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就是张乾阳的大段诉苦。
廖云丞掐断了对话，径直说：“赵奇奇出面调停好了，尺寸合适的256根枕木留下，不合适的换成车间能适用的格栅。双方都合适。”
听到问题解决了，童念长出了一口气。
回味刚才，果真是场精彩的局。
“大爷的！”
童念气得跺了跺脚。
知道了这些，心头的愤懑并没减少半分，说到底还是自己的问题。
她下达物料申请单不清晰，周欣芯在系统内操作时才会有机可趁。
真要是她自己从头执行到尾，这个问题就不会出现了。
按照以往的习惯，订单打印出来签字的时候，她一定会把每个细节都看清楚。
但是现在说这些就很徒劳，这里是常天，不是那个人人说句话都能当回事的千钧科技。
她现在说自己叮嘱周欣芯下128根，空口无凭，没落在纸面上的证据，口头通知都是屁。
但大公司就是这样，工作被切割的一块一块的，你只能适应。
小女孩又蔫头耷脑下去，还是在自责。
廖云丞用肩膀轻轻碰了下她的，像儿时小朋友之间闹恶作剧似的，压在她耳边说：
“知道生产部之前因为采购单上面没写单位，出过多少回纰漏吗？”
童念摇头……
“新来的几乎个个中招，因为大家都是在机械的填表。”
廖云丞笑着摊了摊手：“这样说心情能好点？”
童念摇了摇头：“别人是别人，我是我。别人错不代表我也应该错。”
廖云丞挠了挠眉头，有些无奈，没想到女孩子倔起来这么难哄。
“念念，人无完人。你如果非要用完美来要求自己，人生会很疲惫的。要知道，在我们写程序的时候，试错也是在解决BUG。”
童念知道廖云丞说这话是在宽慰她，可是每次试错的成本都太高，让她不由得联想起陈渊和肖丽丽的事，又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了。
廖云丞叹了口气，抓过她的手来，轻轻攥在手心，颇为疼惜：
“总算知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狠了，你对自己更狠。”
“我对你狠？”童念抬眼看他。
廖云丞用力攥着柔弱无骨的小手，眼神和语气都有些幽怨：
“约两周都不出来。这不狠？”
气氛尴尬了一瞬。
廖云丞的电话偷偷响了很多次了，他再次伸进口袋里摁掉，重新把她的手抓在手心里。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宽厚，结实的男人气息笼罩着她，说不心动是假的。
但现在谈心动，又有些不合时宜。
“你先去忙吧，我再坐会儿。”童念抽出手来。
廖云丞起身，觉得童念的表情不太对劲，睨着她笑：
“童念念，你是不是脚麻了？”
刚才气得跺脚的时候就麻了，跺完那一脚后，她一直没动过。
“来，我扶你。”
廖云丞伸手揽着她的手臂将人扶起来，力量一下集中在脚上，阵阵酸麻呼啸着从脚底往上走。
“别急别急，慢点慢点，啊，疼疼疼……”
童念腿一软，趴在了廖云丞的怀里，一口口抽着冷气。
廖云丞索性站在原地不动，等她慢慢复原。
少顷，她双手使劲抱着他的胳膊，慢慢往前挪动，步履蹒跚，抬眼望着不远处的白色集装箱房子，怎么还那么远。
“感觉看到了我们的将来。”廖云丞揽着她，不紧不慢的走着，轻声说。
“什么？”童念抬眼望他。
廖云丞喉结动了下，认真的说：“我扶着老态龙钟的你，逛公园。”
童念脸登时阴了下来。这人真不会说话。
哪有女孩愿意听别人说自己老，还是走不动路得人搀着那种。
她挺直了腰杆，忍着脚底的酸痛，不服气地反呛：“你大我四岁，是你先老好吗？”
廖云丞笑着揽紧她的肩膀，头轻轻低了下，声音柔柔的，眼神澄澈到了极致：
“念念，哥哥陪你一起老行不？”
四目相视，似有火光飞溅。
他眼神里表露出那种直白的，毫不遮掩的情愫。
童念觉得，这应该就是武侠小说里写的那种，一眼误终身吧。
