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份上,钟令儿就不太好意思再拒绝,拉着赵兮词上车之前道了声谢。
上车报了地址以后,车厢内一时静下来。
钟时叙显然从来没有随便找人唠嗑的那份闲心,赵兮词也是不言不语,出奇地安静。
钟令儿坐了一会儿,止只得干巴巴问一句:“……堂哥也跟朋友出来吃饭?”
钟时叙一肘抵着车窗,缓道:“还没吃上,最近酒局多,托两位的福,正好躲开。”
钟令儿问:“那岂不是放人鸽子?”
钟时叙闻言,挑着笑淡淡说:“那既然放人鸽子,是不是应该及时主动示个好,赔个不是?”
钟令儿微愣,不太明白对方怎么拿这种最基本的待人处事之道来问她,她笑说:“既然临时爽约,那自然是要道个歉的,再不济也要打个电话,认真给对方一个合理的解释才行。”
钟时叙应道:“堂妹说的正是。”
钟时叙先把钟令儿送到家,出于礼貌,赵兮词只得换到副驾座去,免得人家帮忙接送,还给人一种当了司机的错觉。
事后钟令儿得知赵兮词和钟时叙那些事,她回想起来这一刻,似乎能捕捉到某些蛛丝马迹。
谭谌以最近特别忙,连着好几日,钟令儿都是回到家先睡下,第二天起来直接在床上看见熟睡未醒的谭谌以。
钟令儿坐在床边看了他半天,慢慢压下身去,亲了他的眉心一下。
结果直接把人给吻醒了。
他眼睛都还没睁开就伸出手,把人抱着滚一圈翻了个身,钟令儿猛吓一跳,惊叫出声。
谭谌以欺身压上去,说:“一大早就对我做这种事?”
嗓子里带着半醒的懒意。
钟令儿被他说得有点臊得慌,“什么这种事?不就是……碰了你一下么?怎么你不能碰?”
他说:“你想怎么碰我都行,不过下次趁我没醒,你可以来点更刺激的,比如主动来个一万块价位的服务,服务满意了我给你升个价。”
钟令儿第一次听说消费者主动升价这样的事。
现在她没工夫跟他在这儿东拉西扯,钟令儿拍拍他的胳膊,“让我起来,做早餐了。”
这些时日,两人难得躺下来温存片刻,谭谌以不大想起,身子一压就将她拢在怀里,他说:“让我抱着待一会儿。”
他心里还惦记着出国进修的事,正想着该怎么和她开口,这一想就走了神。
钟令儿在他怀里待了十分钟,再待下去恐怕上班时间要来不及,“好了,以后有的是时间,等你有空了想怎么待就怎么待,现在又不是时候,快起来。”
这话正中谭谌以的心事。
谭谌以默了半晌,松开她起了身,去卫生间洗漱去了。
两人在家耽误了点时间,出门就有些匆忙,谭谌以把她送到警所门口,在她下车之前说道:“今天下班我会早点回来,带你去吃个饭,有件事顺便要跟你说。”
钟令儿看他神色淡淡,和平时无异,可刚才那句话,她听着仿佛他想说的那件事不是个平常的事。
现在没时间多问,她应了一声,先上班去了。
钟令儿原本打算下班之后去超市买点食材回家自己做个晚饭,结果中午谭母打电话过来,让他们两个过去吃饭。
谭母先打过电话给谭谌以,确认他有时间之后才给钟令儿打的电话。
傍晚下了班,谭谌以打电话过来让她自己先打车过去,钟令儿到了以后,谭谌以却还没来。
保姆在厨房准备晚餐,谭母拉着钟令儿在沙发上说了点体己话,绕来绕去,最后仍旧落到了生孩子的话题上去。
提生孩子之前,谭母先是一通暖心窝的话:“你的这份工作,一年到头也没个闲的时候,而且你们公职人员,职衔越高责任越大,不过当初我看中你,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也正是看中了你身居这份职业所拥有的,普通人不具备的某些特质,就是确实忙了点,但就是因为忙,有些事情才要趁早做规划。”
听到这里,钟令儿眉心一跳,大概猜到婆婆的下文了。
谭母前面铺垫一通,接下来开门见山,“既然你是怎么都抽不出空来生孩子了,那不如就趁着年轻生一个,你和阿谌工作都忙,妈也不指望你们给我生多少个孙子,就一个。”
钟令儿说:“妈,这件事我得先和他商量一下。”
她知道谭谌以现在没有生孩子的想法,所以打算一会儿把问题丢给他,让他去应付。
谭母点点头,表示理解。
对别人家来说顺理成章的事情,但对于谭谌以他们来说,确实需要好好商量和计划。
谭谌以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7点钟,谭母算着时间,正好可以开饭了。
晚饭吃到一半,谭母就提了生孩子的事了。
谭母做事向来干脆,前阵子因为谭父生病住院,这件事她暂且搁下了不谈,毕竟情况不合适,现在好不容易小两口有时间过来一趟,她可不得抓紧机会提一嘴。
钟令儿默不作声。
谭谌以搁下碗筷,抽了张纸巾擦嘴,然后说:“妈,这事等明年再计划。”
谭母不明所以,“明年?为什么要等到明年?”
