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令儿连忙搀住,“小心点。”
握上去,何太太的手冰凉,钟令儿有点于心不忍。
何太太的家离这里不算太远,半个小时的车程,这个时间已经过了晚高峰,一路还算顺畅。
到了小区单元楼的楼下,何太太下车前问道:“谭太太,你能不能告诉我,老何这个情况,如果要坐牢的话,大概需要多少年?”
钟令儿沉默着,一边斟酌措词,“这个案子不是我经手办理的,具体情况我所知有限,不过也能说个大致,一般来说走私犯罪,除了需要缴纳一定数额的处罚金以外,情节较轻者,处3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情节重者,处10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
随后她又补一句:“不过所谓无期徒刑,其实只要表现良好,甚至如果有重大立功表现,十几年就出来了。”
何太太缓缓了声谢谢就开门下车。
她这么安静,钟令儿反而不放心了,她跟谭谌以说了一声,然后下车追上去,喊了何太太一声,走到她近前,“很抱歉,我们帮不上忙,但是你别太绝望,孩子会一直陪着你。”
何太太仍是机械性地道谢,转身走了。
钟令儿站了一会儿,往回走时,看见谭谌以也下了车来,就在车边等她。
走过去后,她问:“何太太会不会想不开?”
谭谌以一摇头,说:“她还有自己的家人,她家里人会劝她的。”
钟令儿盯着他看了一小会儿,“你千万要做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你要是敢丢下老婆跑去吃牢饭,”她狠心说:“那我就改嫁!”
他想也不想就应:“好啊,那我肯定拼了命也要跑出来喝你那杯喜酒。”
小女警不高兴地捅他一下,“这个回答我不喜欢,你重新组织语言。”
谭谌以微微笑着说:“你放心,每天夜里我旁边躺着你这个达摩克利斯之剑的执剑长老,我哪敢干坏事?”
小女警总算满意,“这还差不多。”
他问:“吃饭么长老?”
她说:“吃火锅吧,暖暖身子。”
谭谌以的生活很绿色健康,他一向清淡饮食,吃火锅点的是清汤,钟令儿吃火锅辣不辣都行,但是纯清汤就有点寡味了,于是她自己调了一碟酱料,乱七八糟全往里面塞。
她自己还很满意,谭谌以却一副仿佛在看黑暗料理的表情,淡淡蹙着眉。
钟令儿懒得理他,自己吃得不亦乐乎。
后来结了账出来,谭谌以看见她两片唇瓣饱满红润,邪念一起,才走到车边,他就凑上去亲了一口,然后兀自咂摸了半天,表情复杂地威胁道:“下次如果再吃这么重口的东西,我就不亲你了。”
钟令儿愣住,“谁要你亲了?刚才不是你自己主动贴上来的么?”
每次都臭不要脸倒打一耙。
第二天,钟令儿恢复了上班时间,继续参与之前的案子,该审讯的审讯,该拘留的拘留,将案子提交检院,等待审查。
傅城那边赌博的案子却还没结束,这里面牵涉众多,卫良供出了几个相关的涉案嫌疑人,傅城按着这条线,继续追踪下去,
而何广的那个走私案更是还没审理,年关了,检法两院积压等待处理的案子不少,何广这个案子说轻不轻说重不重,排也要排到年后。
钟令儿这回算是剿了土匪窝,还牵出了赌博案的一条线索,立了功,整个组都受到了表彰。
奖金发得很及时,过年给小孩派红包也能出手阔绰一点。
往年的春节,钟令儿在家待着觉得没意思,钟检察长除了除夕和年初一在家,等客人上门,其余时间都是出门访亲友的,也是为了躲开一些不必要的应酬。
钟令儿春节三天假,不愿意和赵峮母女俩待在一处,所以要么约赵兮词出门,要么主动值班。
这次不一样了,她有了自己的家,而且过年节还得跟着谭谌以走亲访友,她闲不下来了。
除夕当天,钟令儿值完白天的班就算正式放假,谭谌以开车过来接她,今天谭家在酒店设宴,整个宴厅全是亲戚,表亲堂亲齐聚一厅。
谭谌以家的亲戚之多,钟令儿在婚礼当天就见识过了,从谭老太爷那一支算起,谭谌以有两个姑姑,一个大伯,还有一些结了婚生了孩子的堂表兄弟姐妹。
也就是谭谌以结婚比较晚,两人还没有孩子。
谭谌以怕亲戚太多太杂钟令儿一时认不全会出糗,所以这晚他一直陪在老婆身边,没敢走太远,外人看来这夫妻俩一晚上都腻歪在一处。
所以时不时就有人过来调侃一句。
“这么老半天,阿谌是半步都离不开老婆,以前可没见过你这样。”
“这叫什么话?以前他不是没老婆么?现在是新婚燕尔,过两年就好了。”
钟令儿被调侃得害臊,等人走远以后,她对旁边的人说:“你去吧。”
谭谌以不明所以,“我去哪?”