这些年即使忍住了不想他，不联系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过跟别人在一起。
她见过很多人，优秀的，挺拔的，家世显赫的，但他们都不是他。
这一刻，心墙溃塌，情感欺身上来，压住了理智。
“哥哥……”童念大胆回望他，认真的说：“你办公室里缺一盆绿植。”
廖云丞嘴角一弯，眼尾也跟着上扬：“周末你陪哥哥去挑？”
“好。”她点头，笑了。
第91章 你做错了事要怎么办呢
上午十点，技术部茶歇时间。
草丛大汉王欢泽昨晚在王者峡谷挑灯酣战到凌晨，此刻正养在座椅上小憩。
“小王吧，你一个单身狗怎么虚成这样，昨晚又纵欲了几回？”赵奇奇拖了把椅子在人身前停下。
王欢泽帽檐遮住脸，头都没抬，伸手比了一个中指。
说王不说吧，和谐靠大家。
赵奇奇心里藏不住秘密，见王欢泽不理他，索性将人一脚踹醒：
“欢欢，看在你今天帮我搞定那个供应商的份上，告诉你一个秘密。”
“滚滚滚。”王欢泽扯下帽子甩赵奇奇脸上。
他不爱听这个绰号，跟徐弥老婆养的那条见啥日啥的泰迪一个名。
“阿泽，你不能整天闭目养神，要多欣赏外面的世界。”
赵奇奇揽着王欢泽的脖子，把人从座椅上提起来，摁着头往窗外指了指：
“你看，这售后服务部的房顶，白不白？”
太阳白得晃眼，房顶也一样。这房顶都白了三年半了，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王欢泽眯着眼睛，敷衍的往外瞥了一眼。
这一眼，这可不得了。
楼下那个悉心扶着姑娘一步一挪的人，不正是他那冷若冰箱，不近女色的老大吗！
女孩子长得还行，就是腿脚不利索，走一步歇一歇。
身侧的男人微倾着身子，任凭女孩把他当个大树挂着，超他妈有耐心。
王欢泽揉眼睛看清楚了，这就是早晨开会时阴沉着脸，说你还有一分半钟的那个狗比领导啊！
人跟人不能比啊。
看那姑娘走一步退两步，中间换气浪费的时间，都不止一分半钟啊！
“恭喜你解锁升职密码。”赵奇奇把这句话原封不动转达给了王欢泽。
下一秒，王欢泽恍然大悟：
怪不得老大能委身给一个腿脚不利索的姑娘呢，原来这姑娘来头不小啊！
“我娶了那个姑娘，就能挑了老大当技术总监？！”王欢泽口水都冒出来了。
赵奇奇深吸一口气：人和人觉悟的差距啊，怎么这么大！
我怎么没想过，升职这事可以直接跨过徐弥呢！
——
与此同时，采购部。
齐建军隔着电话，把周正义一顿臭骂：“老周，你是不是失心疯了？花40万块钱买枕木，你当公司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齐建军跟周正义是同时间进入公司的，也是一起陪着裴老爷子打江山的肱股之臣。
后来齐建军升了副总，比周正义高一个级别，两人昔日一个战壕互相帮扶的情分丝毫未减。
接到童志国的电话后，齐建军倒没往深处想。
只以为周正义是在借着这个机会中饱私囊，童念是躺枪的。
他哪里知道，周正义花这么大心思，就是想构陷并且吓唬一个小姑娘。
周正义没法辩解。
这个订单是从生产部系统走出去的，他前几天刚落个失察的风波还未平息，再推给班长就说不过去了，只好闭嘴听骂。
他不吱声，齐建军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早先你说要把备件采购独立出去，我就是不同意的，光因为这个采购单位的问题，出多少回事儿了？屡教不改！”
周正义还是哑火，抽着烟生闷气。
“以后你就安心管你的生产吧，下个周我把耗材采购权拿回来。往后哪怕是一个螺丝钉，正正规规的走采购流程！”
周正义这闷闷应了声：“知道了……”
齐建军无奈挂了电话。
周正义知道，他犯再大的错误，齐建军还是会扶他一把的。
这段时间，公司闹分权，裴老爷子和亲孙子裴峥管理理念不合，下面的人自然就跟着分派。
公司将这两股势力戏称为保皇党和太子党，顾名思义，跟着陪裴老爷子创业的元老们都是保皇党。
廖云丞就被划归太子党，据说是跟裴峥一起在国外培养出的深情厚谊。