钟令儿也奇怪,于是看着她。
谭谌以把旁边的一杯温水端过来,慢慢喝下一半,温水润过嗓子,他的声音温温沉沉,“我们医院有个海外进修项目,进修名额里面有我一个,签证下来了,这个月月底就走。”
谭母一愣,“海外进修?去多久?”
谭谌以说:“一年。”
谭母看了钟令儿一眼,“这事你刚才怎么没跟我说呢?”
钟令儿轻抿着唇,微微出声:“我也是刚知道。”
谭母又是一愣,瞪着谭谌以,没好气道:“什么时候的事?连你老婆都不知情,把老婆丢下,一走就是一年?这是你自己就能决定的事么?”
谭谌以原本就打算今晚和钟令儿好好谈,以她的脾气,应该能理解。他看了边上的钟令儿的一眼,她垂着眼,看不出情绪如何。
他下意识去握她的手,好在她没有挣扎,不过也没有给他丝毫反应。
==
【 作者有话说 】
吃宵夜去~
第四十一章 [VIP]
钟令儿默默吃着饭,对刚才那件事反应淡淡,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妥,可是刚才到现在,她一个正眼都不给身边的人。
谭母心里跟明镜似的,她这个儿媳妇未免太懂事太妥帖,知道夫妻俩的事情在外面不适合理论争执,在自己这个婆婆跟前她也照样耐得住性子,没有哭过一句委屈。
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这个婆婆脾气虽然火爆,但是向来明事理,知子莫若母,不需要特地来向婆婆哭诉自己的委屈。
谭母心疼儿媳妇,但更偏心儿子,不过她最希望的,还是他们夫妻两个能过好自己的日子,谭母给钟令儿夹了几回菜,谭谌以就遭到她多少个白眼。
钟令儿说:“妈,不用管我了,你吃饭吧,菜就在面前,我够得着。”
谭母只好收了筷子,想一想又说:“其实能到海外进修一趟,这是好事,这不仅仅是针对个人的发展而言,进修回来以后,用处是涉及到医疗事业的方方面面,阿谌这个人事业心重,从小就主意大,他以前做任何决定也很少问过我的意见……”
一番话进行到这里,她自己都有点说不下去。
饭后,钟令儿知道自己现在情绪不太好,所以让自己忙起来,帮着阿姨收拾碗筷,然后自己待在厨房洗洗刷刷,就是想一个人冷静冷静,捋一捋思绪。
谭谌以这点自觉还是有的,知道她现在不想理人,所以没有去干扰她,不过他一直在厨房门口,背靠着墙等着。
直到谭母过来把他拉到外面的小院子里,嘴里蹦着火星子,“你怎么回事?这么重要的决定你怎么没跟你老婆商量?那你也好歹私底下知会她一声,到了现在这样你让她心里怎么想?你真是气死我了!”
她手一指,“我告诉你,回去以后把人给我哄好了,你要是把我儿媳妇气跑了,你跟你没完!”
她最后想一想,还是觉得冒火,“你怎么总是一意孤行!以前什么事都不跟任何人商量可以理解,你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但是你现在是有老婆的人了!她在你这里究竟处于什么样的位置,你到底分不分的清楚?”
