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车上人少,报站广播一字一句的报着站名。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恬安拽着包下车,挪着步子拐进自家小区。
她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单手伸进书包的小隔间里,胡乱摸索了两下。
里面空空如也。
她记得自己早上明明把钥匙放进书包里的。
现在却连个影都没有。
她迟疑片刻,不信邪的搜罗两圈,还是没有。
恬安找了个石桌,这里是小区里年老爱下棋打牌的常驻地,她也顾不上这么多了,一股脑把书包里的东西都倒出来。
几本书层层叠叠搁在桌上,还有些零七碎八的小玩意堆在一起,还有些片片角角的纸屑,连她丢了半个月的笔帽都倒出来了,唯独不见钥匙。
她盯着一桌东西,泄了口气。
只能自认倒霉。
可能是她出门太急往在哪里了,或是半路上把钥匙弄丢了也说不定。
恬安懊恼的坐在冰凉的石椅上。
她呆坐着,有些失神。
自己跟恬零的关系还没有好转,甚至一度降至冰点,还有继续扩冰的架势,母女俩成天说不上一句话,连原来的尬聊都免了。
连江衍也是。
好像关于人际交往方面,她都处理得极差。
越想越烦,她蓦然吁了口气。
这种无名的恼怒正无声的发酵着,余光正瞥见有人正从不远处而来。
山地车链条“咯吱咯吱”滚动钻进耳道。
江衍骑着山地车,一个干净利落的翻身从车上下来,单手扶着把手,把山地车推进车棚,动作流畅的给车轮上了锁。
他抬头一脸瞧见坐在石桌前乱发脾气的恬安,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他从车篮里提起双肩包,甩在肩上,朝她这边走了几步,薄唇轻启,对她说了这一个多礼拜以来的第一句话:“坐在这做什么?”他话音一顿,拖腔拖调地:“在等我回家么?”
第十四章 、“别问了,我就是喜欢你!”
恬安眉眼拢着尚未散去的余怒,一双黑如深墨的眼睛暼向他,被激得有些炸毛:“你想得倒美,谁等你啊。”
江衍大剌剌的在她身边坐下,不在意的哦了声:“是我自做多情了。”
恬安懒得同他说话,咬着下唇,一声不吭。
他坐了会儿,找了个话头:“还不回去?”
她沉默几秒,理直气壮的:“我没带钥匙,”她撇嘴,语气透着点酸:“家里也没人。”
“打算在这一直坐到天亮?”江衍不紧不慢问。
恬安没什么表情的摇了摇头:“我有打算。”
她原是做呗在楼下坐等恬零回来,但她心里也没个底儿,恬零早出晚归惯了,彻夜不归也是家常便饭。
即使在这儿干坐着吹冷风,恬安也没有一丝想要主动打电话给恬零的念头,她心里还变扭,只能守着那点廉价到一无是处的骨气。
她寻思着要实在等不下去了,随便找个小旅馆凑活一晚,或者去打扰打扰云奕也成。
江衍见她不顺便不再多问了。
恬安把桌上的课本垒得整整齐齐,一股脑拍会书包里,只留下一本英语练习题。
这是她晚自习未完成的任务。
她从笔盒里拿了一支笔,拧开笔帽,纤细好看的指尖捏着单薄的纸页,翻过去。
一共要完成两页,还有半页是空着的。
不远处有一群孩童玩闹,江衍怕影响到她,起身,信走过去,语气温和的跟他们说了些什么,几个孩子乖巧的手拉着手,去了别处。
但恬安沉得住气,即使周身环境参杂,她也丝毫不受影响,仿佛眼里只容得这些练习题,便再无它物。
写了两篇完形填空,她再台头时才发觉江衍还没有上楼。
她挑着眉,语调懒散:“还不走?”
以江衍的脾性,他自然不可能放任恬安一个在这里,他修长的食指微曲,一下一下敲打着身前的石桌,悠然道:“不急,我多坐会再走。”
恬安昂了声,不再理会他,低头做题。
练习册上倒数第二题是考翻译,她看着由字母拼凑在一起的复杂单词,蹙起了眉。
目光扫至句中“education”这一单词时,露出几分思索之色,记忆中对这个单词的中文映像很浅,一时半会竟想不起它的意思。
恬安犹豫少许,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划屏开锁。
刚要点开“有道词典”,注意到右上角已经熬到红线底的电量,眼看就要自动关机了。
她蓦地掐灭手机,迟疑片刻,还是开了口:“你带了手机么?”她看向他,嗓音清软,启唇补充道:“能不能借我查个单词?”
