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尖蜜(出书版)——辛夷坞
时间:2022-03-01 17:19:31

  就在王汉民遗憾收手时,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接下了名片。
  段妍飞礼貌道:“谢谢王主编,他会考虑的。”
  “哎,妍姐,我什么时候说要考虑?”孙见川抗议。
  段妍飞笑着收起了名片:“我自己考虑不行么?”
  孙见川半信半疑,这时敲锣声响了起来。比赛要开始了。
  本章完
 
 
第77章 独孤求败
  比赛起点背靠浅河,在远离窟窿滩的上游。马道口约有20米宽,放眼望去,前方赛道并非宽阔平坦的大路,而是围绕草场天然地势而设,有窄道、弯道,缓坡,甚至有一段需要淌过浅河。赛程全长2公里,跑两圈,最先回到起点且不失旗者获胜。
  第二遍锣声过后,围观人群的情绪已然沸腾。马儿似乎能感受到这种氛围,陈秧秧摇头喷着鼻息,在它身旁,孙见川的温血马也开始原地踱步。
  孙见川的目光从陈樨身上收了回来。马背上的她是放松而愉悦的。箭在弦上的关口,她还在摘马鬃上的草屑。这让孙见川不合时宜地想起他们以往共同经历过的很多次考试。临考前他总是很紧张,担心考砸了回去挨揍,更怕被家里人拎出来和陈樨比较。
  而陈樨呢,她总是笑嘻嘻地安慰他:
  “川子,加油!”
  “小川川,别难过了,我带你去玩。”
  她不介意被他抄答案,但也不给他传纸条,可以给他考前恶补,却不在意他考了多少分。等到考试结果出来,她的成绩永远地碾压他,又在他被爸爸揍的时候想方设法领他开溜,替他开脱。
  陈樨并不以战胜他为荣,也没把他当成对手。后来孙见川渐渐掐灭了超过她的念头,反而生出了依赖。她是陈樨啊!输给她又怎么样,只要她在就好了……直到有一天他忽然意识到,当她远远地把他抛在身后,他将会彻底地失去她,连背影也看不到。
  今天的比赛陈樨对孙见川也毫无战意。刚才他想对她放几句狠话,陈樨却叮嘱说:“川子,注意安全!”
  孙稚川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打败她,打败她渴望的人!
  第三遍锣声刚响,孙见川的荷兰温血马如箭般地冲了出去,与其并行的只有一个骑着剽悍大马的少数民族青年,其余人均被抛在了后面。起点百米处迎来了第一个窄道,赛道收紧了近一半。这样的设置显然是为了更利于选手间相互争抢彩旗,增加比赛的激烈性。孙见川凭借马种优势先发制人,就是想快速通过此处,避免过早陷入混战。果然,他顺利穿过窄道后没多久,观众们的哄笑声和身后马的嘶鸣此起彼伏。
  孙见川匆匆回头看,窄道处乱作一团。他没瞧见陈樨,却发现紧随他身后的少数民族青年正试图拉近与他的距离。他可不想栽在这个熊一样的同龄人手中,急忙收敛心神,先往前跑了再说。
  孙见川没瞧见陈樨,是因为陈樨远远地落在他身后,也落在了窄道的大部队后头。比赛一开始她便没打算放开了跑,而是让马缓步前行。陈秧秧似乎很不满意垫底的处境,陈樨俯身安抚道:“乖,好戏在后头呢。”
  前方已有人在第一回 合的混乱中摔下马来。那是一个游客打扮的男子,由于速度不快,身上也有护具,屁股着地的他并没有摔得太惨,只是没了上马再战的斗志,任由场外工作人员搀扶着他离开。骑着小矮马的姑娘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人拔了旗,在惊叫声中失去了比赛资格。
  陈樨趁乱找到空隙,迅速穿过了那个是非之地。段妍飞也幸运地从窄道脱身,她头上的丝巾只剩一个角固定在头发上,和马背上的红色小旗一道翻飞在风中,斗篷也被风鼓起,从后面看像只展翼的红鹰。
  陈樨从段妍飞身边掠过时,惊魂未定的段妍飞大声笑骂道:“小滑头,你耍诈!这样也行?”
  陈樨回头笑:“怎么不行?”
  她午饭后和陈秧秧沿着没围挡完毕的赛道溜达了一圈,还向身为裁判之一的杨哥打听了比赛规则。用杨哥的话说:“只要不丢旗,管你怎么跑?”
  其实杨哥还说了:“小姑娘家家都是为了丢旗去的,小伙子都想把漂亮姑娘的旗抢了。你骑得好,不要光想着让人追不上你。孤家寡人跑第一有啥用?”
  可她要是抢不下卫嘉的旗,做个独孤求败也不错!
