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许季没有回应。
邝伏波晓得表弟心里也清楚，便将后背缓缓靠住座椅后背，张叔已经要刹车了，才悠着一个字一个字的出口：“我们家人，从来不能被别人欺负。”
许季极其短促地笑了一下，双眸始终注视着前方，透过车窗，望着自动识别车牌的大门缓缓对开，汽车驶入小区。
一滴雨点打在车窗上，接着数点，噼里啪啦，密密麻麻，系统很快启动雨刷，两只杆左摇右晃。
陆州，迎来持续一周的阴雨天。
但丝毫不影响附中高一篮球赛的热情，八进四的比赛全部转入室内——放眼全陆州的高中，也就附中繁多的室内体育场馆能做到。
因为室内座位有限，大家都早早来站位，刘玲玲和啦啦队到得比较早，眼睁睁看着座位被一层层填满，后来的人，开始站在过道，再后来的人，只能在两侧进出口扭头张望。
热多，室内热，许季又灌篮了，刘玲玲捂住胸口。
旁边啦啦队员瞧见，关切：“玲玲，你怎么了？”
“太闷了。”刘玲玲移开右手，以掌作扇开始扇，“室内空气流通没有室外好。”
队员环视场馆内的中央空调：“还好啊，空调都开着……”
“那可能是我对空气比较敏感吧。”
“你可能是太累了，你们田径队额外还要跑那么多圈。”
刘玲玲笑了笑，没应声，应该同田径队没关系，毕竟现在训练都推到篮球赛后了，今天的跑圈还没开始呢。
……
两个小时后，刘玲玲带着胜利的喜悦，去田径队训练场馆报道。
李睿华严格按照课表训练，今天又是负重训练，法特莱克跑后，放给队员五分钟休息时间。
长跑组那边比短跑组早三分钟休息，刘玲玲和袁斐然趁着两分钟的共同时间说话，身子似倚非靠，站在墙边。
袁斐然交叉双腿。
两人都瞧见一个个头不高的男队队员朝这边走来，近了些，看清楚，袁斐然不认识，刘玲玲认出是杨李冠霖。
“玲玲同学。”杨李冠霖声音里也含笑。
刘玲玲笑着点头，最近每天至少要同杨李冠霖打三、四遍招呼。
杨李冠霖脖子前伸：“我想找你说点事……”他看一眼袁斐然，“方便吗？”
“不方便。”袁斐然旋即丢了一句，自己正同玲玲聊天，哪来的没眼力架衰男？
刘玲玲不似袁斐然那样冰山脸，眉眼和和气气：“没关系，杨同学，你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杨李冠霖脸上笑容不变，却挨到长跑组集合后，才开了口：“我们班今天又赢了。”
“是啊！”说起这事，刘玲玲脸上的笑由假转真，“大家都很高兴，谢谢你们的努力。”
“努力……大家谢谢我——”杨李冠霖重复刘玲玲的话，“只怕我要辜负大家了。”
“怎么了？”刘玲玲微微张唇。
“唉。”杨李冠霖先叹口气，“我这个人，从来没在背后讲过别人坏话，但是这次关乎班级荣誉，我才忍不住，找个人把把心里的憋屈。”杨李冠霖望望四周，“班上不方便讲，也就田径队，只有你和我是四班的，所以找你讲，不介意吗？”ＨΤtpＳ://m.5ΑtΧt.℃óΜ
刘玲玲接住杨李冠霖投来的目光，微笑摇头。
“我觉得许季……太自大了，甚至有点毒。”
“不会吧？他平时很热心帮助的啊。”
“每次啊，场上他都打独球，已经连着三场了，每回我让他传球给我，他都不传。我晓得自己体能和技术都不如他，他是天赋型选手，得分主力，他想独打，我没怨言，只是……心里就是有点难受，可能还是我不够包容吧！而且我也有点为我们张队长不值，张队长校队的，打那么好，许季也不传他！”
杨李冠霖说到这，侧头观察刘玲玲脸上表情，续道：“你没发现，许季已经场场都是我们班得分最多？”
第43章
刘玲玲的声音比头顶照下的日光灯还柔和：“篮球我是外行，给班里加油兼看个热闹。你们这些内行看得出来的门道，我不懂，就不评判了，但……也许你是误会呢？许同学平时还蛮心胸宽广，乐于助人的。”
杨李冠霖旋起嘴角：“不是误会。”
“那是你同他有过节吗？”
杨李冠霖心头瞬冷，忆起那日与友品评刘玲玲袁斐然，许季转过头就来怼。
