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总不能是我吧?”钱樰被她的模样逗乐了,心里猜着了□□分。
“具体事件一概免去。好像是他坐在我们对面,然后许希渊从他后面走来,他没回头去看,你说呢?”
她与钱樰面面相觑,低下眉眼“呵呵”笑了一阵,招惹了不少的似有若无的目光。
笑声过后意犹未尽似的,然而两人都不再提了。接收到齐妍和到家的消息,方才安了心。
第 17 章
夏季的风多送了一个月,联合秋日的太阳,晃荡下掌状的干枯树叶,簌簌的响声,像有神仙到访此地,然而平静的湖面泛不起一丝的涟漪。
朱曦冷眼见了,心底涌生出可爱的欢喜。
用齐妍和的话来形容,天晴时的湖水是不规则碗里抹茶味的布丁,风轻轻碰一下,表面也跟着一颤一颤的,漂浮的荷叶是点缀的薄荷,那是初夏的校园。
阴云停滞的时候眺望久了未免感染到压抑和绝望,湖水的颜色像西游记里多目怪给唐僧泡的黑枣茶一样,水泥灰加了刷锅水,搅拌得不均匀,一处焦黄,一处透着暗绿……
她们闲暇之际会坐在湖边的长椅上晾腿,齐妍和于功课上略逊于朱曦,两人心里并无优劣之分。她们几乎不以学业为谈资。
“哎哎哎,醒醒,别睡着了,我去教务处办点事。”朱曦一手横亘在齐妍和的脖颈前,轻拍她另一边肩。
齐妍和迷糊睁开眼,打哈欠道:“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朱曦拿她没办法,一心加紧了步伐快去快回。
齐妍和也听话,缩回了腿正襟危坐着,依旧萎靡不振的。她以为是咖啡上瘾的缘故,然而一百条也没能再喝出习惯。
高考,高考结束一年多了,她的思想常不自觉地溜到一年前,瞬间的回望激荡起不安分的心,无力地,一圈慢似一圈地,沉淀到底。
齐妍和尽量不去想,想要忘记,梦境倒是恰恰相反,拼命追着她灌回魂汤。
白天的意识是她能掌控的,她睁大眼,遥望远处的残荷败叶,柳影飘光。校工挂着草帽,乘着一叶孤舟打捞湖面的漂浮物,踪迹不定。高楼大厦的背景有意地隐去了。
秋风轻柔地拂过脸颊,蒙上了双眼。听得附近哗啦哗啦作响,齐妍和一磕,四处顾了顾,想不起怎么睡着的了。她哪里管这些,眯着眼又盹着了,梦里有谁叫着她的名字,她皱着眉,不愿醒来。
手里有什么东西没拿稳,脱落下来,却是无声的。齐妍和意识是手机,不得不清醒过来。
欧阳景风及时接住了,原封奉还给她。
齐妍和起身连声道谢,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啊?”
欧阳说:“去植物园恰好路过的。”
齐妍和惊慌未定,摆弄着手机的轮廓,又扭头张望身后,水泥小径躺着黄的绿的落叶,车篮边堆出来一段背包的带子。
欧阳景风默然了一会儿,待要说话,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嘱咐一句“记得小心点”便决然离开了。
朱曦后脚赶来,脑袋往欧阳离去的方向一点,问道:“那不是欧阳景风吗?找你干嘛?”
齐妍和一边说清原委,一边仍旧坐下。
朱曦听了并无反应,问她:“我好像听说学院这几天有篮球赛,你要去看吗?”
齐妍和道:“你几时看我看过球赛?”她半开玩笑道:“没有屏幕看篮球太危险了,摔的人为了热爱缝个几针什么的无所谓,我是有了阴影。宁愿看人打架,还得是身手好而且清瘦的。”
朱曦虽然常听齐妍和说些无边无际的话,依然忍不住笑着问她:“你这又是哪里来的想法?是不是还不能受伤了?”
齐妍和说:“我顺手想到的,血还是要流的,不然没办法产生同情……”
朱曦笑道:“那我明白了,你是因为某个人受伤留下了阴影。”
齐妍和呼一口气,靠在椅背上道:“不是,那是我的借口。”
朱曦道:“哦?这个说法有意思,快给我说说。”
“我亲眼看见他受伤的,但是一点心疼也没有,眼泪不说一滴,半滴都没流下来。”她极力澄清着,说道:“我朋友观察了我两天,唉声叹气地说我因为他茶不思饭不想,没精神。”
朱曦问:“她说的不对吗?”
“不对,我每个月都有今天没食欲,而且想不明白,为什么我喜欢他,他受伤了我却不伤心呢?我朋友心疼我,特意找她朋友问消息。我简单整理出来几个字‘还活着,伤会好’。然后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话音到这里戛然而止,齐妍和心觉空落落的,不是滋味。
“你们高中的时候有比赛吗?”她转而问。
朱曦摇一摇头,嘴角勾起说不尽的笑意,道:“我的印象糟糕得很。”
齐妍和道:“是输得太惨么?”
