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俐对他背过身子,面向窗外,肩膀微微颤抖。
“你觉得我是因为你才辞职,觉得你对我有了很不好的影响。我想说,你想错了。我真的不在意辞职这件事。递辞职信的那一刻,我全身上下一下子轻松起来。”祁棋这一刻只想从背后抱住她,但除了在床上,他们还没有这么亲密过。他近乡情怯,他不敢,“反而你现在这样才让我心里不好受。”
“祁棋,我们暂停见面吧。”利俐说道。
祁棋愣住了,声音都颤抖起来。“为什么?”
“我们本来就只是friends with benefit的关系,下了床就不应该联系。我们早就违反了这个关系的原则。”
“怎么就不该联系?利俐,在临定古镇的时候,是你主动打电话给我的?每一次你需要陪伴,我都在。难道我对你来说连朋友都不是吗?”祁棋半是委屈半是不甘,说话的速度很快,仿佛想给每一个字加上力道,砸破他和利俐之间那道看不见的屏障。
“这就是问题啊,祁棋。我不该适应你给我的陪伴的,因为我们不可能一辈子都保持这种关系。你会结婚生子,会组织家庭——哪怕你没打算结婚,你也会认认真真找个女朋友吧?到了那一天,我想我会很伤心的。长痛不如短痛,趁现在我和你还没很深的羁绊,赶紧断了。”利俐提着一口气,声音绷得很紧。
祁棋此时此刻真的不知所措。他太了解利俐的性格。如果他强烈要求他们保持之前的关系,只会把利俐吓跑,跑到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可他不说的话,他和利俐很可能就止步于此了。
看着利俐的背影,祁棋心里掠过一阵阵凉意。他是喜欢她的,在他以为自己只是贪图她的身体的时候。他喜欢到生平第一次有了和一个人共度一生的想法。这些年,只有利俐给他这么多情绪感受。愉悦、兴奋、激动、紧张、嫉妒、焦虑、同情、忐忑、愤怒、冲动、心安……只有利俐,连接到他身上每一处神经,一颦一笑都牵动他所有思绪。那错综复杂的神经已经紧紧扣在利俐身上,硬生生切断的话,会很痛的。
祁棋无力地把视线转移到其他地方,试图冷静一下。利俐面对的是一扇正对着酒店花园的落地玻璃。这家酒店以其精美的园艺出名,很多人预定这里的花园作婚礼场地。
从落地窗看出去,正好看到草坪上的婚礼。婚礼一眼看得出是森林主题,风格清新,多用绿色、白色和浅黄色。没铺红毯,用了小白石头代替。每张椅子后面都有对应的鲜花装饰。婚礼入口竖了一张新人的婚纱照。虽然是白天,场地四周也挂上了精致的小吊灯,很是浪漫。
和当初婚礼策划给他和思敏画的蓝图差不多。
宾客几乎都来了,祁棋毫不费力地认出了好几个人,都是以前参加思敏家的聚餐认识的。
他心念一动,一下子从背后抱住利俐,抱得紧紧的,双手覆在她小腹上,然后把头放到她肩膀。“看到下面的婚礼了吗?那是我前女友和她先生的婚礼。我上来找你的时候遇到她爸妈了,我才知道她今天结婚。”
“太巧了。”利俐叹气。
“看着她完成人生一个很重要的仪式,我很开心。”祁棋故意捏出伤心的语气,加大抱她的力度。
“她那么优秀,一定可以经营好人生的。事已至此,你什么都做不了。”利俐说着,摇了摇头,不合时宜地笑了。“这么巧的事情都能遇上,或者说这是上天给你一个抢婚的机会?”
“下面那么多人,一人给我一拳就够我受了。何况现在去抢婚根本改变不了什么,人家都领证了。”祁棋嗅着她头发的香味,满意极了,但还是得摆出一副难过的样子来,“利俐,你陪陪我,你多陪陪我。”他压低声音,听起来像是喉咙卡了东西。
“你活该。”话是这样说,但听不出利俐有责怪的意思。
“我活该。”祁棋点点头,眼角看到婚礼神坛前面站了一个穿白色西装的年轻男人,宾客也都坐满了。最前面一排坐着思敏的家人,还空出一个位子给思敏的父亲。“婚礼快开始了,你陪我看看好不好?”
“好。”利俐不再挺直腰背,反而有点往祁棋身子倒的感觉。
他们不再说话,静静地透过落地玻璃看思敏的父亲牵着思敏的手走上那条白石子路。思敏不喜欢长拖尾婚纱,所以她的婚纱刚好到她的脚跟处。她捧着一束花,头纱覆面,牵着父亲的手走向那个她决定要共度一生的人。
玻璃的隔音很好,一点声响都没听到。可祁棋耳边却响起了婚礼进行曲,节奏对应着思敏的步伐。
看完思敏和她先生宣誓、交换戒指、拥吻、抛捧花,利俐问道:“你现在有没有把自己代入到新郎身上?”
