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躺在她面前的苏寒,似乎力道都已不复存在,就算是毫无意识知觉,也能被她抬起来,轻而易举。
在她背上时,他仿佛只是一具瘦骨,摇摇散散,下巴戳在她的肩膀,隔着厚厚的羽绒服,她也觉得疼,疼得想要流泪。
苏寒妈妈说,毫无预兆,他只是想要进屋拿相机拍张照,就直接倒在了半路。
苏佳忆在路上就把情况给陆呈熙说了一遍,一到医院,陆呈熙就在救护车下迎接。
看到苏寒的那一刻,他手握成拳,紧紧地,砸向墙面。
苏寒直接被送到手术室,一拨接着一拨的医生进去又出来,递给家属各种签字的文件。
苏佳忆在一旁听着,只能听得到手术的风险,瘫痪、失忆或者是死亡。
那些资深的医生给不出其他建议,就面色凝重地承诺尽力。
没有人有办法,事已至此,只能赌一把。
冷悠悠的走廊里,苏佳忆靠在墙边,手指一珠一珠地划过她当时在庙里买来的手串。
僧人给她的那几句咒,她早已烂熟于心,嘴唇翕动,反反复复地念着。
有几排铁质座椅也默默站在一边,大概是因为冬天到来,它们被套上暗绿色的棉布罩子,和那些医生的手术服一种颜色。
时间一点点过去,这里始终安静着,时不时有医生护士跑出来又跑进去的脚步声划破寂静,再重归寂静。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鲜红色的“手术中”终于暗下。
有医生出来说手术还算顺利,但是这天晚上是危险期,监护病房外需要留个家属。
苏佳忆记得他,苏寒和她提起过,这位医生的保温杯里最喜欢泡玫瑰花茶。
和第一次那样,苏寒躺在病床上,被推进监护病房。
他身上盖着被子,一双脚却露在外面。
苏佳忆下意识伸手,想帮他拉一拉被子,床边的护士眼疾手快,一把拦住了她。
趴在玻璃上看了许久,苏寒的情况渐渐稳定,苏佳忆还是决定先回家。
后续需要继续住院,她得回去拿些必需品、收拾一下房间。
这些理由自然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挡住了最根本的原因——她不愿看到苏寒这个样子。
似乎看不到,这件事就不存在。
已经凌晨,整条街道都沉睡,偶尔有辆车呼啸而过,闯入冷寂的夜。
苏佳忆浑噩地一路走回家,十五分钟的路程,苏寒上班时就是走这条路。
随着灯光亮起,家里一片狼藉不加修饰地出现在苏佳忆面前。
扔在地上的围裙,散落的拖鞋,慌乱中打翻的水杯,和做了一半的晚餐。
空气中的饭菜香味还在,并没随着时间流逝消散太多。
苏佳忆胃里一阵翻涌,她压着眉吞了口口水,把窗都打开,蹲下身一点一点收拾。
冷空气不留情地灌进温暖的房间,将苏佳忆吹得越来越清醒。
房间里处处是苏寒的痕迹,花瓶里是他新换的花,书桌上是厚重的医学书籍,相框里是他笑得热烈……
看到厨房里那个熟悉的场面,苏佳忆没忍住,手捧着脸呜咽哭起来。
她仿佛看见苏寒依然孩子气,从口蘑上掰下来杆茎,一根一根歪歪扭扭地立在饭桌上,在她面前,摆成一个明朗的爱心。
苏佳忆没再像以前一样,一边骂他幼稚,一边将它们扫进垃圾。
她沉默很久,擦干脸上的泪水,退出了厨房。
这一次苏寒在ICU里待了两天,直到情况稳定,才转回普通病房。
元旦假期就这样过去,这天倪清月还气势汹汹地过来,嘴里念着苏寒讨厌,占用大家的假期。
他们都以为只要出了ICU,苏寒就能像正常人一样,有精神,有力气。
可是当看到苏寒,没有一个人能说出一句话。
他始终睡着,像八爪鱼一样,从身体各处延伸出管子。
因为不能进食,胃管从他鼻子里插.入,往身体里输着营养液。
在护士的要求下,苏寒的双手被绑在病床两端的床栏,以防他觉得难受意识不清时,将身上的管子拔掉。
除了疼痛,没有人能轻易叫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