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杨没动,童念扬着手晃了晃:“快点呀你,不给我面子?”
柏杨怔怔看了她几眼,低头笑了下,似乎也是认输了,眉目低着,轻轻撞上了她的杯子。
未说出口的话,随着陈年老酒,一口闷下。
董秋分看得明白,廖云丞这厮就是在故意逼着童念表态,好断了柏杨的念想,也断了童志国想撮合两人的念想。
虽说他这个身份做这事无可厚非,到底是看到柏杨这鬼样子有点可怜,给她尴尬的都坐不住了。
“念念,你这次的事能摆平,廖总监可是出了不少力,怎么都不见你敬领导酒呀?你俩不会已经熟到不需要见外的地步了吧?”
董秋分这话火药味有点浓,眼神里像是要搞事情。
童念立刻自证清白。
“廖总监……”
童念端着果汁往人酒杯上蹭,心有点虚,还是努力梗着脖子装不熟:
“这次谢谢您,以后还麻烦您多多关照!”
“不麻烦……”
廖云丞不紧不慢地端起杯子,轻轻撞了下她的,满满一杯,一饮而尽。
“好啦好啦!光你们俩喝个什么劲,算我一个!柏警官你也满上!”
路晓芳看了他们四个人一眼,又看着童志国说:“看见他们这样互帮互助,真好。”
路晓芳眉目里都是慈爱和羡慕:“咱们那个年代苦,很多事情身不由己。就说念念碰上的这个事,换以前女孩子只能偷偷吃亏,不敢声张,甚至都有求着流氓娶了来保名节的蠢事。就算幸运摊上个有血性的父兄,以暴制暴,落了案底,到最后怪罪的还是女孩子。”
童志国点头,笑着说:“现在时代不同了,孩子们长大了,我们也老了。”
“叔叔阿姨,人会老,但是你们的感情永葆青春。您快指点指点,我们怎么才能拥有这么幸福的婚姻啊?”
年轻人肯虚心求教,童志国指定倾囊相授。
“叫我说啊,男孩子一定得找个爱笑的女孩子,一笑就来福气了,家和万事兴。”
董秋分做了个Yes 的手势,说:“我和念念都爱笑,我们达标了。那我们怎么找对象呢?”
路晓芳看了一眼童志国,浅笑着说:“女孩子呢,就不能找嬉皮笑脸的男人,不稳重,不聚财,家就不安稳。”
董秋分瞥了一眼柏杨和廖云丞,点头说:“那他俩也达标了。”
童志国笑着摸起来杯子,冲他们举了举,算敬也算祝福:
“你们赶上了好时代,不用靠着一命二运三风水,光靠读书就能改变人生。当然机遇多了,诱惑也多。希望你们无论追求事业,还是感情,都能认清自我,不忘初心。祝你们求仁得仁。”
说到这里,路晓芳忽然俏皮的眨了眨眼,也跟着端起来杯子,环顾着他们四人说:
“说实话,你们四个孩子在我心里分量都特别重。我现在就期盼着将来有一天,你们各自找到了另一半,我们再在这里聚一次。到时候买一个大点的桌子,十个人,正好凑一桌席面,热热闹闹。”
童念端着杯子,跟廖云丞交换了一个眼色。
心说,不用那么大,八人位就够了。
晚风夜行千里,拂动万家窗帘,穿堂而过,不忍心惊扰这一屋祥和。
万家灯火中,有人老去,有人正年轻着。
他们如此不同,却都在用力热爱这充满无限可能的生活。
第112章 念念在我这里不会受委屈
这天端酒杯的每个人都喝了不少。
董秋分最不矜持,报复性地把柏杨给喝趴了,自己也跟着哇哇吐,忙坏了路晓芳和童念,两人合力抱着她擦洗换衣服。
廖云丞酒量不大,平时也不练,加上来之前没吃解酒药,乍喝这么多有点不受用。
趁着清醒,自己去厨房调点蜂蜜水解酒。
他刚调好一大壶蜂蜜水,想着出去给每个人都倒一杯,童志国跟着他进来,回身把厨房的门也关上了。
童志国身上酒气虽然重,看上去倒是还清醒,稳稳开口:
“云丞啊,叔叔有句心里话想跟你说。”
廖云丞感觉不太好,警惕的神经通通竖了起来。
他扶了童志国一把,让他靠在厨房台面上,恭敬道:“叔叔您讲。”
借着酒壮胆,男人之间的话题就没那么多迂回。
童志国也没兜圈子,认真说:“刚才吃这顿饭,我闺女的眼珠子有事没事都往你身上扫,她什么心思,相信你能看明白吧?”