“没有,完全没这个想法。只是有点唏嘘,有一种强烈的物是人非的感觉。”祁棋扯了扯嘴角。
“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我不猜,我不要猜错。”
“我在想,如果你没有退婚的话,你就不会心情郁闷,一个人跑出酒吧包厢,然后遇到了同样郁闷的我。”
“我得谢谢你那时出现了,就好像我很高兴你现在在这里。”祁棋的唇碰到了利俐的肩膀。
礼成,婚礼主持人邀请两方父母上来讲讲话。大老远的都能看到思敏母亲丧着脸,和喜笑颜开的男方父母形成了鲜明对比。思敏的父母讲了讲几句话就把话筒交给主持人,和女婿一家合影的时候脸上更是黑得不得了。也是,女婿旁边除了父母,还有四个姐姐、四个姐夫和五个外甥女、三个外甥,衬得自己一家三口人丁过于单薄。
家人回座位坐好后,轮到一对新人互诉衷情。
不知道罗证说了什么,思敏没多久就哭得泣不成声,然后罗证抱住了她。
“我觉得她还爱你。”利俐说,“女人的直觉告诉我。”
“可我不爱她了。”祁棋又把利俐抱紧了些。
利俐只当他是口是心非,没有再说什么。思敏哭得太厉害,以至于她说不了几句动情的话给新郎。祁棋撩开利俐的头发,嘴唇落在了她光洁的脖子上。利俐身上常有的木质香水味萦绕在祁棋的鼻尖。
利俐抖了抖,按住祁棋的手推开他,然后回过身来,怜爱地看着他:“祁棋,我们上去开间房吧。我陪你。”
祁棋知道利俐想岔了。但推翻了她之前的打算,不是吗?
利俐结完账,两人没走电梯,而是从另一边的螺旋扶手梯下去,这条路离酒店前台更近。
同时离花园入口也更近。
下了楼梯就看到花园入口摆满了鲜花和新人的照片。令祁棋措手不及的是,新娘新郎刚好从外面进来,正对上他和利俐。
利俐的手悄悄在后面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祁棋猛地抓住她的手,拽到前面,大大方方给人看。
思敏看到他们牵起手,只是对利俐温柔地笑了。
第24章 第 24 章
祁棋周一上班,经过Rex门口,顿时有一股想踢门而入然后狠狠揍他一顿的冲动。
当然这个幼稚的想法几乎没有实现的可能,除非他做好准备被告上法庭。先不说家人会怎么看,光是利俐的态度就足够让他放弃。他只有过得好好的,利俐才会心安理得和他相处。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祁棋瞪了一眼Rex的办公室,转身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刚坐下,他就收到了表姐的电话。
“思敏结婚了,你知道吗?”一阵大呼小叫。
“我早就知道了。”祁棋淡淡地说。
“都怪你,不然她肯定会给我发请帖了!”表姐一通埋怨。她和思敏关系很好,一直把思敏当家人。祁棋和思敏分手后,她还劝过思敏原谅祁棋。
“对对对,都怪我。所以我决定常伴青灯古佛。”祁棋开玩笑说。
“啊呸,姑妈和我说了,有女人在你家睡觉。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男人一样衰。”
祁棋乐了,还挺押韵的。“你专门在上班时间打电话给我就是为了骂我吗?”
“我骂你还骂得不够多吗?有用吗?”祁棋可以想象在电话另一头,表姐翻了个白眼。“我上个月跳槽了,现在稳定下来,想明晚一家人吃顿饭。你不许不来!”
“你去哪做?”
“竟恒禾景,MCN公司,说了你也不懂,就是网红公司。”表姐说道,“你工作忙,我不占你时间,记得来吃饭。对了,我家碗筷多得很,可以再摆一副。”
“我一个人也没两个嘴啊。”祁棋说完,被表姐挂了电话。
祁棋努努嘴,放下手机,双手放在键盘上快速打了几个字,搜索表姐说的公司。MCN,Multi-Channel Network,他当然听说过,就是比较好奇表姐为什么会说他不懂。看了十来分钟,他搞明白中国版的MCN公司是怎么一回事了。
说起网红,祁棋立刻想起了公司里流传的关于Rex的八卦。传闻Rex尤爱网红脸,身边的女人几乎都是说红不红说黑也不黑、有点儿粉丝的美女。网红的评价一般都不高,或许能从这方面入手?
他打通表姐的电话,“表姐,能不能帮我查一个网红?”
“干嘛?你的眼光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庸俗了?”