江衍不假思索把手机递过去。
她扫了一眼屏幕上的四位数锁屏密码,温吞地问:“密码?”
江衍眼底闪过一丝不自然,朝她伸手:“给我吧,我来开。”
恬安挑了挑眉,不甚在意的把手机还了回去,权当他不愿意让自己看到密码。
她心中啐了一口唾沫,暗道:小气。
手机再次回到恬安手里时,已经直接切到了“有道词典”app里。
江衍似松了口气,温声开口:“我去便利店买点东西,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恬安抬起头来,听他这么一说,才觉得有些饿了。
之前虽然在路边买了一根,但是并不饱肚子。
她思索一二,也不跟他讲客气:“一份椰乳花卷加一瓶无糖汽水,”她一顿,又悠悠然道:“汽水儿要白桃味的。”
话罢,她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十块钱,递过去:“剩下的就不用还了。”
江衍眉眼微扬:“剩下的是跑路费?”
恬安愣了下,懒洋洋说:“是啊,嫌不够啊?”
她的嗓音格外好听,尾音延绵冗长,带着微颤的音调,慵懒缱绻。
他低低笑了声:“不敢。”
她终于露出个笑脸,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的指使他:“那你还不快去?”
江衍昂了声:“这就去。”
他刚走,恬安刘继续低头看着手机。
她拉开二十六键,指尖轻越,逐个摁下字母。
“education”刚打了一半,屏幕陡然一黑。
是她无意蹭到了右侧的开关机按钮,再点亮屏幕时,已是锁屏状态。
恬安盯着空着的密码,有些头疼。
要是江衍他早告诉自己密码就好了,也省得她麻烦,她眉心拧做一团,心中抱怨。
她叹了两口气,不骄不躁的把手机搁在一边,跳过翻译题继续往下。
剩下的题目不多,恬安自身词汇量也还不错,简略的读过题干,在不需要接住书籍的情况下也能顺利写出答案。
恬安从书中抬头时,江衍还没回来。
她扫了眼摊开的练习册,又慢腾腾的重新拿起手机,百般无赖的戳着屏幕——开始猜密码。
“1314?”
机身一振,显示密码错误。
“5730?”
密码错误。
“1573”
错了。
“1711”
又错。
恬安眉心一皱,默默吐槽自己尽输入一些油腻的数字。
第五次输入时,她犹豫了下,自暴自弃的随手输入四位阿拉伯数字——“0128”
1月28日是她的生日,也是她自己的锁屏密码。
她本没抱希望,刚要看看江衍回没回来,蓦然听到细微的“咔”的一声,自动跳转至桌面。
恬安怔住,没想到还真让她误打误撞给撞上了。
所以这不仅生日撞了,锁屏密码也一起撞了?
她若有所思时,正巧江衍提着两个透明塑料袋回来,顺手把东西放在石桌上,把包着椰乳花卷的那一袋往恬安面前推了推,旁边立着一瓶无糖汽水,接着递来剩余的零钱。
她时间纠结他为什么没收这笔“跑路费”,脑子一热,将疑惑脱口而出:“你是怎么知道我生日的?”
江衍点在两三枚硬币上的指尖僵了一下,似是意识到什么,用余光暼了眼亮着屏的手机,但很快又若无其事的坐了回去。
许是刚才恬安的语气太过强硬,甚至带着一丝质问,他犹豫了一下,双唇翕动,佯装不懂:“什么意思。”
恬安探究的虚眯着眼。
其实她心里也没底,但话已经说出口,那她边顺着杆子往上爬罢了。
她晃了晃手机,语调悠然,拖着尾音:“你说呢——”
江衍面不改色,随机应变道:“我随手打的。”
恬安啊了声,有些失望。
自觉自作多情了,忙低头查单词:“那你当我没说。”
江衍刚松了口气,又见她侧目过来,以为她要杀一个回马枪,心中一颤,连坐姿都有些僵硬。
目光有意无意的看向别处,耳廓微微泛红。
啧,这是心虚了?
恬安疑惑的觑了他一眼,伸手摸过塑料袋里温热的花卷,朝他举了举:“谢了啊,”她话音一顿,瞧他的不自然,狐疑道:“你刚才说的,不会是在骗我吧?”