廖云丞点了点头。
“行,那叔叔有话就直说了……”
童志国摆了摆手,说:“你狠心一点回绝,别让她起那些歪不掉的心思。就这个事。”
这一番话,把廖云丞仅存的醉意都惊醒了。
他不是没醉过,知道人的神经并不会因为酒精而错乱,反而会变得更加清醒。
童志国此番话肯定是发自肺腑的,借着酒胆一吐为快。
廖云丞没着急反驳,倒了一杯蜂蜜水递给童志国,自己也斟了一杯,喝了一口,慢条斯理的说:
“童叔叔,您这是建议,还是命令?”
“有啥区别?”
廖云丞推了下眼镜,不动声色地望着面前这个矮他半头,却一样魁伟的男人,沉声说:
“建议可听可不听,命令就可以直接不听。因为儿子不听老子的话,这个社会才能进步。”
童志国眉头一皱,吸了口凉气,有些不悦:“你这浑话从哪里学的?”
“这是您的原话。”
廖云丞说:“念念告诉我,当年您要跟路老师结婚,爷爷不同意,您就这么怼他老人家的。”
“嘶——”
童志国虽然没回忆起来这句话,但这风格确实是他的。
他喝了口蜂蜜水,胃暖了,稍微回了点神。
既然晓之以理不行,那就动之以情。
童志国语气软了软,继续规劝说:“云丞啊,你看你各方各面都很优秀,但是找对象这个事呢,光你一个人优秀不行,两个人要在一个层次上。你和念念各方面差距都太大,常言总说要门当户对,就是因为高攀很辛苦,低就很委屈。”
廖云丞不认同他说的这番话,碍于是长辈才没有出言怒讽,但还是坚持自己的立场,丝毫没有松口:
“那只能委屈念念了,我就想高攀她。您刚才也说了,男人得有上进心,我听您的。”
童志国直接被带沟里了,没话反驳。
仔细一品,不对啊,这小子在给童念戴高帽呢。
他俩人谁高谁低这不是很明显吗,他把童念捧高把自己放低了,是要扮猪吃老虎喽?
童志国心一横,索性撕破脸把王牌亮了出来,冷着脸说:
“不是,你又不可能喜欢她,这不是耽误她吗?”
廖云丞有些不解,感觉童志国的敌意来得莫名其妙,沉声问:
“我为什么不可能?”
“云丞,这就是逼我撕破脸了。”
童志国大手一挥:“首先说明,叔叔对你们这类人没意见啊。”
廖云丞放下杯子,背靠着着冰箱站定,看看童志国把他划在了哪类人里面。
童志国咕咚几口蜂蜜水,也将杯子放在一边,横了横心,艰难开口说:
“就是,你高考完来拿行李那天,我听见你跟那个姑娘说的话了。”
“哪个姑娘?”廖云丞问。
童志国用手比了比,大约到他肩膀的高度,说:“这么高,白白瘦瘦,长得特别漂亮的姑娘。你跟她说,你不喜欢女孩。她是哭着走的。”
未等廖云丞表态,童志国清了清嗓子,音调高了八度,甚至伸出三根手指做了个发誓的样子说:
“叔叔再说一遍啊,叔叔思想非常开明,对你们这个群体也是抱着支持的态度。大大方方找男朋友,没什么不好的。
可你要是仗着念念喜欢就将计就计,不光是害了她,也糟践了咱们这么多年相识一场的情义。你说是吧?”
是啥啊?
廖云丞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直接气笑了。
“路老师也跟您一样的想法?”他抿着唇问。
“她不知道。”童志国一脸认真:“哪能让她知道这个,她思想没我这么开明。”
童志国果然把路晓芳保护的很好。
想来路晓芳也不知道,不然刚才也不会问他恋爱的事。
廖云丞这人办事稳妥,没把握的事不会吐露半分,所以刚才路晓芳问时,他没乱说话。
现在一想,庆幸刚才没撩拨童念。
她演技那么差,万一露馅,老头这一顿饭得多抓心挠肝。
“童叔叔,首先声明我不是同性恋。”
廖云丞抬手扫了下鼻子,无奈笑了笑,虽然感觉澄清这个有点滑稽,但也不得不说清楚:
“我那天的原话是「你就当我不喜欢女孩吧」,这其中的差别还挺大的,是您误解了。”
童志国愣住,脸色姹紫嫣红了一番。小概率事件竟然没有发生。
那个女孩是裴立夏。
那天是替她干妈,也就是廖云丞的亲妈来探口风,想让他跟着移民去国外读书,他一口回绝了。
裴立夏趁机表白,他又回绝了。
她哭唧唧的问是不是有喜欢的女孩了,廖云丞烦的不行,急于短平快的永绝后患:
“没有喜欢的女孩,你就当我不喜欢女孩吧。”
那时候确实没有。
童念还是个没长开的小丫头,只觉得她有趣,也没起过歪心思。
童志国还是将信将疑:“你真的喜欢女孩?”
