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棋自己也在反复过剧本，用笔在旁边写写画画，记下一些关键点和比较合适的引导词。他感到有点紧张，生怕自己失误影响利俐的生意。利俐那个合伙人朋友有正式工作，只出钱不出力，所以“寻意时光”由头到尾都是利俐自己一个人扛起来。“寻意时光”对利俐的意义，祁棋深知肚明。他不敢去想自己会有什么失误，而是拼命回忆利俐是怎样做侦探的。
就这样，祁棋发现自己对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手势、怎样把控节奏、怎样引导玩家发现证据记得一清二楚。
到了时间，祁棋换好衣服，打扮成侦探的样子，去直面那七位“嫌疑人”。
三个小时后，剧本杀结束，祁棋看到了匆匆赶来的利俐言笑晏晏地把这几位忠实的顾客送到门口，还从店员手上接过准备好的礼物送给他们。她脸上笑容之灿烂，一点都看不出她家里出了事。
祁棋作为今晚的侦探，也跟着去送客。其中一位女玩家找他要微信，他礼貌拒绝了。
“谢谢你今晚救场，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利俐回到仓库，随便找了个沙发坐下，然后叫店员收拾东西。
“没事。你家里怎样了？”祁棋倒了杯水，塞到利俐手上。
“我外甥被自行车撞了，左手手臂骨折。”利俐收起营业微笑，双手拿着杯子，一口气把水喝完。
“严重吗？”
“医生说好好养伤，以后不会有问题。”
“他不是很喜欢拉小提琴吗？这下他短时间应该不能碰琴了，我想他一定很难过。”祁棋又帮利俐倒了水。
“我让他拉小提琴，只不过想他有个爱好，没指望他能做个音乐家。”利俐抬头望天花板，“我对他唯一的期望，就是做个正直善良、独立自爱的人。”
“他爸爸妈妈呢？”祁棋顺口问道。
“我姐姐——不在了，那个男人，我不会让他靠近我们家的。”
祁棋分明感觉到了利俐平静的面孔下暗藏的恨意。他一下子就明白这是利俐不可触碰的点，便不再多说。“你都不知道我今晚有多紧张！好几次我都差点把凶手爆出来了。”
“他们都说玩得很开心，觉得很值，还说明年要继续玩。”利俐终于真心实意笑了，侧过身来直视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祁棋，我很高兴我认识了你。”
第22章 第 22 章
祁棋辞职的事没两天就传遍了公司，和他相熟的同事一个个进他办公室“慰问”。劝他留下的和支持他离开的各占一半，然后就祁棋请吃饭一事上达成了共识。
应付同事花了祁棋一整个下午的时间。他开始有意识地逐步把东西搬回家，这会儿正双手插兜绕办公室走了一圈，看看有什么今天就可以带走的，这样到了正式离职那天就没那么狼狈。
有人在敲门，祁棋说道：“请进。”
是Doria。
她神色不安，不停地绞动双手，进来好一会儿才好慌里慌张地带上了门。
“祁总，你要走了吗？”
“还没呢，还有差不多一个月。”想到辞职，祁棋心情很是轻松。“到时我请吃饭，你记得来啊。”
“谢谢祁总。”Doria做了个深呼吸，但似乎更忐忑了，整个人仿佛被放在开水上烧。“我有件事想对你说。”
“说吧。”祁棋回到办公桌后面坐下，“如果可以长话短说就更好了，我女朋友还在等我吃饭。”撒谎这事，一回生二回熟。
“就是关于祁总女朋友的。”Doria终于放下手，在祁棋示意下找了椅子坐下。“我们公关部下午和杜总开了会，开完之后杜总留在会议室，我们就先走了。后来我发现我的口红落在会议室了，我就回去拿，然后听到杜总在打电话。”
“他说了什么？”
“他……他说了你一些比较不好的事，好像是美国总部那边因为你辞职的事有点责怪他了。他接着说……”Doria咬了咬下嘴唇，“我转述一下吧，大概就是‘祁棋既然走得那么干脆，我也不能吃亏，他女朋友我一定要拿下来。夫债妻还，就是这么个道理。’。”
祁棋表面上还维持着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还有其他的吗？”
“我不想转述了，”Doria摇摇头，“反正就是很不尊重人。”
“我知道了，我会保护好我女朋友的，她也会保护好自己。”祁棋的眼神瞬间冷硬了不少，“谢谢你和我说这些。出了这个办公室，你就忘了这回事吧。”
“好的，祁总。”Doria站起来，满目柔情地看着他，“祝祁总事业步步高升，生活美满。”
“我也祝你工作顺顺利利。”祁棋把她送到办公室门口。
