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榛翻出枕下的手机低头看去,是她妈妈候机时写的小作文。
前面两个自然段是在数落他不知藏锋守拙,“我看这个圈子里大家都在打马虎眼,你如果事事都太过较真,也许不大适合继续留下”。
第三、第四自然段简单评价他在前不久上线的那部影片里细节刻画得不错,“喜怒哀乐举手投足都在人物里,旁人辨不出来我辨得出来的”。
最后一段比较长,能抵前面的四段。大概是说厨房冰箱里扔了什么、添了什么;浴室的地垫不够防滑,务必要记得丢弃并买新的;卧室里的棉被有些泛潮,要记得过一遍烘干机,但最好还是趁着好天气搬到露台上晒一晒;以及叮嘱他受了大寒之后的这段时间要如何养生等等。显然,虽然时间紧张,虽然他其实有专业家政照顾,老两口回国的这几天也仍旧去了趟他的别墅,给他简单拾掇了下。
“收到。”元榛细细读完小作文回复他妈妈,“我明年空档的两个月跟你们一起出趟差。”
“倏——”,元榛把信息发出去,眼前开始闪现他以前跟着他们出差时见到过的,西北戈壁滩上星光极盛的夜空和坦噶尼源喀湖周围细长脚的红鹤及连绵不断的香蕉林。
“叮——”,元榛妈妈的回复到了:别,领着你麻烦。
元榛:……
元榛默默将手机压回枕下,闭上了眼睛。
第三章 先活到夏天
1.
大都警方盖了戳的详细通告刚发出来便“爆”了各大平台的热搜。
当天下午,朝歌在各大社交媒体上发文,表示公司的律师团队会继续跟进这起恶性案件,以确保所有涉案人员得到应有的惩罚,与此同时,朝歌宣布起诉十四个带节奏造谣抹黑公司艺人的不良营丨销丨号和二十六名网络用户。
当天傍晚,蒋文雨所属公司星途娱乐也假惺惺地出了个引导粉丝理智追星的“倡议书”。但众所周知,蒋文雨及星途娱乐旗下其他艺人的粉丝之所以圈内独树一帜的疯狂,跟星途娱乐以往各种明的暗的“倡议”、“号召”、“鼓励”以及纵容是分不开的。
不过所有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薛静怡果然没有“节外生枝”。
2.
七级西北风呼呼刮了两天,刮得大都每一条街道都分外萧索。苟杞面无表情地坐在疾速行驶的奔驰轿车里,任元榛的助理胡不语喋喋不休,不给她哪怕一个标点符号的回应。
苟杞正在生气。她出了院想回家,但胡不语和陈霖却将她“劫丨持”了。他们说元榛要感谢她。真是可笑,她人刚刚有力气活动就干脆利索地抄给他们自己的银行卡号了,但直到此刻都没有收到任何一笔进账。
当然,苟杞也并没有真的在期盼什么进账。
苟杞的房子是租的,她考虑到不能坑了房东,所以是特地带着药出来在护城河的斜堤上吃的。她吃完药两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刚闭上眼睛就听到河岸上激烈的争吵声。她原本是不打算管的,但那个薛静怡令她想起了章伶桐。
也就是说,如果薛静怡不那么神经质咄咄逼人,像极了章伶桐,她极有可能袖手旁观。所以元榛感不感谢她无所谓。
“要不然我以后就直接叫你苟杞,呃,听起来比……小苟礼貌。我看你身份证了,你差一个月不满十九周岁,比我表妹大不了多少。苟杞,本来元哥是要亲自来接你出院的,但最近娱记盯他盯得紧,毕竟事件刚过去没几天。他怕反而给你带来麻烦。嗐,朝歌可能真的需要请人看看风水,前年葛姐也遇到过绑架这档子事儿。总之多亏你出现,我们真的都特别感激你。”胡不语苍蝇搓手表达感谢。
“雨时姐要我务必跟你说声——啊,雨时姐就是元哥的经纪人,也是她小姨。皮肤很白,跟你一样头发很短的那位,你记得她吧?雨时姐要我跟你说声,你的照片没有暴露出来,所以你不用担心以后的生活。不管你以后想过什么样的生活。”胡不语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殷殷望着苟杞。
……
天光逐渐黯淡,车子下了高架桥,向着东面长宁区方向而去。
——长宁区环山而划,是大都的别墅群区。
“……最东面临湖的那栋别墅就是元哥的房子,苟杞,你看是不是环境特别好?上下三层一共八间卧室,全带独立卫浴,其中有三间推开落地窗是大露台,就电视剧里常常出现的男女主眉来眼去的露台。”胡不语侧身向苟杞介绍着,“后院前年填上泳池建了个玻璃花房,花房里头种着些不大名贵的花草,各个时令的都有,你可以自己看着摘。”
苟杞回头盯着胡不语,有一个问题在心头翻腾不休,“不语”这个名字是谁给她起的?
3.
环山而建的一栋栋别墅在夜色里黑峻峻的,仿佛一头头假做蛰伏的大怪兽,它们麻痹着人类的危机意识,筹谋着在人类防守最为薄弱的某个时刻发动全面攻击。苟杞如此警惕着,却仍是在进门的第一时间缴械投降,甘于被麻痹。因为别墅里暖和得不可思议。
苟杞坐在沙发上,默不作声地盯着元榛。她的羽绒服和围巾都没有除掉,所以现在其实是有些热的,但她懒得动作,因为她等下就要走了。元榛刚刚说要高薪聘请她给他当助理。她可能救他还是救迟了,他的脑子好像进水了。
苟杞在沉默很长一段时间后终于开口了,但并非回复元榛的提议——她认为他的提议根本没有回复的必要。她说:“你要是没什么其他事儿我就走了。”
元榛目不转睛望着她,说:“我前两天看到你以前写的童话了,一只小狗开着一艘红色飞船周游银河系,在每一个星球上都能结识一个新朋友的故事。是发表在《小圆球》杂志上的。”
苟杞听到这里,眼神倏地迷茫,但一息之间就清明了。啊,她确实写过这样的童话,在她十四五岁最孤独的时候。
童话发表以后,她陆陆续续收到二十来封读者来信。她深夜伏案按捺着雀跃的心情一一回了。月余,只有七个人给她写来了第二封信。一年以后,就一个人也没有一封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