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开针包,取出一根细长的金针,命侍女将柏晓芙上身扶起,这就要朝人中扎去。
九玉眼看长针落下来,激动地问:“你干什么!”
“以金针刺穴,若找对穴位,可将娘娘扎醒,这样才好喂药。”
说着话,人中已经落了针。昏迷的昭仪没反应,宋院正只得拔出,又开始试下一个穴位。
“呃——”
钻心的痛楚自虎口传来,令柏晓芙整个身子猛然弓起,骤时转醒。
宋院正见柏昭仪痛呼出声,忙招呼身后的兰兰:
“娘娘醒了!快喂药!”
苦涩的汤汁一勺又一勺送进她嘴里,蛮不讲理地逼迫她咽下。柏晓芙绵软的身子靠在侍女怀里,脑袋昏昏沉沉,耳边隐约传来九玉的抽泣声。
李彦和站在床边,手臂一直在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崩溃了。
那根扎下又拔出的长针,那声痛到极处的轻呼,那接连不断的呛咳,还有一盆盆端进、染红、再端出的热水,都在持续刺激李彦和的神经,灼得他眼也疼,心也疼,喉咙仿佛被一只手扼住,竟生出窒息的感觉。
“娘娘,您张嘴啊……”
兰兰端着药碗,低声祈求中带了哭腔,对李彦和万分脆弱的神经,又是重重一击。
药才喂了半碗,床上的人已经重新陷入昏迷,再撬不开牙关。宋院正示意兰兰退后,从床头摊开的针包上,取下第二枚长针。
“够了!”
李彦和突然冲上前,将宋院正推开,一把揽过靠在九玉身上的柏晓芙,抱在怀里。
“为什么要这样折磨她,为什么要这样……”
眼前的君王似乎失去了理智,将奄奄一息的昭仪娘娘按在自己胸口,脸紧紧贴着她的额头,嘴里不住重复着同一句话,双瞳满是涌动的血色。
他抱着人的手臂越来越用力,目光逐渐冰冷肃杀,面中隐隐生出癫狂的神情。
“我只是想跟她在一起……只是想在一起……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一定要拆散我们!”
最后这一声,已是歇斯底里地嘶吼。
宋院正跪在地上,无声叹息:
陛下,疯了。
众人皆吓得垂首,因而未能注意到,他们的陛下,血色瞳孔间竟闪出一丝金光,似要冲破什么强烈束缚,脱困而出。
浓厚的乌云自四方滚滚而来,夹着天外闷响的雷声,一阵接一阵。庭院几乎顷刻间,便由白天进入黑夜。
闪电不断撕裂天幕,越来越靠近屋檐,仿佛下一瞬就要带着万钧之力,朝舒合殿雷霆劈下。
站在外面的陈行简,下意识将许宜臻护在身后。
这是,要下大暴雨了吗?可现在,正值隆冬啊……
室内,原本已经陷入昏迷之人,垂在床上的手,像是有所感应,忽然抖动了一下,而后艰难抬起,抚上李彦和的脸。
沉沉被他揽在胸口的柏晓芙,双唇血色尽失,苍白无力地震颤,发出的声音轻微到几不可闻。
但是李彦和听见了。
“别怕……我还在……”
双瞳涌动的血色与金光,被这一声轻到不能再轻的安慰,悉数抹尽,化作苦涩泪水,奔涌而出。
“啊——”
一国之君,当着跪了满屋子的太医宫女,仪态全无,怀抱着他在生死边缘苦苦挣扎的爱人,仰天长啸,哭得撕心裂肺,涕泗横流。
铅色乌云悄然退去,和它来的时候一样突兀。云层之上的卜辞,长舒一口气,半天回不过神。
差一点,刚刚只差一点点,失控的言合,就要被他引来的天雷,当场劈个魂飞魄散了。
屋内传出的这一声长哭,哀恸到极致,让许宜臻双腿一软,几近跌倒。
她紧紧抓住墨斗的小臂,唇舌已经不听使唤,吐出的音节断断续续:
“你……你进去……看看……怎么了……”
陈行简架住许宜臻瘫软的身子,向墨斗点点头。侍女福一福身,转头向殿内走去。
“晓芙……是我……是我害死她的……”
隔着贵妃华丽的衣料,温暖自生有薄茧的手上传递过来,陈行简浑厚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