廖云丞眼神坚毅执着:“我真的喜欢念念。”
好像有那么一瞬间,童志国被带跑偏了。
但是老头很快就清醒过来,还是摆手,唉头叹气说:“那你俩也有问题。”
廖云丞浅笑了下,终于知道童念的执拗是遗传自谁了。
他望着童志国,掷地有声的说:“我知道您还在执着于门当户对的观念,这点您高估了我,也低估了念念。
正如您今天所说,时代不同了,社会阶层可以通过提升学历和事业来打破。只要我们三观一致,对人对事的看法相同,我们就是门当户对的。”
童志国眉头拧成一团疙瘩,只听见廖云丞说:“还有,您说低就会委屈,我刚才脑子不转弯,被您绕进去了。更正一下,念念在我这里不会受委屈。”
第113章 亲到你同意为止
“我说不动你 ,是吧?”童志国恫吓。
“您就算叫上路老师,也一样说不动。”
在跟童念交往这件事上,廖云丞很坚持。
童志国再次体会到了年轻人的执拗。
“那行,既然这样,我就再说个事……”
童志国说:“念念对你起心思不是眼下的事。她当初打算去学新闻专业当记者,跟人打交道是她强项,这我很支持,电视台都托人带她参观了好几回。
后来听说你得抑郁症,她就去报你们学校的独立学院去学心理学,以她的成绩不至于那样。你权衡一下,她做事这么极端,你招惹不起的。”
廖云丞被这番话惊住了。
他以前只觉得,童念考上他的大学是个偶然。
他想都不敢想,这竟然是她处心积虑安排出来的偶然。
廖云丞想起来,高中他父母闹矛盾那段时间,他情绪很低落,自我消解不成,主动去看了心理医生。
他这人遇见问题从不逃避,总是积极的寻求解决方法。
那段时间经过疏导后,医生确认他只是有抑郁情绪,多运动、换个环境,转移注意力就能缓解。
这点路晓芳是知道的。
他还以为童志国不了解这个情况,连忙解释说:“我没有抑郁症。”
“我知道。当时不是闹了个乌龙吗,你路老师整天在家担心,念念就当真了。”
时间刚好开了个小差。
童志国叹了口气,没了刚才的底气,颇有些自责:
“我当时就怀疑她心思不正,但是她扯了一通理想什么玩意的糊弄我。现在想想,就不该纵着她。”
即便这是童念自己的选择,廖云丞依然觉得这是他的责任。
“叔叔,您今晚说念念没可取之处,我不同意。她现在的困顿是暂时的,以后您会为她感到骄傲的。”
廖云丞顿了顿,抬眼认真说:“我会用行动证明给您看。”
站久了,晚风一吹,喝进肚子里的酒精开始上头,有些晕。
身体不耐受,意志也格外容易瓦解。
童志国无奈松了口气,摆了摆手,算是妥协:“骄不骄傲无大所谓。你俩要真谈上了,你别欺负她,也别让她欺负你。”
童志国说完,背着手离开了厨房,想了想又回头补了一句:
“这不是命令,是建议。”
廖云丞在他身上,看到了如山一般的父爱的弧光。
高瞻远瞩,包容壮阔,细腻无声。
——
重新回到饭局上,两个没沾酒的人正在收拾餐桌。
童志国可能是放下了一块心事,没有挂碍,踉踉跄跄走了几步,一头栽倒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路晓芳忙着洗毛巾给他擦手擦脸,回身叮嘱童念说:
“念念,你把他们都送回去。云丞和秋分喝酒了,可千万不能让他们开车呀。”
童念觉得廖云丞有些神,居然能够算到最后得她来收拾残局。
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滋味,有点累。
童念领着三个东倒西歪的人进了电梯,刚出单元大门,冷风一吹,董秋分一秒回神,眼睛像注满神采似的,低声对童念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