当然这些都是公司人传的闲话，没石锤的。
明面上，各个领导之间都是和和气气的，看不出谁跟谁不和。
——
售后服务部里，气氛正凝重着。
陈寺行正在接电话，听语气是廖云丞打来的。
不知廖云丞说了什么，陈寺行有点紧张，点着头说：
“廖总监，这次真是个意外，是我没复核单子，我有责任。”
“我已经狠狠批评过童念了，能不能看在她初犯，而且没有造成损失的份上从轻处罚？”
“别，廖总监，别罚那么多钱。童念家庭挺困难的，小姑娘租房住，您这么一罚她半年房租都没了。小惩大诫就可以了，以前比她严重的也没有罚这么多……”
听到这，童念才知道廖云丞有多腹黑。
他唱白脸，让陈寺行唱红脸，这样就能理所应当的把她保下来。
陈寺行是她的直接领导，又是个柔善至极的人，护着自己的下属谁也不敢说什么。
“我知道，您放心，情况说明我会让她写的。”
“是是是，必须保证没有下次，谢谢廖总监提醒。”
陈寺行收了电话，松了口气，转身回来看着童念，想苛责又没出声，转身看着一脸幸灾乐祸的周欣芯说：
“小周，这件事虽然不是你的错，但你也不是完全没有责任。”
周欣芯乍被点名，不服气：“部长，这关我什么事啦。”
陈寺行也不客气：“平时让你去车间看看，你都不去。如果你有警惕性，今天的事情完全可以避免。我们是一个集体，出了事大家一起扛。”
周欣芯嘟囔着脸表示不认同，但陈寺行是领导，她也只能白吃白咽。
陈寺行不会训人，这就是比较严厉的话了。
“这件事太多人盯着，不处分肯定有人说领导偏私。这样，你这个月的绩效扣掉一半，作为惩戒，能接受吗？”
童念愣了一下，心说就这？
大公司犯错的成本也不高啊。
“那就30%？不能再低了……”
陈寺行见童念没松口，主动降低了罚款，还凑在她耳边解释说：
“这才6月份，往后半年别出问题，年底评优还能把这个钱补回来。”
童念连连点头，感觉再不松口，老陈就要自己掏腰包给他钱了。
陈寺行还觉得这个小姑娘挺好说话，笑着点了点头说：
“以后工作要细心再细心，仔细再仔细，检查三遍。”
老陈又捞起安全帽，起身去了车间。
吴莎莎请假还没回来，杜君易也不在，房间只有她们两个人。
童念敲了敲周欣芯的桌子：“趁现在没人，谈谈？”
周欣芯抬眼瞥了他一眼，语气有些不悦：“跟你有什么好谈的？”
童念叹了口气，一只手搭在她的桌沿上，随手把玩着她桌子上的羽毛笔：
“我做错了事要承担后果，你做错了事怎么办呢？”
“我做错什么了？”周欣芯不服。
那就让你心服口服。
童念笑了下，拿起手机给张乾阳拨过去，顺便开了免提。
第92章 你自作自受
周欣芯看不到童念在给谁打电话，看一个眼神和善的人忽然这么凶狠，盲猜也知道呆在这里没好事。
她刚站起来，准备脚底抹油，童念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用力往回一扯。
“你有病啊！我要去接水！”周欣芯嚷嚷。
“渴着。”童念声音冷冷的。
周欣芯穿着细高跟鞋，本来就站不稳，童念几乎是没费力气就把她甩回椅子上。
电话很快接通，张乾阳的声音传过来，熟稔又热情：
“喂，童念姐，最近好吗？”
童念浅笑了下，保持语态的自然，问张乾阳：“小张，有点事想跟你请教，有时间吗？”
“童念姐找我肯定有时间，你说。”张乾阳声音含笑。
童念没多啰嗦，直接问张乾阳：“你们公司刚拉回去那批枕木，你发货前有没有跟周欣芯核实过，是128根还是128立方？
童念直奔主题，张乾阳那边失声了，反应了片刻，犹疑着问：
“童念姐，这事不会跟你有关系吧？”
他看不到原始单据，只知道系统里下单的是周欣芯，可是周欣芯和童念在同一个部门，这概率就很大了。
“甭管有没有关系，你说实话就行。”童念再次重申。
周欣芯没料到童念这么快就查到了张乾阳头上，寻思对方马上就得把她撂出来，硬撑着，跟张乾阳说：
“小张，这事跟你没关系，你什么也不用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