  卫嘉今天骑的是一匹个头中等的黑花马。陈樨听说他们小时候常玩的是马背追羊的游戏,那可比“抢旗”要野蛮得多。如她所料,卫嘉不赶早也不掉队,依然轻松地过了窄道。有个身材高挑丰满的女骑手一直紧跟着卫嘉。爬坡时,他的马速忽然放慢了下来,女骑手借机出手,不料却被马场的厨师小哥从后面偷袭成功。黄头发的厨师小哥挥舞着女骑手的小旗,高兴得连声“哟呵”,马也围着佳人打转。只可惜乐极生悲,没过多久他就在抢夺另一个女孩的彩旗时失衡落马,还没等他爬回马背,自己的旗已被别人顺手牵羊。
  一圈下来,参赛者只剩下不到一半。段妍飞在弯道被那个高头大马的少数民族青年拔了旗,对方正是昨天送了她大红花的神射手。拔旗的同时,那小青年还摘下了段妍飞头上的丝巾。见证了他们两次邂逅的陈樨吹了个响亮的口哨,段妍飞害羞地捂住了脸。
  当陈樨成为场上硕果仅存的女骑手时,她也变得谨慎了起来。她现在是其他人的猎物,不止孙见川盯着她的旗,还有另外几个男骑手也虎视眈眈。第二次经过缓坡,有两个男骑手一左一右对她合力包抄,硬是被她调转马头绕了过去。陈秧秧突围的那一下急闪很教人捏把冷汗,骑手身体的重心稍有偏移或分寸没把握好,势必被甩下马背。能跑到后半程的都不是新手,然而那两个男骑手都没想到看上去身形单薄的漂亮小妞竟是个不折不扣的会家子,胆子还大得很,不由为她喝了声彩。场外的围观者也对骑着枣红马的女孩表现出极大的热情,所经之处皆有欢呼。
  陈樨很清楚无论是自己还是陈秧秧在直接的冲撞中都不占优势,迂回战术只是一时之策,接下来还得以速度取胜,力争与其他人拉开安全的距离。卫嘉的小蓝旗她有心觊觎,但旁观他与其他人的交锋,自己也尝试过靠近他两回,实在无从下手,明明近在眼前就是够不着他,想要甩开他的人也很难摆脱。
  前半程卫嘉跑得过于悠哉,以至于陈樨认为他有划水的嫌疑,直到她听到身后连连有惊呼和异动,再回头一看,追赶她的那两个男骑手已离了赛道,而卫嘉手上多了两面不属于他的彩旗。与此同时,他的速度也加快了许多。
  陈樨的心跳仿佛也随着陈秧秧的步调变得急促又轻快。他会抢下她的旗吗?就像那个少数民族神射手那样,眼里只有妍姐的存在。陈樨不会故意让着卫嘉,但他应该知道,他若是全力以赴,她输给他是心甘情愿的。
  这时孙见川也成功将另一个胖大青年的旗抢在手中,场上只剩下四人。跑在最前面的是陈樨,孙见川和卫嘉居中,暂时垫后的神射手也在奋力追赶。大家都有获胜的希望,四人的距离并没有拉得太远。
  前方又到了最让人头疼的那段弯道,路径崎岖多变不说,地面尽是碎石,稍不留神就会马失前蹄。只要过了这个弯道,再淌过浅河就是终点。孙见川紧随陈樨已有一阵,最险那次他把陈樨逼到了弯道转角,陈樨那匹暴烈脾气的枣红马丝毫不惧比它高大的对手,在感受到威胁时愤然扬起了前蹄,孙见川不得不收手避让。而陈樨在大幅度的马背颠簸中依然稳坐,此后她凭借着陈秧秧的爆发力始终领先了孙见川两个身位。
  陈樨以为孙见川会紧咬不放,可他忽然借地势拉近了与卫嘉的横向距离,转而向另一个目标发难。卫嘉也有心理准备,在孙见川探身过来之际让马后肢深踏,他则顺势朝孙见川的温血马后臀轻抽了一鞭子。温血马当即向另一侧闪开,孙见川想要留在马背上,必须随之将重心转移。可他这一次竟不顾稳住身子,仍朝卫嘉身后的旗扑去。
  卫嘉被这种宁可冒着坠马的风险也要把旗拿到手的的行为惊住了。孙见川的手在距离蓝旗不过半臂的距离捞了个空,整个人偏离马鞍向右侧歪倒,眼看要被掀翻在地。卫嘉飞快将温血马的缰绳挽在自己手中一磕,套在马头上的水勒缰猛然收紧,温血马被迫收住了反向狂奔的势头。受惊的马是很难拉停的,多亏卫嘉这些年没少跟骑马莽撞的游客打交道,这套补救动作做起来倒是得心应手。孙见川晃了晃,在一片女性观众的惊呼声中重新坐回了鞍上。
  这时陈樨已跑到了小河边。离开弯道前她分神看了一眼身后的状况,孙见川的危险动作令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有些担心,更恼怒于他的莽撞。身后传来了急速逼近的马蹄声,她掉头回望,跟上来的是孙见川——只有孙见川!卫嘉的蓝色小旗被他攥在了手中。
