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念不明白她这样问的意义在哪里，反问一句：“廖云丞也被周正义性骚扰了吗？”
裴若琳似乎是被她的直白吓到了，轻声一笑，丹凤眼挑的高高的：“那倒没有。”
童念抿唇礼貌回敬：“员工手册上说，遇到这种问题要找人事部，而不是找技术部。”
裴若琳抱着胳膊倚在沙发上，右手食指轻轻点着左手手肘，似乎是在分析她。
她的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还精心做了素色美甲。
“录音文件我听了，我对你的遭遇表示遗憾。”
裴若琳抬手指了指一块崭新的匾额，上面写着「红丝带女性关爱组织」：
“正如你能看到的，集团今年三月八日成立了红丝带组织，专门为女员工谋福祉，公司坚决捍卫女职工的权益。”
童念对她这番广告推销式的介绍并不感冒，但是对她温和的态度很满意，轻松笑了下：
“所以，公司能够达成我的诉求，对周正义进行处罚，让他向我公开道歉，并且保证不再对我有任何言语或肢体上的侵犯，对吧？”
裴若琳坐正了身体，抿了下唇，安抚她说：“你的心情我能体会。这就是我要跟你商量的事。你也知道，公司有一批大项目要上马，这个时候不宜出现舆论惊动，公开会有一定的难度，你是否可以接受公司代表他，跟你私下和解？”
公司代表……也就是说，周正义都不需要出面。
大学时教授说过，人的语言会撒谎，但是行动不会。
大小姐口口声声说要维护女员工的权益，实际只是想息事宁人。
童念没指望裴若琳能对她的遭遇感同身受，她从小长大的环境，为她隔离了很多恶意。
她看到的，都是一张张热情洋溢的，充满尊敬和谦恭的笑脸。
她不会知道一个女孩被猥琐的老男人勾了下手之后，多想把那根手指剁掉。
童念心寒的是，她竟然连基于证据做出正确的评判这点都做不到。
“裴助理，我有一个问题。”童念说。
“请讲。”裴若琳颔首。
童念直直望着她，认真问：“我是第一个来举报周正义性骚扰的吗？”
裴若琳怔了一下，十指交叉，身体往前倾了倾：“经我手的是第一个。”
裴若琳是今年年初才回国任职的。
那之前呢……
所以她猜的没错，周正义是惯犯。
只是以前的人没有证据，或者有证据也都被人力资源部拦下来，迫于无奈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和解了。
童念哂笑了一下，低头叹了口气，抬眼看着裴若琳，笑着说：
“公司处在特殊时期，做出这个决定，我能理解。”
“谢谢你。”裴若琳没想到童念这么容易说服。
童念「嗯」了一声，点了下头：“那您节省下来的时间，可以准备一下公关稿。”
“公关稿？”裴若琳拧眉不解。
“公司不给我公道，我只能自己去讨了。后果如何，我控制不了。”
童念微微颔首，出了她的办公室。
裴若琳感觉不太对劲。
这女孩最后扔给人的笑容，带着杀气。
童念出门去，打了电话给董秋分：“今晚回家直播吧，我给你当选题。”
——
董秋分听了童念的两段录音，一脚差点把地板给蹬穿了：
“艹了真是，光曝光解什么气，要不让董小寒找人去卸了他的三条腿？！”
童念笑着出了一口气，揽住董秋分的腰，在她的颈窝里蹭了蹭。
看吧，并不是所有的小公主都不接地气。
晚上8点，董秋分准时开播。
直播间里人不多，还是有老粉认识童念，还提起当初的了念CP。
董秋分出来维持秩序，让大家听童念讲述了近期被性骚扰的遭遇。
两段录音都不长，刚刚播放完毕，就有读者出来说话了。
A：“卧槽，我都yue了，这男人听声音都要50多了吧？”
B：“这么大年纪还能升旗吗？也就只剩口嗨了吧？//噗呲……”
C:【说实在的，这种无良领导很多，防不胜防，只能自己多加注意。】
童念没插言，静静看着直播间里董秋分和粉丝的互动。
董秋分：“小C，说出你的故事。”
小C果然爽快，也许是隔着屏幕没什么顾虑：
【我前部门经理，也是我入行的领路人。他平时特正经，跟他出去应酬也从不防备。就没想到，那天去见一个大客户，喝酒直接壁咚我，说喜欢我，要我做他的情人，还说愿意把他手里的项目都分给我。】