“嗯,不止。高中班级男生互打,同班的围在现场,恨不得修条地道躲进去。开始还喊两声,好不容易进一个,那掌声也稀朗朗的,尾音还没断,对打的班级又进了球。后来同学们简直一声也不吱了。”
齐妍和道:“照这么说,进的那个球是回光返照吧?”
朱曦笑着,继续道:“往常拔河前制定战略,完赛也不忙去吃饭,老师同学聚一起,非要总结两句经验才散。篮球赛的话,上了晚自习也绝口不提此事,第二场也是最后一场,到男生们,根本没剩下几个人。真可以称得上女默男泪了。好在高三没有篮球赛,所以没再有丢脸的机会。”
故事的基调是颓废的,朱曦说出来,反而有一种轻松的感觉,她忽然站起身,往后拉扯手指,抬起脚尖敲一敲玄色的石头地板。
“我们晚上骑车逛逛学校吧?”齐妍和鼓起勇气,要向她自己讨要个说法。
露天篮球场铺满了琥珀色的光,像有人执着麦芽糖壶倾倒下来似的,有些不小心倒在了树冠上,一层一层,焦化为黑色的影子。
她们从羽毛球场地遛过来,耳边还缠绕着羽毛球拍向天空碰到网拍的骨感的悠远的回声,仿佛一只只羽毛丰厚的信天缘挥动着翅膀冲向天空,然而折了翅骨。
“你不行啊,架子底下都丢不进。”一个敞亮的女声道。
“你行你来啊。”是篮球架子底下的女生在喊。
那一个道:“我来就我来,投个三分球给你开开眼。”
齐妍和叫停朱曦,防护网外倚着车子往里看。
一个女生树荫里钻出来,抢过另一女生手里的篮球走到三分线外,还有一个女生歪踩在白线上笑而不语。
“不出手你就不知道我的厉害。”那个女生大概没到一米六的高度,捧着篮球姿势调整来调整去,最终放在右耳朵边上,颇具炸碉堡的风范。
另一个女生催促她快投,用的开玩笑的语气,想是故意要激将她。
话未说完,篮球朝篮板正中飞去了,催促的女生闻声捂住了头颅眼珠子一上一下,预测不清砸出去的方向。然而篮球稳稳当当沉下去了,坠下来冲上去。滚烫的铁球落到汤锅里,沸腾了一圈的水。
笑着的女生笑着揽过球掷向那女生,再投一个更好,蹦得更高。
方才不服输的女生狗着腿子狗到投篮的女生身边,猛夸赞了一番,急着请教技法。
防护网外的人看到这里就走了,揣着热乎的心肠。
又过去了两条小道,三个场地,有两三个女生背着、跨着包,握着手机正问一个男生要联系方式。
那男生委婉地拒绝了,待女生们转身继续运球,沉稳熟练。
齐妍和衔着微笑,一摇头,自行车东倒西歪的,连忙扶正了。
朱曦侧脸察了一眼,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齐妍和不过略猜测他可能要为今天的行为自喜或是懊悔,后来的事实印证了她的猜测。她回想这晚的事,可笑得脸也僵了,弯在鼻子下边,她揉了揉笑酸的腮帮子的肉。
齐妍和关注赵雪清的社交账号许多年了,彼此几乎不互动。
可是有那么一天,她循迹知道了许希渊的账号。他关注了几个人,有时候有一个被关注,有时候没有。
因为他们分分合合的,齐妍和失去了观热闹的兴趣,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点进去浏览。
许希渊果然后悔了,他当初就该给,不至于无聊得找不到人聊天。
过了几天,他又和赵雪清重新互关了,那条发言记录进而下落不明,生死难言。
原来他是这样的人,赵雪清知道么?大概知道的吧,她曾收到过一群劝阻的声音,抖落出许希渊过去的事,举例论证他如何如何不好。
赵雪清公开表示愿意相信他,两人在一起本就是互补互改的过程。
齐妍和当时羡慕极了,假如有这么多好朋友,她绝对金盆洗手放弃幻想。挚友的出现稍微晚了那么一点。
她最初正是由于没有朋友的缘故而喜欢的……
至今追忆,初中三年永远昏暗得不见天日,再昏暗已经是迈过去的坎了。
青天白日,她尽可以放心告诉自己,她有她,她有孟里,她有朱曦,她有她们。而午夜梦回,她就只有她自己了,谁能陪谁过一辈子呢?
