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因为他们据理力争,还是因为任谁看这件事都会觉得可怜,申请顺利通过。
有时他们扛着机器来录素材,会有其他病房的病人来凑热闹,苏佳忆倒也乐意和这些人说说话,听听故事。
讲故事的人时时笑着,而故事听到后来往往是悲伤。
有一天苏佳忆走得晚,正看着相机里的视频,刚巧碰上陆呈熙查房。
注意到她灰暗的脸色,他说:“医院里最不缺的就是不幸。穷人得大病,富人治不好。儿女总是看不到亲人最后一面,爱人只能眼睁睁天人永隔。没有人说早知当初,但每个人都会问凭什么。”
她关上相机,轻轻点了点头。
“你和苏寒还真像。”他继续说。
她抬起头,正想问清楚,突然有个声音先她一步。
“像什么?”苏寒从门外进来,穿着短款的夹克外套,单肩背着书包。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做实验?”苏佳忆一惊。
苏寒拿了个一次性纸杯接了杯水喝,扬下巴指了指陆呈熙,说:“刚做完实验,他说你还没走,我想着过来接你。”
“有什么好接的,我又不是小孩。”嘴上是这么说,她收拾东西的动作却加快。
苏寒没接话,把闪闪的被子往上挪了挪。
走在熟悉的路上,风里带着淡淡秋意。
苏佳忆忽然想起件事,打开手机看了眼。
今天正是周瑗参与的纪录片上映的日子,她们答应过一定会去电影院看。
苏佳忆懊恼地拍了下上衣口袋,电影票在宿舍,倪清月那个神经大条的样子也一定没想起来。
苏寒挑起眉看她,问怎么了。
她仰起头看他,许久,说:“我们去看电影吧。”
苏寒愣了几秒,看了眼时间,宿舍马上关门,他问:“现在?”
她坚定地点了点头。
幸好纪录片市场小,排片也不多,午夜刚好有一场。
整个放映厅里只有他们两人,坐在最中间。
苏佳忆偶尔轻声说几句对周瑗的夸奖,仿佛这全片是她一人的作品似的。
苏寒也不厌烦,就靠在她身边,静静听着,时不时回答几句。
电影有两个多小时,拍摄了几对因为职业聚少离多的恋人,军人、警察、消防员、飞行员、驻外记者……
镜头跟着他们奔跑相聚的步伐摇晃,又记录下分别后几行无声的眼泪。
屏幕上一位丈夫与军人妻子见面后回到家,一边打扫房间,一边笑容洋溢地说:“我们彼此记挂着,知道是身不由己,从来不会因为这件事吵架。见面连拥抱的时间都很少,哪有时间吵架呢!”
苏佳忆眼皮有些沉,她喃喃地问:“你说,要多爱一个人才能这样啊?”
没有回应。
她从苏寒的肩膀上抬起头看,他闭着眼睛,呼吸沉稳,不知什么时候睡去的。
苏佳忆把注意力从屏幕上挪下来,托着腮认真看他。
刘海被剪得短了些,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浓密的眉毛,似乎是这些天太费心,他眉间隐隐有一条竖纹。
她把手搓热了点,手指小心地抚摸他的眉毛。
随着她的动作,他长睫毛一颤,随即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掌一如既往温暖,包裹着她的手,轻轻移到唇边。
吻细细密密地落在她手背、手心、指尖,消融在他温热的呼吸里。
“睡一会吧。”他说。
她便安然躺回他的肩膀。
从电影院出来,他们又去了海边,望着海面上大桥的五彩灯光吹风。
他们聊奇形怪状的石头,聊忽明忽暗的星星,聊她因为写字太用力而有些弯曲的右手。
这一晚,没有扰人的疾病,没有混乱的场面,只有夜里的风和少年人清澈的呼吸。
天色渐亮时,苏佳忆恍惚中觉得昨晚像一场梦,更像一次短暂而又快活的私奔。
奔向曾经她梦寐以求的,只有他们两人的远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