“去哪都行,跟他们喝酒去。”
正说着,就见一个穿连衣裙的小女孩走了过来,钟令儿下意识就要给压岁钱。
谭谌以拦住她,“这孩子你刚才已经给过两次了。”
除夕这一整天,钟令儿忙得晕头转向,晚上吃饭又被七大姑八大姨拉着问这个问那个,最后还提到了生孩子的事。
钟令儿知道这种话题是春节居家必备,也做好了被询问的心理准备,但真正面临的时候,这些人是不按牌理出牌的。
那个姑姑说:“千万别说什么没时间,工作是忙不完的,钱也赚不完,做什么都要趁早,早做打算没有坏处,反正孩子生下来,有没有时间都能养得大。”
这位阿姨说:“现在的政策一时一变,你也不知道哪天又换了什么规定,所以变化之前要做好计划。”
谭谌以刚从一帮亲戚里脱身就开始四处找老婆,很快就发现她苦兮兮地陷在女人堆里,他赶紧过去,把她从七嘴八舌里拉了出来,对她们说:“我带她出去走走。”
然后两人赶紧跑。
走出大厅,走廊里比较安静,他问:“她们跟你说什么了?”
钟令儿说:“催我生孩子呢。”
谭谌以听了却没说话。
她问:“你怎么想的?”
他倒是直接,“没想。”
这话让她放心了些,但是又好奇,“为什么?”
他微一沉吟,又改口:“可是如果你想的话,也可以。”
钟令儿说:“干嘛?想利用孩子来绑住我?”
谭谌以:“……”
晚上回到家,钟令儿洗完澡倒头就睡,连谭谌以什么时候上床来的都不知道,她今天劳累一天,晚上又喝了酒,半夜时脑袋昏昏沉沉,做的梦十分混乱,光怪陆离,没有逻辑。
一下子梦到谭谌以,一下子梦到自己怀孕生孩子,后来走势有些匪夷所思,孩子满月时,傅城冒了出来,之后还发生了什么她就忘了。
大年初一她一早醒来,发现屋外阳光明媚。
但是谭医生的脸色很阴沉……
钟令儿跟他说话,他理是理了,但是态度不冷不热,搞得她莫名其妙。
她憋不住心事,当面质问他。
谭谌以冷笑,“你说说看,孩子到底是谁的?”
钟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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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 】
谭谌以:“孩子到底是谁的?”
钟令儿:“你猜,猜对有奖。”
第二十二章 [VIP]
他没来由一句话,钟令儿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孩子?谁的孩子?”
谭谌以坐在沙发上,从茶几底座抽了本地理杂志翻开来看,状似漫不经心地说:“这就要问你了,自己做什么梦不清楚?”
钟令儿茫然坐了许久,脑子里闪现几个模糊的画面,慢慢地,她腰杆子一挺,大概想起来一些事了,她昨晚确实做了些奇奇怪怪的梦。
边上的谭谌以闷声翻杂志,翻得哗啦响。
她一眼瞟过去,度他神色。
不会是她说了什么的梦话,又正好被他听见了吧?
今天大年初一,新的一年才开头,钟令儿不想被他抓住个把柄,所以只好装傻。她偷偷觑他脸色,一边小心措词:“我昨天太累了,睡觉的时候头脑发沉,迷迷糊糊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梦,只记得梦里的东西很混乱,古里古怪的……”
他把杂志合上,开口道:“是挺怪的。你说你生个孩子,姓傅的来凑什么热闹?跟他有关系么?”
钟令儿噎住,半天不能言语……
他把杂志丢到茶几上,说:“还有,你就睡了一觉,姓傅的怎么就跑到你梦里来了?而且他还排在我的前面!”最后那句,颇有咬牙切齿的意味。
钟令儿惊疑道:“他排在你的前面?这是什么意思?”
“不如你先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会先叫他的名字?”
她嘴角一抽,开始支支吾吾,“……这是个意外。”
谭谌以简直要被她气得发笑,“确实让我挺意外,这是你给我的开春惊喜?”