三年的受过的满腹痛苦和委屈,随手掏出来心里过一过,再想到许希渊,她不禁恸哭到抽泣。
泪水模糊了双眼,从这一只流进另一只,顺着面颊流到枕巾上,滩涂了一片。她尝过眼里的泪,咸咸的味道,哭到深处,嘴巴苦得发咸。
她不再哭了,挪一挪头,太阳穴贴到眼泪浸湿的那一片,冰凉的,熟悉的气味,她安稳地睡去了。
而今望着灰蒙蒙的天,是那三年褪不去刮不开的颜色与氛围,天边贴着扁平树枝的黑色额发,萧瑟的风拨动她的松下来的碎发,抚慰着,一下一下。自己好像被哀伤地凝视着,觉得她可怜么?
不是的,她无论如何也不肯承认自己是可怜的。
齐妍和眼望着对岸的弱风拂柳,眨也不眨,半分钟,一分钟,一分半,她没能流下来一滴泪,眼睛疼得眯成了一条缝。
她合上了眼舒缓舒缓,感觉有白光隔着闪动的帐子照到她的脸上,是太阳出来了吗?不是,睁眼一瞧,下午没到,暮色却降临了,阴天就是这样,她的初中也是这样过来的。
灰茫茫的空中,涌出来一堆朋友,一页页翻开替她记录的许希渊,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第 18 章
关于爱情,齐妍和年幼时有向往过的,多少年来她光惦念着那一个故事。
学过一篇阅读文章,纯属的理论性的东西,齐妍和读来,仿佛每一个句号是独立的观点,上下不连贯。
语文老师领着学生们学了字词,点了意思,不到半节课含糊学过去了。
讲台底下大部分学生一无所获,露出殷切期盼的眼神。
语文老师丢开书,故作镇静地问一句:“有没有人出来说一说啊?”
一教室推举许希渊的起哄声。
语文老师作无奈状道:“那就请许希渊说说吧。”她背着手下来走走看看,撇撇嘴,眼中带点狡黠的笑。
齐妍和百般地不愿意,仍竖起耳朵细细听,唯恐遗漏一字半句。
许希渊拿他家庭举的例子,说他的母亲做全职主妇是因为他的父亲给予了母亲足够的安全感。
不知道别人如何作想,齐妍和登时觉得索然无味,难道不可以说个好点吗?这和想像的相差太大了。
她将来势必要做出一番事业的,若如他所说的那样,还是玩玩的好,一个小小的家庭怎么能容得下她呢?
人会变的,何况他一直在进步……后不后悔,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许希渊有一些缺点,但不妨碍他是一个十足的好人。
班级的大小事务他应付自如,成绩好,懂得检讨自己,很得欢心。本班的,外班的,老师们,常常笑着叫他的名字。
开得玩笑,如果有其他男生开他和某个女生的玩笑,那就不行了,必定冷脸喝止的。
许希渊平时嘻嘻笑笑,待人接物,秉持着尊重的、谦和的态度。
劝架这种事他也敢做。两个男生昂头扯着脖子僵持着,剑拔弩张的,周围人识趣地收拾好桌上的易碎物品往后躺,给他们热好了气氛。
正在试探动手的时刻,许希渊赶来,冷不防就被一方擎举的椅子砸中,没事人似的,坚持用力支开,被一个破口大骂。
围观的齐妍和深深感动了心肠,他和那帮冲动无脑派不一样,只是白挨了打,可惜了。
这人性的光辉有一天照拂到了齐妍和身上。
她的童年天真烂漫,小学有多活跃,初中与之相对地沉寂。
班级中流行的小说、漫画,一字一话她不感兴趣,再不喜欢也不敢妄加评判。她言语的表达只在当下具体的事件中才有用。
理所当然地,齐妍和被排除在话题之外,打上“无聊透顶”的字样,毫无意外成为不起眼的角色之一。和其他一样不起眼的角色的区别在于,她受到的鄙视。
齐妍和和许希渊的交流很少,集中在第三年前后桌一个多月的时间。
分开的时候他争先搬椅子到新座位去,像迫不及待想要摆脱棘手的东西,摆脱她。
然而他还是回来了一趟,绕过横七竖八的桌椅和同学,找到面色愁苦的她,瞥一眼教室另一边的座位,她也跟着望过去。
许希渊郑重道:“齐妍和,我走了,拜拜。”
齐妍和故意不看清她的脸,重复一遍他说的最后两个字。
从此一个座位最左边,一个最右边,反反复复。
齐妍和的心情一跌再跌,跌入谷底了。
有一回她病了,医务室抓药回来扶着墙慢慢挪上楼梯。
许希渊去教室办公室问题目,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可是齐妍和没搭理,情愿昏死过去。
他三两步赶在前,嘟嘟哝哝地说:“……不像是一个内向的人啊……”
那个时候她还真是幼稚,热泪盈眶的。这话现想起来不禁令人发笑,然而铭记至今,永永远远都不会忘。
她努力想要成为那样的人,想到他,就能无视过程中的嘲笑、挖苦、讽刺,多说话,多开朗,多认识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