谭谌以咬了咬牙根,紧绷的面容异常清寒峭冷,可须臾间他神情又是一松,缓声说道:“你别管了,我自己会解决。”
说完头也不回,进屋去了。
谭母看着他冷直的背影消失在门前,晃神了片刻,她想起谭谌以18岁报考志愿那一年,也和现在是差不多的情况,那时候他已经给自己安排好了一切,上什么学校读什么专业走什么样的路,他心里已经有了数。
因为他提前两年就开始在考虑这方面的问题,在别人一门心思扑在学习和成绩上面的时候,他在为自己的方方面面做着详尽的规划。
她记得当初刚得知他选择读医的时候,自己满心地非常不赞同,当时她刚和谭父离了婚,情绪一度处于十分阴郁的状态,在得知谭谌以擅自决定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以后,想也不想开口就是质问加责备。
谭谌以当时面无表情,回了句:“既然以往十几年你们没有过问我的事情,那么以后最好也别来干扰我的决定,该怎么选择怎么生活是我自己的事。”
在他已经替自己规划出一个清晰明确的方向的时候,旁人的指指点点,对他来说不过是一种多余的干扰。
后来这么多年,他每一步的选择都是如此坚定稳固。
她还以为,当初他选择跟钟令儿结婚,多多少少是接受了她的建议。
然而到现在看来,这事也得是他自己心甘情愿,这婚才结得成,得是他自己心甘情愿,他俩的日子才能过得这么合心合意。
谭谌以进屋以后,正好和从厨房出来的钟令儿撞个正着,谭谌以还以为她又要不理人,结果没想到是她先开了口。
“不早了,回去吧。”
也没等他反应,钟令儿说完就绕去沙发上拿外套穿上,等谭母进来了,她仍是微笑,“妈,明天还要上班,我们先回去了。”
谭母紧走两步过去,亲亲热热地拉着钟令儿手说:“你们两个回去再好好沟通沟通,不要吵架,吵架吵不出道理,令儿,实话跟你说,我作为母亲也是拿他没办法,但是如果他欺负你,你跟妈说,我能替你做主。”
钟令儿点点头,“好的,妈。”
回去的路上,钟令儿衣服拒绝沟通的态度,靠着座椅闭目养神,养着养着就有点昏昏欲睡,等车一停,她又立马醒来,加开安全带下车。
谭谌以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
等上楼进了屋,谭谌以才捉住她的手腕,“我们聊聊。”
钟令儿用力抽出来,“聊什么?你不是已经自己决定好了么?我的想法重要么?”
谭谌以说:“你对我很重要。”
“我应该感到荣幸么?”
“……”
他沉默半晌,钟令儿转身回了卧室。
她洗澡的时候,谭谌以就靠在卧室的沙发上,静静待了许久,忽然听见浴室里传出一声痛呼,他几乎是跳起来,跑到浴室门口,直接去拧门把,结果发现门被反锁了。
谭谌以敲两下门,“怎么了?”
里面的人没理他。
他继续敲,“你出个声,怎么了?是不是磕到哪了?”
“……”
里面人一丁点回应都不给,不过能听见细微的流水声,他放心了些,额头抵着门,轻声说:“对不起。”
他就这么维持这个姿势待了半天,直到钟令儿洗完澡,听得门锁一响,他直起身来。
钟令儿开了门,一边解开绑着头发的橡皮神智,一边绕过他,站在梳妆台前梳理头发,等他走过来,她“啪”一声放下梳子,转身上了床。
谭谌以微微地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进了浴室。
钟令儿把自己那边的那盏床头灯掐了,专心酝酿睡意,意识慢慢一沉,不久完全睡了过去,然而绵长的睡梦中,她感觉有一具身体从背后拥了过来,捂得她后背一片火热。
她被热醒的,稍稍一转身就让背后的身体挡住,她心里堵了一口气,翻过身把人一推,谭谌以被推醒过来,但又没完全醒神,下意识又靠过去,把人揽入怀里,顺势还亲了一口。
钟令儿接着又是一推,“别过来,别碰我。”
她说着就要起身。
谭谌以这下终于清醒,拉住她问:“这么晚了去哪?”
“我喝水。”
“待着,我去。”
他掀被子利落翻身下床,去了一趟客厅回来,手里端着一杯温水,进屋却发现她已经躺回床上了,他把水搁在床头,垂眼看她。
借着清水似的月光,瞧见床侧一条起伏有致的属于她的柔美弧线。
片刻后,他低声说:“水我给你放床头了,你渴了再喝。”
谭谌以再次上了床,这回不敢靠她太近,平躺着,手臂压着额头,意识纷乱中,他许久才睡过去。
后半夜睡得不踏实,醒过来好几次,看见身边的人还在,才又闭上眼。
第二天起来,谭谌以眼下两团淡写般的青雾,显然昨晚没休息好。
钟令儿冷着心肠,只当没看见。
谭谌以今天两台手术,中间从手术室出来,他倚着墙愣了许久,眼前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似一道道虚影,一晃而过,入不了他的心。
他脚下一条长而窄的廊道,深邃不见底,可他每一步都如此安稳。
路的尽头没有灯火,灯火自在心间,自在眼下。
他向来是这么奉行的。
谭谌以捏了一下鼻梁,转身往科室去了。
今天谭谌以8点钟下班走人,上了车静坐片刻,还是拿手机给钟令儿拨了个电话。
那边接起来,语气淡了些,问他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