钟令儿自知理亏,这下子也不敢随便搭话,生怕惹他炸毛。她试想了一下,要是谭谌以抱着她睡觉的时候,半夜却叫了前女友或者其他女人的名字——
那她可能会连夜研制炸药。
她慢慢蹭了过去,紧挨着他坐,手刚摸到他的胳膊,就被一下子拨开了,她只好乖乖远离一些,结果他脸色更不好看……
钟令儿干脆一屁股又挪回去,顺势抱住了他的胳膊,这回他倒是没有再推开,只是面色仍是淡淡,她默默思忖了一下,既然这个梦已经暴露得这么彻底了,那么也没再遮掩的必要了。
于是果断认错:“谭医生,我错了。”
他没搭声。
她又劝:“你看这大过年的,这么喜庆的日子,你就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计较一个梦的事了。”
谭谌以闻言,看了过去,“这么说你是承认了?”
她又不懂了,“承认什么?”
他声音冷下来,“承认你对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钟令儿赶紧摇头如拨浪鼓,急于求个清白,“没有没有,我发誓,我没有对他日有所思,我最近思得比较多的是你!”
这话脱口而出,说完她自己一愣。
谭谌以也是意外了一下。
今天年初一,夫妻俩原本的计划是上谭母那里拜个早年,结果两人在家因为一点事耽误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没多久谭母就打电话来催了,问出门了没有。
这事谈了一半,只能暂时搁下。
谭谌以开车的时候,钟令儿还会时不时地打量他一眼,目前他已经恢复了平时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不过车内的气氛却僵冷得可以。
到了地方,车子直接停在别墅的前院里,下来以后钟令儿走得慢一些,谭谌以径直往前迈了几个阔步,才走出一小段距离,又停下来等人。
钟令儿这回机灵了,心领神会一般将自己的手塞到他的掌心里,他用力握住,拉着她进屋。
今天又是满屋子的人,谭谌以晚上跟朋友还有个饭局,而且开了车来,所以就没打算碰酒。
饭后坐下来,新婚不久的两人又成了被重点调侃的对象。
期间谭谌以一直握着钟令儿的手,但钟令儿感觉得出来,他还在为早上的事生气,两个生活在一起久了,彼此都能轻易察觉出对方的一点情绪变化。
钟令儿昨晚没休息好,晨起的时间又太早,加上刚才被人劝着多喝了几杯酒,不多一会儿她就开始意识困顿,眼皮重千斤,她把脑袋稍稍往谭谌以的肩膀靠过去。
迷迷糊糊之际,听见谭母的关心,问她是不是累了,她赶紧直起腰坐好。
谭母笑笑说:“累了就上楼休息,不要勉强自己撑着。”
今天亲戚多,有一些还是钟令儿第一次见,她不太好意思自己跑去睡大觉。
这时谭谌以低声说:“上去休息一会儿,晚上还有饭局。”
听到“饭局”两个字,钟令儿就有点想念以前过年在办公室值班的时候了,往年的春节对她来说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什么“合家欢”都是属于别人的家的。
她的那个家里没有所谓合不合,每天面对赵峮母子两个,她也欢不起来。
所以她更宁愿在办公室里图个清静。
每逢年节,钟令儿也就惦记一下亲爸。
钟检察长是个异常沉默的人,尤其年纪越大,在家里就越不爱开口。
一家子四口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心思各异,各自的心里都有自己的盘算。
钟令儿进了房间,脱下外衣搭在床尾,她掀开被子钻了进去,猫着身子就躺在床边,可明明困得懒得再动,明明头脑都已经昏昏沉沉,奇怪的是她好像怎么也无法完全入睡。
在床上苦苦挣扎许久,她仍能清晰地闻到枕被散发出来的阵阵幽香。
直到后来,她感觉有人把缠在脖子上长发轻轻拨开,那只手背贴住她发热的脸颊摩挲了几下,再沿着下颌蹭到她唇边,她终于清醒一些,隐约之中看见一张熟悉的,冷清却又凝着一点艳色的眉眼。
她无意识地喊了他的名字。
谭谌以应了一声,起身脱下外衣和她的外套丢在一起,长腿一跨就上了床,在她身后的位置躺下。
身后的人自躺下以后就没有动静了,钟令儿彻底清醒过来,她感觉自己后背凉凉的仿佛钻入一股细细的冷风,可想而知两人中间隔了多大的空位。
关于傅城的存在,这几乎是个无解的问题,既解不了,也消不去。
钟令儿继续安静地躺了许久,大概有半个小时,她才慢慢撑着床坐起来,回头瞧他,谭谌以是平躺的姿势,脸稍微往她那边侧了些许。
她自认悄无声息地挪过去,就像他刚才那样,她也仔细看了他许久,然后缓缓地俯身,吻了一下他的眉尖,再吻住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