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断了就断了,这种东西本就不应该有,早就想扔了它了。”
杰娜把长长的链子收在手心,红宝石和金链子交错在阳光下闪着诱惑的光,令人眼前一亮,然后振臂一挥,她扔了。
“黄金可以卖钱。”库尔索亚说。
“这种东西有罗伊安家族的专属标志,不可能用于流通,而且买卖是死罪,你想死吗?”杰娜认真的看着他,想听他的回答。
“不。”库尔索亚说,我想好好活着,好好的看着你。
“罗伊安小姐。”
罗伊安?不说她都快忘了自己和罗伊安家族的关系了,“什么小姐,叫我杰娜吧。”
“好的,杰娜小姐,我希望……你可以自由,爱和自由。”
“爱是自由的。”这句话比她在书中念到的任何的话都美好,虽然还不太理解,但是她知道,那真的很美好。
晚上和邻居换了一些面包和果酱,杰娜认为这个适合早上吃,但是在库尔索亚的建议下,两个人看着月亮,吃着涂满蓝莓果酱的面包也是一种独特的感受。
“我的父亲甚至连果酱都没有吃过,这么香甜的味道,他也应该尝尝。”库尔索亚想起小时候总是啃食一些杂菜和长不大的农作物,偶尔的好伙食,父亲和母亲也会让自己和妹妹先吃,在那个碎片如雨飞的时代,他听着爆破声醒来,看着父母和妹妹被压在废墟下挣扎最后一动不动,从此他走上了逃亡的路途。
“你的家人一定会吃到很多的果酱,他们会保佑你幸运的。”
杰娜吃掉最后一口带有果酱的面包,用小帕子擦了擦手,库尔索亚去了楼下,有一位年长的妇人需要他的帮助,杰娜喜欢这个窗户,她经常趴在窗边天望着天空,还可以看见对面楼上的小孩子朝着她笑眯眯的打招呼,街道的夜晚也热闹的像白天一样,只是人们不会很吵,大家都在交换着今天开心的事情。
他们没有干净的衣服,没有珍稀的宝石装饰,没有上过学不识字,甚至有时候没有礼貌的直接叫喊你的名字,并且硬塞给你一些你并不喜欢吃的食物。
人们经常会因为一件小小的事情而笑的前仰后合,也会因为一件应该习以为常的事情感到伤心而愁云满面一整天,在这里,人们总是会把表情用到极致,把心情挂脸上,父亲说那是鲁莽的,她曾经这样认为,但现在,她有些怀疑父亲说的话。
库尔索亚在外墙顺着**爬上窗口,把出神的杰娜吓了一大跳,内心其实很惊喜,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递给她一个包袱。杰娜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一件浅蓝色的衣裙,摸上去比那件绿色的裙子柔软的多,闻起来有一点淡淡的香气,看起来有些老旧,却依然干净。
杰娜惊讶的看着他,想问他从哪里来的,这里可没有年轻的女子。库尔索亚摸摸鼻子,视线飘向远处,“楼下的妇人送给你的,这件衣服她穿已经不合适了,她说你穿上应该会好看。”
浅蓝色的眸子像是映着万千星辰,永远都看不够。
杰娜高兴的关上房门,迅速的换上了那件浅蓝色衣裙,没有了腰上的黄金细链有些不适应,但穿起衣服来还是舒服了很多。
换好衣服后,杰娜对着少了一半的镜子转了一圈满意的点点头,顺便整理了一下头发,然后轻轻地打开门,她以为能够看见库尔索亚惊讶的表情,结果她扫视了一圈什么也没看见,他早就顺着**又爬了下去。
“喂!索亚!库尔索亚!”杰娜探出身子朝着楼下喊他的名字,他抬起头来看着傻乎乎一脸开心的她朝着他招手,也笑了出来。
“谢天谢地,看起来你的夫人很喜欢那件裙子,谢谢你今天能来帮助我这个老人,请代我向你夫人问好,祝她健康,快乐,快回去吧库尔索亚先生,祝你们有个好梦。”老妇人笑着看着他。
库尔索亚一点点惊慌,赶忙解释道,“额......她......不是我的夫人......我们......只是......”
老妇人笑着点头,“现在还不是夫人吗?今天我看见你收下了她送给你的勺子。”库尔索亚震惊,老妇人继续说,“别担心,我只是路过,不小心看到,你未来的夫人很美丽,虽然有些小脾气,但是很善良。好了,快回去吧,不然的话她该担心了。”
库尔索亚从未觉得这两层台阶如此漫长与沉重,我进来了。他进门之前先提示了一声,等听到里面回答之后,他才推门进去。
杰娜站在窗前,因为那里有明亮的月光,看见库尔索亚进来之后,杰娜拈起裙子一角向他行了一个谢礼,然后笑盈盈的等着他的赞美。
“怎么样?”
“很好。”
“没了?”
库尔索亚想了又想,“这条裙子......穿起来......会硌的皮肤疼吗?”