A：“我有一个朋友想知道后续。”
C:【我辞职了。】
EFGH:【姐妹也太容易放弃了吧，弄他！】
C:【监控视频里他的小动作看得清清楚楚，他解释说在法国留学时间久了，习惯对人热情。他当着人力的人给我道歉，还主动要给我经济补偿。公司还指望着他拉业绩呢，就来攻略我。老娘不受这嗟来之食，辞了。】
一群人为C姑娘的勇武点赞，也有人站出来说：
【曝光公司名字，给姐妹们都避避雷。】
C：“不曝光了，行业太特殊，一说大家都知道了。不想节外生枝。”
C：“对我来说，最伤心的不是被摸胸强吻，而是，我的偶像坍塌了。我对自己的行业都质疑了。”
董秋分迟疑了一下，看向童念。
她不怕节外生枝，不怕理想坍塌，可她怕这一曝光，公司声誉受损，廖云丞和陈寺行那些无辜人的职业生涯会受到牵连。
恰在这时，了了出来说话了：“念念说的这人，是常天实业的吗？”
童念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了了会跳出来趟这个浑水。
了了像是明白他的顾虑似的，点破迷津：“你不说，无端的猜测会误伤更多人。”
了了说的有理。
童念忽然间有了勇气，点头说：
【是的，声音的主人就是常天实业的生产部长，周正义。】
第95章 哥哥在这里
退出直播后，了了依然在线。
童念给他发了信息：“了了，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做太冲动了？”
了了：“为什么这么想？”
念念：“公司里有一个很特别的人，我这样做可能会损害他的利益。”
了了：“你怎么知道他不会站在你这边？”
念念：“他是股东。”
了了：“那又怎样？”
念念：“为了我跟公司为敌？”
了了：“念念，你说这话太伤人了。”
突然感觉了了挺奇怪的。
了了又不知道自己说的是谁，怎么就能断定那个人会站在自己这边。
这事她连老陈都不好意思拖下水，更何况是廖云丞。
——
第二天上班，周欣芯没有出现在办公室，杜君易也没有出现。
老陈还是一如既往去车间里，办公室只有童念和吴莎莎。
昨晚的直播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水花，她去检举周正义性骚扰这个事也没有在公司里引起什么风浪。
她所担心的那种惊涛骇浪并没有出现，倒有一种比平时还要沉寂的死气。
苦挨了一上午，中午吃饭的时候又碰见周正义了，他端着餐盘过来。
童念直接效仿廖云丞，把手机扔在对面，表示这位置有人了。
周正义冷笑一声，错开她，在她相邻的位置坐下：
“你胆子挺大呀。”
不知道他说的是检举他的事，还是直播挂他的事，也可能兼而有之，童念并不在乎。
“这还叫大？见识太浅了吧。”
童念低头扒着饭，不动声色的回。
周正义没料到她这么刚，啧了下嘴，半明半晦地说：
“既然这样，回家路上别落单啊。”
童念抿了下唇，面色淡淡，嘴上也没服输：“要打雷了，您也多小心。”
周正义抬眼，外面乌云罩顶，果然是一场大雨将至。
周正义没怼的没胃口，端着餐盘起身，指节在她餐桌上扣了口，无声的挑衅。
因为这一系列举动，周围人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她。
童念无惧，挺直了腰，大胆回望那些人，终究是他们心虚，低下头去。
这天童念的工作效率很低，等忙完工作出办公室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
锁了办公室门，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抬头仰望技术部16楼，那里灯火通明，白色的灯光刺得人眼睛酸痛。
童念出门上了地铁，上面人不多，她找了个位置坐下假寐。
其实也睡不着，隐隐约约觉得身侧有个人一直在看她似的。
下了地铁，喜爱门口的那个断臂气球人正招揽客人，她驻足下来，跟在她后面的一个脚步声也停下来。