“没有,我眼光好得很。我想查一查我上司的女朋友,据说是个网红。”
“哈,办公室斗争?你说说特征,我想想有没有符合条件的。”
祁棋绞劲脑汁去想喝甜品的那天晚上Rex身边那个女人的样子,但始终只能想到一张面目模糊的脸。“眼睛大大的,下巴尖尖的,鼻子很高,额头发亮,棕色长直发。”
“你这不是废话吗?哪个网红不是这样?按你说的特征,全国没一万也有五千。”
“我再想想啊……”祁棋眉头紧皱,“突然灵光一闪,想起公司八卦人士说过Rex只喜欢S市本地女生。“S市本地人,土生土长的!”
“你这限定条件也不怎么缩小范围,不过聊胜于无。我找找资料等下发给你吧。你自己一个个对上号。”
表姐做事干脆利落,没到中午就发了一个压缩文档给祁棋。祁棋点开一看,觉得自己眼睛都快瞎了。这一个个的不都长一样吗?而且鼻头尖得可以杀人了,这也叫美?不过倒是和Rex的女友长得挺像的,但祁棋一点都没把握能找出人来。
为了省时间,祁棋中午饭拿到办公室吃,一边吃一边看照片。
在他啃完一只鸡腿后,他终于靠衣服看到了符合条件的人。为什么他记得那女人穿什么衣服呢?因为那件黑色紧身裙很性感,祁棋曾经想入非非过,想看利俐穿起来是什么样子的。后来祁棋在网上搜过同一款裙子,价格三万。不是他买不起,而是他知道利俐肯定不会收,反而还会怀疑他居心叵测。
Rex那晚的女伴的网名叫思粒粒,23岁,在微博上有120万粉丝,不出意外还开了一家淘宝店卖衣服,签的另一家著名的MCN公司,而且还是当家网红之一。
怎么会有那么令人作呕的名字呢?祁棋心想。
锁定了人,祁棋开始上网搜这个人的料。一开始他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不外乎就是些狂爆粗口、苛待员工、盗别人图的料,Rex不在乎,她的粉丝也不会在乎。后来他挂了**科学上网,搜了一圈油管和推特,没什么发现。最后在阅后即焚那里找到了点有意思的图片。
阅后即焚就是看完就没了。祁棋就先把所有内容都看了一遍,记住有用的。然后翻箱倒柜找出一部旧手机,连上wifi和**,下了一个阅后即焚。
左手阅后即焚,右手录像。祁棋把能气到Rex的都给拍了下来。
搞定之后,他又打电话给表姐。“我找到人了,叫思粒粒,她签的公司叫使途,是你们对家吗?”
“对啊,思粒粒是他们公司挺靠前的网红。有一批死忠,但数据很多都是水回来的。”
“我找到了她一些料,等下发给你。你可以好好发挥。”祁棋说完,想起自己还是个有良心的人,补充道:“不过她是个女生,还年轻,以后有很长的路要走,记得打码。”
“就你刚刚发的那个文件?我现在点开看看……吼,你说的搞得我还以是什么很劲爆的图。对她们这些网红来说不算暴露啦。不过我看……嘿好家伙!同一个月至少和三个不同的男人开房!就这样还卖清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设?啧啧……行,谢谢你送上门的料!我现在就去找人要个豆瓣象组的号!还要买营销号!”
到了下班时间,祁棋一刻都不多留。他收拾好东西出门,正好看到Rex从会议室出来上洗手间。这会儿看到Rex,祁棋脑海里浮现出他头顶绿帽的形象,突然觉得很爽。
“笑什么呢?”Darren顶着一双熊猫眼出现在他背后。
“没什么。”祁棋整理好表情。
“哎,Ellen昨天也递了辞职信。你们就好了,很快就脱离苦海了。”Darren苦大仇深地说。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我看好你。”祁棋对Darren竖了大拇指。
祁棋心情很好,打电话问利俐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利俐说今天有员工请了假,人手不够,她要顶上。既然如此,祁棋打算回家随便煮点东西吃点得了,然后和布逐凡、球哥打游戏。
他回到小区的地下停车场停好车,直接去街口的超市买菜。以前和思敏一起住的时候,还会注意荤素搭配、健康饮食,现在一个人了,反而越来越随意了起来。他挑了一盒进口的BBQ鸡翅膀,又买了芦笋、薯片和可乐。
排队结账的时候,听到有小孩叫他。“祁叔叔!”
回头一看,是弘弘。
利俐的母亲推着满满一推车的东西,旁边站着手臂打了石膏的小孩。
“阿姨好!弘弘,你手好点了吗?”祁棋笑问。
“谢谢叔叔,我快好了。很快就可以重新练琴了!”弘弘圆圆的脑袋用力点了点头。
“真棒!”祁棋摸摸小孩的头,又对利俐的母亲说道,“阿姨,你买了这么多东西,等下我帮你提回去吧。”
“不用不用,更重的东西我都提过。”利俐的母亲连忙摆手,然后瞄了一眼祁棋篮子里的东西。“你来买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