杰娜放弃了期待,摆摆手回了房间,躺在床上一阵郁闷。赞美的话这么难讲吗?以前那些人可真是张口就来,说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如今想听一句小小的赞美都要费好大的力气。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越想越郁闷,然后猛地坐起来连鞋也没有穿跑去开门。
库尔索亚躺在木板搭建的简易床上,似乎已经睡着,门口的地上放着一个花环,是白日里在田野里他做的那个雏菊花环,安娜轻轻拿起花环凑在鼻子前闻了闻,她从没有闻过这么香的花,或许是他们生长在田野里,夕阳下的原因吗?
杰娜蹑手蹑脚的走到熟睡的库尔索亚身边,浓密的睫毛,浅蓝的眼睛被遮住了,高挺的鼻梁,不同于那些酒囊饭袋的是他有黝黑的皮肤和健壮的肌肉,能够轻松的把掉下来的小鸟送回树上鸟窝里,也会把自己的晚餐分给刚捉到的野兔子,身边的人有困难,他从来都是一口答应,也没有各种理由去推脱。
这样的人和父亲说的贫民和难民一点也不一样,她抬手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脸颊,然后盯着手指搓了搓,不会像父亲说的那样,手上长满脓疮,她不知道是还没有长出来,还是父亲在撒谎,心里原本的信念开始动摇了。
第9章 九
战争这个东西从来都不是靠祈祷就能躲过的,平静的日子过了没几天,头顶呼啸而过的飞机震得心脏快要掉出来了,之后遍地的残败彻底震惊了杰娜。
各种呼救和绝望的**充斥着耳朵,库尔索亚朝她拼命的喊着,可她的双腿像被荆棘缠住动弹不得。回头望着这条街,绿色的眼睛看到的是洒满红色的世界。
一架架呼啸而过的飞机上印着巨大的标志,她死都不会忘记的,刻进她骨头里的“罗伊安”的贵族标志,她曾经引以为傲的贵族身份现在正在进行放肆的屠杀,这里是海国的边界,他们自己的国土,自己的家园,为什么会对这里进行攻击,为什么是罗伊安,又或者,这本身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谋杀,她彻底不明白了。
库尔索亚看到楞在原地的杰娜,他在地上捡起一块红色花纹的方巾撕成布条系在一起,穿过人海,朝她逆行过去。杰娜看着他奋力的挤开人群,双眼模糊,这一刻,她重新理解了库尔索亚眼中的自己,也理解了那些难民眼中的贵族,不是羡慕和向往的存在,而是恐惧和逃避的撒旦。
原来,魔鬼和长脓疮的人,一直都是她自己。
“系在腰上,跟着我,我们会没事的。”库尔索亚把方巾递给杰娜,红色的花纹看着甚是眼熟,突然想起那把勺子。
对,是那个老婆婆,杰娜不敢相信,可是又不得不相信,她已经很老了,跑不动了,而且,自己脚下就是散落一地的勺子,杰娜停住脚步,哭了起来。
“杰娜,你听好,我们没时间哭了,再浪费时间我们都会死在在这儿,你永远也不能回家了!”这么长时间以来,库尔索亚第一次大声的对她说话。
这一路跌跌撞撞,不停的奔跑,完全没有喘息的时间,他们和所有人都走散了,飞机飞过的地方,皆是疮痍。杰娜坐在被烧焦的草地上,顾不得脏净,满脑子都是呼喊,闭上眼睛都是流成河的鲜血,到处是库尔索亚说的碎成一块一块的身体。
一直以为恶魔在身边,却不曾想过自己就是恶魔。这怕是她16年人生最大的一个笑话了吧。
一线之隔的国家,有人举杯欢饮,纸醉金迷,有人家破人亡,胆战心惊,所以这是上帝给自己的惩罚吗?
“为什么要救我?”