同为男人，祁棋并不惊讶Rex有龌龊的想法，但并不意味着他不生气。他辞职是他的事，把火烧到无辜的人身上算什么正人君子？Rex似乎把利俐当成了一件物品，有用的时候可以牺牲，无用的时候就自己享用。祁棋打心底里瞧不起他。
听完祁棋的话，利俐在电话另一头说道：“他今天确实约我了。”
“约你做什么？”祁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我却资金开分店，说帮我拉投资，约我周末吃饭。”
“他或许可以帮到你，但你会付出其他代价。”
“我当然知道。”利俐爽朗的笑声传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上…床那晚，我们在酒吧遇见，那时我很气很暴躁？”
“我只记得你那晚很漂亮。”祁棋如实说。
“哎，男人啊。”利俐叹气，“那天晚上，我去见了一个同样说给我拉投资但是心怀鬼胎的人。我以为好好谈还是会有结果的，我对这个项目是真的很有信心。结果嘛——说了老半天还是一场财色交易。”
“然后你就走了？”
“然后我就遇到了你。”
祁棋的心里暖呼呼的，甚至不在意米米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把减肥粮踢翻。“你要答应Rex的邀约吗？”
“说实话，我不认为这个小项目能入你们公司的眼。他肯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利俐淡然说道，“不过他约的是午饭。我想他大概不会在公共场所对我做什么。我想去听听他怎么评价我这个项目，他的专业能力我还是相信的，你已经很厉害了，他能做你上司，总归有点过人之处。而且——他总会装一装文明人吧？”
“把你的电击棒、胡椒水都带上。”祁棋闷闷补充道。
“这是自然。我不会让别人把我不想做的事强加于我头上。”
“要不，我陪你去？”祁棋问道，“有我在，他应该会收敛吧。”
“巧了，他叫我不要带上你。他说要和我讲讲你的事。”
“我的事有什么好说的？你不都知道了吗？”
利俐笑道：“这我可不敢打包票。总之，我会小心的。”
虽然祁棋相信利俐能保护自己，但他还是不放心。他要利俐发个定位给他，他去附近待着，随时支持。利俐快被他如临大敌的样子笑死了，不过也随他去了。到了星期六中午，如他要求发了定位给他。
好巧不巧，今天大伯一家过来吃饭，祁棋被勒令回家见人。祁棋只好回了一趟父母家，和大伯大伯母聊了一会儿，倒水切水果样样做齐，然后随意扒拉两口饭找了个借口离开。
利俐没发任何信息过来，想来应该是没什么事。尽管如此，祁棋还是快马加鞭去到她发来的地址。Rex把午饭订在了一家五星级酒店的中餐部。S市那么大，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都能吃到，非得去酒店？
他刚停好车，利俐就发了语音过来，叫他上咖啡厅找她。利俐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温度，冷到祁棋打颤。他的心揪了起来，不敢想利俐这种表现意味着什么。
他一边发微信语音给利俐，跟她说自己马上就到，一边往电梯方向走去。在电梯间，他遇到了熟人。
“叔叔阿姨，最近身体好吗？”祁棋打量思敏父母的装束，一个穿了西装，一个穿了暗红色旗袍，胸前都别了一朵花。他们后面跟着思敏的表姐，祁棋像以前那样叫她一声“表姐。”
“受不起。”思敏表姐撇撇嘴。
“我和你雷阿姨都挺好的，嫁女儿嘛，喜事一桩，心里很高兴。”思敏爸爸勉强笑出声来。
“今天是思敏的婚宴？”祁棋问道。
“高人说今天是个好日子，适合结婚。”思敏妈妈看都不看祁棋一眼。她的脸色看上去似乎她去的是葬礼而不是婚礼，眼角和嘴角一起往下耸拉。
电梯开了，四人一同进去。狭小的空间把尴尬的气氛放大了无数倍。还好他们是去一楼大堂，也就尴尬了十几秒。
“麻烦叔叔阿姨帮我和思敏说一声恭喜。”祁棋按住开门键，好让他们出去。
“她不缺你这一声祝福。”思敏妈妈头也不回地出了电梯。
祁棋目送他们的背影越走越远，突然鼓起勇气叫住了思敏的爸爸。“叔叔，保护好思敏。”
“她是我女儿，我怎么可能不为她打算好？”
电梯门关上，仿佛意味着彻底断绝了祁棋和这一家人的联系。
他上到二楼的咖啡厅，一进去就看到了利俐。利俐面前放了一个四寸的巧克力蛋糕，已经没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在利俐的叉子底下迅速消失。
