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彦和眯着眼,俯视半跪在地上的太医,语气威严而冰冷:
“你确定,昭仪当真有孕了吗?”
“千真万确,陛下若不相信,可以传葛太医来询问,他刚刚才走。”
他本还欲再问,却听里屋传来兰兰的声音:“娘娘,您醒了?”
明黄的身影闻言立刻冲向屋内。方太医见陛下走远,提袖按了按脑门上的细汗:这活儿,太难做了。
李彦和走进寝殿里间时,柏晓芙正勉力支着从床上爬起来。她见到李彦和,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几乎将半个身子探出了床榻:
“你方才在外面说什么?我……有孕了?”
一双大手及时将探出来的身子扶住,稳稳揽进怀中:
“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柏晓芙顾不上回答他的问题,嘴里只是不停地喃喃着:
“我怎么可能怀孕呢?不可能啊……我们不是……”
在旁人眼中,舒合殿圣眷优渥,昭仪娘娘日日承宠。可是只有柏晓芙知道,自柳密病故起,李彦和每天忙于朝政,心力交瘁。他们夜里根本就什么都没做,单纯抱着睡觉而已。
李彦和看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将人搂得更紧,大手抚着她的背,像是在哄孩子一样,轻声安慰道:
“别怕,我在。这件事,我一定会查清楚的。”
阿九自外面走进来,福了福身:
“许贵妃来了,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见昭仪娘娘。”
“来得正好。”陛下的目光骤然犀利:“让她进来吧,把方太医也叫进来。我正要问问,沈相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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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太医跪在昭仪娘娘床下,瞧瞧身边的贵妃和侍女,觉得情况有些不妙。
贵妃今日发髻上竟是一丁点钗环也没带,全素着走进来,直接就跪在了地上。身后跟着的侍女,脑门上好大一块青紫,眼睛肿得像对核桃。
这么快就穿帮了吗?他本以为,向陛下解释的任务应该是由相爷自己在前朝完成的啊。怎么好像……现在被审的人是他了呢?
陛下坐在昭仪床上,目光于三个人脸上逐一打量过后,冷冷开口:
“谁先说?”
许贵妃俯身叩头,平静道:“假孕的药是我下在昭仪身上的,请陛下责罚。”
曲尺闻言挣到前面,脑袋在地上疯狂磕着:
“不是的!是我下的!我们娘娘什么也不知道!陛下要罚就罚我吧!”
李彦和感觉到有一只小手拉了拉自己的袖子,回头一看,柏晓芙正瞥着那侍女对他使眼色,面露不忍。
“好了,别磕了。”陛下一摆手,觉得有些头疼,将那对主仆晾在旁边,转过来瞧着方太医:“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方太医脑门又开始出汗了:这也瞒不住了啊!队友都招了,他嘴硬还有意义吗?
“相爷前些日子问臣,有没有什么药,可以使女子产生假孕脉象。臣平日里爱好搜集古医书,确实知道一个方子,就……就给了相爷。”
“说完了?”陛下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浓眉一挑:“你就没问问,这药是给谁准备的?”
方太医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李彦和却明显失了耐心,声音陡然高了起来:
“你今天等不及朕来,也等不及昭仪转醒,就早早将此事搞得众人皆知,难道不是有人教你的吗!别在这装傻充愣了,把你知道的一口气全说出来,不然,朕现在就将你革职查办!”
“是是是!”方太医一个头叩在地上,开始竹筒倒豆子般答话:
“相爷说,陛下不肯同意让柏昭仪产子记在皇后名下,无非是怕有了子嗣,会威胁昭仪性命。如今既是假孕,便不会真的有孩子出生。现下先用药瞒过太后耳目,等月份大了,就推说安心养胎,深居简出,不便见客,将殿门一关,静等陈景大人的消息。即便陈大人没能在半年内攻下殷楚,到时还可以孩子不慎流产为由搪塞过去,昭仪必不会有任何危险的!”
这一连串的话说完,方太医直觉是吐出了堵在喉咙里的浓痰,竟瞬间轻松不少。
柏晓芙往李彦和跟前蹭了蹭,小声说:
“其实……我觉得沈相考虑得挺周到的……要不就按他说的……”
“你闭嘴!”
李彦和吼完这句,半天没说话,只是将拳头越握越紧,十指根部的关节,白得像门外水池里经夜冻上的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