库尔索亚扭过头看着她,思考了好久才说到,“之前也救过你,不差这一次。”
“你看见飞机上的图腾了吗?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杰娜黑着脸冷着语气问,库尔索亚点点头,没有说话。
“为什么还救我?我可是罗伊安。法勒凯奇的女儿,天上的飞机全部听属于罗伊安家族,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绿色的眼睛里满是痛苦,库尔索亚摇摇头,“我相信你。”
杰娜把脸埋在手里,呜呜的哭着,连她自己都讨厌自己的时候这个人还是那么傻的相信她,不管自己说什么做什么都认为她是个好人的傻瓜。
她是罗伊安家族第八世第二十一个孩子,她的爸爸娶了五个妻子,一共有九个儿子,十一个女儿,每一位都因为罗伊安而尊贵。外人很羡慕罗伊安城堡记里的每个人,即使是佣人,也是高人一等的佣人,每个人都以身在这里为荣,杰娜却不这么想,可能她不怎么受待见吧。
杰娜是最小的妻子生的最小的女儿,她出生的时候,好像没有几个人真心的为她开心,甚至是她的母亲,每每看见自己那种失望的表情深深地刺痛了她的眼睛。父亲只喜欢金钱,哥哥只喜欢权利地位,姐姐只喜欢贵族,母亲看不出她喜欢什么,她好像什么都喜欢,又好像什么都不喜欢。她呢,她也不知道,看见什么就要什么吧。
长这么大,母亲从来都没有对她笑过,母亲用一张温柔优雅的脸面对所有人,把冰冷严厉留给自己,这么多孩子,只给了自己,或许她更喜欢儿子,因为儿子有机会继承那座城堡和庄园。
女儿只是一件物品,被挑选的物品,为了证明女子贞洁,她们从小就会在腰上会系一条黄金打造的镶有宝石的链子,只有她的丈夫才可以打开,然后融化,重新锻造后留给下一代。每一次的成年聚会都是展示会,女子像一块案板上的猪肉一样,让人看看哪里好。
她厌恶那些衣冠楚楚的人用令人作呕的眼神在自己从头到脚的游走。恶心至极。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生活的这个城市是这么肮脏,每一个穿着华丽微笑的所谓有修养的人都是那么的肮脏,虚假。恶心,身处在这个精美的珐琅瓷器,真的很恶心。
“你准备去哪?”杰娜问,手上脚上的伤口还隐隐的往外冒血,现在的她已经没有关系了。
库尔索亚把方巾拆开去找了水浸湿,一路快速跑回来,把方巾递给杰娜后,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去一个最远的地方,北边,或者东边,也可能是西边,南边是回不去了。”
杰娜握着红色花纹的方巾,被浸湿后的红色花纹更加的醒目刺眼,“你知道最远的地方,请带我一起去吧。”
库尔索亚愣住,杰娜的泪珠从绿色的眼睛里涌出来,一颗一颗的掉下来,他接不住。
“好。天一亮我们就走,去北边,那里有和平。”
两个人在树下休息,说好等到太阳升起地平线的时候,他们就绝不回头的往北边去。天还没亮,距离太阳升起估计还要很久,一阵狂风和机械的轰鸣声把两人吵醒。
两架带有罗伊安家族图腾的飞机落在远处,狂风吹的遍地雏菊摇摇晃晃,花瓣几乎谢了一半。杰娜隐约看到一群人从飞机上下来,其中有个人指挥着,然后人群四散开来。一种窒息感瞬间笼罩在杰娜身上,比飞机飞过头顶还要压抑的绝望。
“走,快走,快!”杰娜紧张的快要哭出来,心脏不规律的收缩着让她喘不上气,四肢的血液仿佛倒流回心脏去救援,她没有力气,只能凭借着唯一的信念向前跑去,不知道时候停下。
库尔索亚知道杰娜已经快跑不动了,“你想回去吗?”
“不,我不想,我不回去,求你不要丢下我,求你带我走。”杰娜望向那双浅蓝色的眼睛,好似一片天空,那里是自由。
“好。”
库尔索亚第一次握住了杰娜的手,紧紧的抓着,带着她向前跑,可是四条疲惫的腿怎么能跑得过训练有素的军队。
那群人把她们两个分开,紧握在一起的手想要抓紧,最终还是被撕扯开,库尔索亚被压着跪在地上,他想挣扎却被狠狠地打了一顿,直到倒在地上爬不起来,血污沾满了半张脸,健壮的胸膛也成了血流的必经之地,周围白色的雏菊被染的通红,沉重的抬不起头。
杰娜哭喊求救,不管她哭的多么的撕心裂肺,周围一群人没有一个听她说话,甚至都不正眼瞧她,就像一个个的傀儡人偶,受了一个叫罗伊安家族的咒语。她看到了从后面悠闲走过来的父亲,他衣冠整洁,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露出了鄙夷的眼神。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真丢罗伊安家族的脸。”
杰娜的手被仆人别在身后,她恶狠狠的盯着她的父亲,“放开我,我让你放开我!”
法勒凯奇抬起手甩了杰娜一巴掌,“这么久连规矩都忘了,看来被那个人带坏了。”
杰娜死命的挣扎着,从小看她长大的佣人伸出手突然探向她的腰间,杰娜立即明白了她要做什么。
“你别动我你这个下人,拿开你的脏手,不然我会杀了你。”她咬着牙挣脱掉,这么多天的流亡,她的力气比以前大了些,可也架不住三四个女佣像捆僵尸一样的捆住她。
那个佣人神色冰冷的在她腰间摸来摸去,突然脸色一变,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惊恐的看着杰娜,杰娜知道她什么意思。佣人松开手跑到法勒凯奇身边凑到他耳边小声的说着什么,只见他的脸色也骤的一变,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佣人跑回来,再次确认了杰娜的腰部,然后摇了摇头。
法勒凯奇大发雷霆,一把抢夺下旁边士兵的枪,瞄准了被抓着头发拎起来的库尔索亚,怒不可遏的说,“我要杀了你你这个畜生。”
库尔索亚已经奄奄一息,浅蓝色的眼睛只看得见大哭的杰娜,他抬起手却感觉好沉重。
这几十天里,他不记得她哭过,今天怎么哭的这么厉害,她要回家了,不用受苦了,可以穿柔软的裙子,泡有玫瑰花瓣的澡,吃最美味的松露牛排,她的好日子回来了,不用再逃跑担心了……
“不!不要!爸爸我求你不要,我可以解释,我可以解释求你了,不是他不是他不是他,是我自己是我,和他没有关系你把枪放下,我求求你了你快把枪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