服务员递了餐牌给他，问他需要什么。
祁棋随便点了一杯拿铁，等服务员走后，立刻问利俐：“你没事吧？”利俐衣服整洁，头发一丝不乱，脸上除了冷漠没别的表情。大概平安无事？但祁棋觉得还是要她回答才能心安。
“我没事。他想对我动手动脚，然后我就把他反手压在地上，给了他一巴掌。”利俐语气之平静，仿佛说的不是她的事。
“然后呢？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利俐放下叉子，喝了一口咖啡。“为了防止他反咬一口说我故意打他，我全程一直有录音，实时将他说的话一字不漏地传到云端。
“那我就放心了。”祁棋松了一口气，“我都没你想得周到。”
“我几乎不信外人。”利俐放下咖啡杯，重新拿起叉子在空碟子上把装饰蛋糕用的巧克力球拨来拨去，“也没指望过别人除了工作以外会全心全意信任我。所以，祁棋……我理解你不告诉我你辞职的事。”
祁棋沉默，安静地看她一口接一口吃完剩下的蛋糕。“我觉得这不是件大事，到了正式离职的那天再说也不迟。我连唐容他们都还没说。”
“我不care你辞不辞职。东家不打打西家，凭你的能力，你这辈子毫无疑问会过得一帆风顺。”利俐垂下眼眸，“我只希望你这个决定是深思熟虑后做出的，而不是因为我。”
“Rex和你说什么了？”咖啡刚好到了，给了祁棋一些缓冲的空间
“他说你是因为他追求我，觉得气不过才辞职的。”利俐说，“祁棋，是真的吗？”
祁棋故意笑出声来，翘起二郎腿，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吃甜品那天晚上，他看到我和你去便利店了。他这种老狐狸当然看得出我们去买了什么。在那之前他找过我了解你的情况，想通过我来追求你。我没答应他。所以那晚之后他就有意无意针对我，推翻我的报告，对我的工作疯狂挑刺。”
“祁棋，对不起……”利俐低下头来，小小声说，然后突然冷硬起来，“这个人情负担，我承受不来。”
“你不用对我说对不起，你反而让我快速看清了他是一个怎样的人。他来公司之后，公司变了好多，不再是以前那个能让我成长的地方。无论有没有你的存在，我觉得我都不会留很久了。所以你不要有心理负担。”祁棋顿了顿，强压住澎湃的心情，勉强云淡风轻地说，“认识你，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事情之一。”
第23章 第 23 章
“我害怕的是，几年后，或者几十年后，你回过头来发现自己这一刻做了一个愚蠢的决定。”利俐已经吃完了蛋糕，正在用叉子划拉碟子上的巧克力酱。“你来之前，我查了你现在就职的公司。那是多少人打破想去的地方。”
“这是无法预知的，所以我不会去烦恼。我只知道这是我当下综合考虑了很多因素做出的一个对我自己最好的决定。利俐，你不需要觉得是你影响了我。”祁棋多么想抓住利俐的手，“反过来说，Rex是因为我才知道你的，说起来我才是一切的源头？这样追根溯源没有意义，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能做的就是取舍。”
“道理我都懂，但我就是心里过不去。我不希望我的存在影响别人的人生。”利俐猛地放下叉子，双手蒙面。
“这不可能。你没影响你父母吗？没影响你外甥吗？他们因为你而过上了稳定的生活，这就是你的存在给他人的积极影响。”祁棋能感觉到利俐有点崩溃，心头很闷，但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这是血缘牵绊，我们给彼此的人生带来意义是理所应当的。除了他们，对别人我一直都抱着分清界限和利益的态度。钱财也好感情也好，我不欠别人，也不想别人欠我。”利俐终于放开手，露出红了一圈的眼眶，“祁棋，我们是不是太越界了？”
“没有，没有。我从来没觉得你我之间谁对谁有亏欠。”祁棋瞬间从原来的位置坐到利俐旁边，他很慌，慌得手抖。“你不是说过没有后悔认识过我吗？”
“我是没有后悔。我就是意识到果然所有快乐必然负有其他很不好的感受。”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难道为了不伤心就选择一辈子逃避快乐吗？”祁棋尝试着把手放到她肩膀上，轻轻拍打起来，“只要你不后悔，我也不后悔，以后等我们老了，回忆起来还是感激、欣喜，那就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