出于警惕，她钻进喜爱吃了几个关东煮拖延时间。
待从喜乐出来，那个奇怪的脚步已经消失了。
童念哂笑一声，是她想多了，被周正义恐吓了一下就草木皆兵，武术老师知道了又要骂她。
进了小区，刚出电梯，董秋分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往电梯里钻，童念往外走，两人正好给对方磕了一个。
“念念，你听我我的，别过去。”
董秋分挡住他的去路，面色像吞了蜡油一样，焦黄到难看。
听她这么说，童念该死的好奇心就上来了，什么能把董秋分吓成这样。
她这人胆子不大，但是好奇心贼强。
就好比拿到一本书，如果有人说千万不要看最后一页，她一定第一时间先去看最后一页。
此番也一样，她就非要去看看，有什么牛鬼蛇神能挡着她有家不能回。
童念伸手推开董秋分，踱了几步走到家门口，只看了一眼，定住了。
她家门上挂了一个人皮面具，发色和发型都跟她一样，但是头发凌乱，眼睛里滴着血，活像是人脸被剥下来了一样。
防盗门上用红色血迹画着骷髅，还用英文写着「SLUT」……
这一刻，她的五感被迅速放大。
手里的没吃完的关东煮掉落在地上，顺着纸袋飘出来的孜然味刺激得她几欲作呕。
冷汗从后脖颈涔涔冒出来，感觉浑身冰冷，五脏六腑却是滚烫的，像是被放在热油里烹煮着一般。
她想走开，但是脚底生了根，将她牢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门剧烈抖动，世界即将坍塌，只有那个血淋淋的面具牢牢钉在她的目光里，她连闭眼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
人晕倒的时候，其实还是有神志的。
她听见董秋分在努力拍对面的门，估计是看了门上贴的小纸条「吉房出售」才意识到家里没人，扯着嗓子骂：
“艹！卖房子怎么不早说！”
“念念，你等我马上回来啊！我去保安室喊人！”
董秋分钻进电梯里，轿厢轻轻合上，童念的意识才渐渐消失了。
——
董秋分仓皇下楼，往西门口的保安岗亭跑，鞋都跑掉了一只都不知道。
忽然，她听到一声低沉又陌生的声音：“董秋分！”
似乎还带着点怒气。
“你他妈谁呀？敢直呼我的名字！”董秋分停脚，定睛看来人，是个身形利落的男子。
“念念呢？”那人声音急切，带着压迫。
这熟悉的颌骨线条，这桃花眼，董秋分惊呼一声：
“你是念念前男友……快快……她……晕过去了……”
话只听了一半，男人已经拔着长腿往楼道里挤了。
电梯被人占用了，始终在11楼不动。
“几楼？”
“8楼！”
男人打开消防通道，一步三个台阶往楼上跑。
董秋分拔着小细腿在后面跟，刚转过二楼拐角，连人家的背影都看不到了。
等她气喘吁吁的爬上8楼，童念已经苏醒过来了，正窝在男人宽阔的怀里。
“念念别怕，哥哥在这里。”
男人半跪在地上，将童念搂在怀里，像安慰一只受到惊吓的小猫一样。
童念不说话，眼神有些呆滞，指甲深深掐在男人的手臂上。
他痛苦的皱着眉头，始终没有反抗，而是颇有耐心的，一下一下亲着她的额头，沉在她耳边说：
“念念，不怕。”
童念晕血这个事儿，知道的人不多。
她在初中的时候最严重，见红色墨水和红色水彩都吓得不行。
后来他爸带她进行过脱敏治疗，一段时间后，日常生活看到磕碰擦伤等少量的血已经不碍事了。
但是今天这个场景不同。
血量这么大，还是颗血淋淋的头颅，这架势就连爱看恐怖片的董秋分也遭不住，更何况胆小如芝麻的童念了。
第96章 刚才有人尾随你
董秋分强忍着恶心开门，取了手套和垃圾袋，刚要动手清理，被廖云丞制止住了：
“报警了吗？”
“报了报了！”董秋分点头如捣蒜。
看廖云丞继续皱眉看着她，董秋分恍然大悟，当时就把笤帚给撇了好几米，拍着脑袋说：
“卧槽，忘了要保护现场！”
她看童念缩成一团不敢睁眼，只想着赶紧清理个大概，让她能进家门，压根忘了还要等警察来这茬。
平时挺机灵的一个人，遇上点事脑瓜子一片空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