他谁啊？
杨李冠霖的声音同样是温和，皎洁的灯影柔光，眼睛睁大，眸内透着迷茫：“我想了想，没什么过节啊……不过我这人粗枝大叶，是不是有哪件小事我自己不记得了，许季同学却放在心上了？”五ＡtΧτ.℃οm
“你都不了解，那我更不清楚了。”刘玲玲迷之微笑。
杨李冠霖启唇，正要接话，刘玲玲却抢在前面，继续说：“不过，刚才杨同学你自己不是说了吗？都是小事，你又没放在心上，而且许同学哪怕真的打独球，你也没怨言。既然这样，算了吧……”
杨李冠霖缓慢合上唇，吞咽一口。
“那——”刘玲玲朝杨李冠霖歪歪头，声音清脆，“——就这样吧？我去继续训练了！”
她往李睿华边上集合，迈两步后还要转身回头，冲杨李冠霖笑笑，永远带来朋友般的春风，找不到破绽。
杨李冠霖笑着摇手，道别，转回身去，瞬间垮下脸来。
须臾，突然嘴唇张合，像在自言自语，却无声。
他的嘴角渐渐泛起一抹冷笑，唯一的温度是期待和得意。
时光跳过周末，来到周一。
八强的四组比赛同时进行。
张锡豪集合所有队员，从四班出发，一起去篮球场。许季对进行式聊天毫无兴趣，主动走在队末，同其他人隔着一步半的距离。杨李冠霖原先在前面，笑着聊着，渐渐退至与许季平齐。
他笑望许季，并不出声。
许季瞥他一眼，缓缓开口：“之前说的话，希望你还记得。”
在小组赛最后一场，临近赛末，四班大比分领先时，许季曾走位到杨李冠霖身边，忽然警告杨李冠霖，“三场比赛，你情愿丢三十八分，也不想配合我。小组赛不影响大局，我可以无视。但之后淘汰赛，你再这样，我为了四班，不会再传球给你。”
当时杨李冠霖立刻表态，自己淘汰赛一定以大局为重，注重团队精神。
现在的杨李冠霖也是一样，笑着直点头：“记得、记得，你放心。”
声音却极小，前面的队员听不清，只当两人关系不错，聊得热络。
许季合上线条完美的双唇，脚下步子跨大半步，与杨李冠霖保持距离。
八强赛如期进行。
四班VS五班。
一开始许季拿球，没有嫌隙，传给杨李冠霖，到了数十分钟后，杨李冠霖拿球立定，不能再走，前面又有五班的高个球员格挡，许季就在他后面，他却毫不犹豫跳起投篮。
被盖。
五班球员猿臂一捞，抢过球权。
场边助威的的啦啦队员，包括刘玲玲，看不出深奥，都以为杨李冠霖单纯被盖，一阵哀叹。
场上不远处的许季，却目光凝重。
他开始不再传球给杨李冠霖。
例如，许季拿球立定，杨李冠霖主动跑到许季身边，抬双手，掌心向内招：“许季、许季！”
许季也不传他。
反而跳起，超远距离三分。
球进，离着篮筐近的同学，能听见篮网的“唰”声。
刘玲玲领着啦啦队欢呼，脸上的笑容却稍稍显得僵硬。
跳完，落地，有啦啦队员小声议论：“不过……刚才许季为什么不传杨李冠霖啊？”
“想自己得分呗！”
字句一下撞见刘玲玲心里。
这一球，其实她也看“明白”了。
之后，刘玲玲开始留心许季与杨李冠霖的合作——作为队友应该用“合作”，但实际观察后，却觉得是“交锋”。
许季的确如杨李冠霖所说，没有一次传他。
很明显，是故意。
刘玲玲没有做声，照旧热情助威。
一场场比赛，四班挺进四强，再进二，再到决赛巅峰对决。
四班的对手是十八班，跟四班一样，也是黑马，一路碾压对手上来——据说他们班的主力也能灌篮。
刘玲玲到底有些担心。
下午，第三节 课与第四节课的课间，她捏着手指转了会，起身去走廊上，找到与其他男生玩撞脚的张锡豪。
“张锡豪。”
张锡豪听见喊，放下腿，然后被惯性冲来的男生重重撞了下。
“靠！我脚都放下来了你还撞！”张锡豪愤怒回应，而后揉着半边身体，皱着眉头走来刘玲玲身边，“什么事啊？”
“我想问你一下，关于篮球赛的事。”
张锡豪旋即站直身，双臂垂下：“你说吧。”
“你觉得班队……还团结吗？”
“很好啊！”在张锡豪心里，能挺进决赛，那定是大伙齐心协力。
他甚至已经默默把所有队员当铁哥们了。
张锡豪握拳，脑海里搜索半天，整句英文：“Teamworkisverygood!”