他无措那么零点几秒:“我……”
恬安拿起笔,把空着的翻译写了,遂用笔的另一端敲了敲桌子,漫不经心的施压:“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了。”
她耐心极好,又擅长揣摩人心,磨人得紧。
这话她说得亦真亦假,但效果出奇的好。
江衍沉默几秒,有些绷不住了,无奈开口:“上次在办公室里无意看到你身份证号。”
尾号前面就是出生日期。
而事实是,电脑文档就大剌剌的打开摆在那,不光恬安的信息资料在里面,文一班的资料都在。
江衍视力又极好,显示界面里,她的名字刚好停留在最后一排。
那一眼之后,他又神使鬼差的将其设为密码。
有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像个变态。
恬安嗤笑一笑,颇有些得意:“演技极差,骗人都不会。”
江衍语塞,轻声叹了口气:“现在满意?”
“还没有哦。”她正色道。
“……”
恬安笑弯了眼,像只狡黠的狐狸。
她慢腾腾地把手机推过去:“你说说,这算是怎么回事儿?”
江衍脸色一变,像是突然被人抓住了小尾巴,淡色的红晕一寸一寸爬上脸颊。
他语调不再温和从容,温文尔雅的少年似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害羞和窘迫,他有些赧然:“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恬安被他过激反应搞得有些愣。
她沉默几秒,小声说:“江衍,你脸红了哦。”
江衍抿着唇,头扭向一旁,一声不吭。
恬安软趴趴得倾向石桌,单手撑着下颚,笑眯眯的逗他:“喂,你不会是喜……”
也不知什么举动惹恼了他,眼前的少年“唰”的一下站起身,颀长的身影投下灰色的阴影,恬安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可能要被打。
他脸上的余热未消,语气很冲:“别问了!老.子就是喜欢你!”
第十五章 、一封粉色信笺
江衍斟酌几秒,旋即低声道:“你考虑一下。”
恬安:“?”
什么叫让她考虑一下?
他没搭话,背着包匆匆走进单元楼里。即使努力强装镇定,但脚下略微凌乱的的步子还是出卖了他的情绪。
恬安轻啧了声,她这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没事这么多嘴做什么,搞得最后收不了场。
恬安又回忆了一下刚才江衍的表情,悠悠叹了口气。
她长这么大,对喜欢这词儿一直没什么概念,所以在江衍说出喜欢时,倒没觉得多尴尬或者害羞,更多的是茫然和莫名涌现的一丝小雀跃。
倒是江衍,这脸皮儿薄得小丫头似的。
恬安拧开瓶盖儿,一口气喝了小半瓶,舔了舔被水渍润色的唇瓣,又将瓶盖旋了回去。
她蹙着眉,难得有了些心理负担。
这事儿她真没什么经验。
恬安三下两下解决晚饭,坐在椅子上冷的抖腿,在小区里晃悠两圈打发时间。
等了近两个小时,恬零才拎着包姗姗来迟。
她依旧一身干练的着装,黑色包臀鱼尾半身裙勾勒出腿部流畅纤细的曲线,上半身着白色衬衫,衣摆整齐的掖进裤腰里,肩上松松垮垮搭着一件西装外套。
清丽又风情万种。
恬零暼见一旁提着书包,冷得快要学蛙跳的恬安,顿了下,抹着唇釉的嫣红唇瓣微微翕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又沉默下来。
她从包里摸出一串钥匙,刷开一楼的密码门。
恬安一声不吭,小尾巴似的跟在后面。
一路跟到家门口,她才慢腾腾的在玄关处换下鞋子。
恬零放下手提包,习惯性给自己倒了一杯凉白开,手指稳稳扣着圆弧的杯壁,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恬安总算找回了点温度,回房间抱出自己的珊瑚绒睡衣,准备去浴室泡一个热水澡。
“安安。”恬零蓦然出声叫住她。
长期以来的冷战好似被打开一个缺口。
恬安迟疑片刻,脚尖旋了半圈,定定的看向她。
“这是钟叔叔给你准备的礼物,”恬零放下手里的杯子,指关节处挽着一只白色的纸袋子:“下次钟叔叔来家里做客的时候,我希望你能穿上这件一裙子见他。”
恬安攥紧手里的衣物,心中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