“就算我出事,都不会让你的爱车出事的。”
廖云丞闻言轻笑了一下:“反了……”
语调很轻,唇角轻轻勾着,像调侃,又比调侃多了点认真。
说完凑上前来,伸手揉了下她的头发,压低声音说:“真走了……”
女孩子的头发真的好软,他摩挲着指尖,触骨生温的感觉。
廖云丞没敢回头看,他很了解自己,看一眼,就走不了了。
关系到她的事急不来,已经失败过一次,稳比快要重要。
——
童念在机场呆坐了半个多小时,显示屏上的航班信息滚动了几番,他的航班状态从绿色的「正在值机」变成红色的「登机结束」。
喧闹的候机大厅逐渐变得空旷,冷风肆虐,童念裹紧了外套起身往回走。
三个月后,应该就不会这么冷了吧。
六月,是可以穿裙子的季节了。
董秋分说过,她腰细腿长,穿开叉的碎花洋裙最好看了。
想到这里,童念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她竟然在期待三个月以后看见他。
不不不,想多了。
童念立刻纠正自己,应该是空窗期太久了,被男人摸下头就起了歪心思。
前几天林医生把手掌附在额头上,也浮想联翩来着,是荷尔蒙在作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