刘玲玲没再多言。
赛前，篮球宝贝表演结束，换到队员们上场。
刘玲玲与每一个上场队员击掌打气，就像前面每一场那样。
到了许季，他太高，她正准备踮起脚尖，许季却已将手臂压下，凑近刘玲玲掌心。
“啪！”
感受对方掌心的温热。
刘玲玲春温一笑：“加油！”
“我会的。”许季竟破天荒回应了一句，但眸内仍是无波无澜的深潭。
刘玲玲抬了下眉毛，犹豫数秒，还是加了一句：“一定要加油哦！大家要放下私人恩怨，发挥团队协作精神！”
说完举起双手，握拳，点头肯定。
刘玲玲突然瞧见，许季眸内的潭水不知怎地搅混，那圈圈波纹，好像全是委屈。
刘玲玲上回见这种眼神，还是小区里的流浪狗大黄被外来人打了腿，流露出来。
刘玲玲斟酌片刻打算再开口，比赛却已开始，许季上场了。
前面二十来分钟尚且平静——许季似乎有意避免与杨李冠霖碰撞，传球总隔着个中间人，张锡豪。
比赛进行到第二十八分钟，避无可避，许季如前面数场，再次站在三分线外。
杨李冠霖示意传球，声音响亮：“许季，传我，传我！”
许季双掌抱住篮球，微小几不可查地转了下篮球。他右臂高抛，无人能截，篮球落入杨李冠霖手中。
杨李冠霖很快被十八班球员堵住，他运了好一会球，不断反手和胯.下，却晃不过去。许季见状，上前帮他格挡，拦截活力，杨李冠霖迅速上篮，得分。
这还是他本场比赛得到了第一个两分。
换十八班发球。
四班队员纷纷跑回自家半场，杨李冠霖主动与许季跑到一处，都在右侧，笑着说：“我同玲玲说，要她跟你做工作，让你传我。哪怕……我依然不会传你。”
许季紧闭双唇，脚下跑动，准备换防到左侧。
“我说什么玲玲都会答应，因为她是我女朋友。”
许季听到杨李冠霖这话，脚步瞬滞。
两秒后，他抬起左脚，继续移动，亲启双唇，回应杨李冠霖：“你又做梦。”
“没有做梦，玲玲的一血我都已经拿下了！”杨李冠霖声音稍稍有些高，附近一个十八班的球员听见望见。
许季突然转身，“咚——”，右拳对准杨李冠霖脸颊，重重一击。
杨李冠霖顺势倾倒，晃了几下才重新站稳，许季起手拽住杨李冠霖的球衣领子，狠狠盯着他。
许季的眼神是杨李冠霖从来没见过的，几乎不像活人，杨李冠霖有些害怕，却仍壮胆囔起来：“你怎么打人呀！”
捂住脸颊。
无论是四班还是十八班，已经有数名球员跑过来，教练见状吹了暂停。
张锡豪最先靠近，一手抓住许季胳膊，一手扯杨李冠霖衣领，想将手和衣领分开：“哥们，冷静，冷静。”
后来是黄杰过来，按住许季另一只手，同张锡豪一起，把许季往后拽。
杨李冠霖见许季双手被制，突然跃起：“你为什么无缘无故打我呀！”
他小指留着长指甲，说着对准许季右眼珠插.入。
第44章
许季捂眼，再次举起拳头。
然而杨李冠霖却迅速拿开手，一脸茫然：“我、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跟你一般见识，也动手了……”
“哎呀！”张锡豪在旁看着，心急如焚，大家都是好兄弟，不想看到任何一人受伤。再则，他压制许季处在同一边，看不见许季被戳的是眼睛，以为事小，“你俩到底怎么了？分开、分开！”喊上其他队友，强行拉远杨李冠霖和许季，甚至连十八班的校队队友都喊过来帮忙。
“别打赢别人班，自己班上先内讧，不怕笑话啊？”张锡豪说完这话，许季嚅了嚅唇，杨李冠霖则是低下头。
张锡豪面朝裁判举臂，履行他作为教练的职责：“裁判，我要换人。”
换下杨李冠霖，改由另一位四班男生替补上场，以此彻底分开许季和杨李冠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