  陈樨眨了眨眼睛,孙见川与她的距离还在拉进,她甚至能看清他被午后的日光照得明晃晃的笑容。很难形容陈樨那一刻的心情,她既为川子的安然无恙而松了口气,也无法克制心中翻涌而上的失望。终点就在不远处,只要保持速度,这一场的冠军非她莫属。等候在前方的人们已开始为即将到来的胜利者而欢呼。陈秧秧有些怕水,上一圈淌过浅河时陈樨便发现了。哪怕河水堪堪没过马蹄,它还是不安地踯躅着,需要骑手施以更强势的指令。陈樨忽然觉得好笑,为自己的好胜,也为了方才那一点期待。独孤求败为什么叫独孤求败?因为有时候胜利真是一件没有意思的事。
  孙见川也发现陈樨的马在河边驻足,他不敢相信陈樨会在终点前等着他,眼下的关口容不得细想。机会在向他招手,今天赛场上的一切过于美妙,他不能再一次错失良机。即将与陈樨并行的那一瞬,孙见川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手,然而就在这时,陈樨从竹筒中抽出自己的旗抛入水中。
  陈樨的旗是浅黄色的,在孙见川的认知里,她配得上更鲜艳的色彩。他追逐她时,那面旗像一只恼人的蝴蝶。现在“蝴蝶”浸入水中,在长满青苔的卵石上方打了个转,很快就随着水面的落叶一道漂向下游。
  失去了旗的陈樨也丧失了角逐的资格。孙见川的温血马凭着惯性冲向了终点,那个少数民族青年也紧跟着越过了河道。比赛结束,硕果仅存的冠亚军接受着围观者的喝彩。孙见川怀里、脚下尽是姑娘们抛来的小红花,他恍惚回头,陈樨已牵着马没入人群中。
  本章完
 
 
第78章 输赢的意义
  刚从场上下来,就有胆大的小姑娘上前索要孙见川的联系方式。那个叫王汉民的记者也来了,锲而不舍地游说孙见川参加他们举办的电视选秀节目,还赶在孙见川不耐烦之前抓拍了不少照片。
  孙见川好不容易摆脱了这些人,四处转悠,终于在服务点的后头找到了正在喂马吃胡萝卜的陈樨。他把卫嘉的马鞭横举到她面前,说:“这是你想要的,给你!”
  陈樨没有第一时间去接,她垂首看着鞭子,直到猛嚼胡萝卜的陈秧秧险些咬上了她,她才甩了甩手,面无表情地收下了孙见川的战利品。
  “谢谢啦!”
  “卫嘉这个人挺讲信用。我赛后去找他,没等我开口他就把东西给了我。”孙见川挠头笑了笑说:“我还是看不出这鞭子有什么稀罕?”
  “随口说说,你非要当真。”陈樨回头递给他一个胡萝卜,“你要吗?”
  “我不吃生的。”孙见川愣愣地摇头。
  陈樨莞尔:“我让你拿去喂马!不是说好了,我输了就请你吃饭,我不会用这个糊弄你,虽然它生吃挺甜的。”
  她绝口不提刚才比赛的事,脸上也带着笑。可孙见川和陈樨认识了一辈子,她的情绪他多少能感知到一部分。
  “我赢了比赛,你不高兴?”孙见川试探着问。
  陈樨没有否认,她说:“我不高兴和你赢了,这是两码事。”
  孙见川不太明白陈樨的意思,他审视着她的眼睛:“难道不是因为我赢了你的卫嘉,你才心里不痛快?”
  “他哪里是我的?我那叫‘剃头挑子一头热’。”陈樨自嘲时背过了身去,抚弄着枣红马的脖子。
  “他欺负你了?”
  “没有。”
  “为什么连旗都不要了?”孙见川掰着陈樨的肩膀,陈樨拒绝转身,他又加大了手上的力道,“你明明就要赢了!”
  被强行掰转过来的陈樨脸上没了笑容,她烦躁地拨开肩上的手:“只有自己在意的比赛,输赢是没有意义的。你赢了,你得到了什么?是进入总决赛,还是攒一堆旗和小红花回去装饰房间?”
  陈樨说完这些,发现孙见川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她草草捋了一把额前的碎刘海,低头道:“对不起川子,我现在情绪不太好。不是你的问题,让我一个人待会儿行吗?”
  远处的欢腾还在继续,尖叫声和呐喊声隐约入耳,另一场“抢旗”比赛正在进行。总该有人是高兴的!川子这一趟跑得比谁都卖力,他遵从了规则,打败了对手,理应享受得胜的那份喜悦。她想好了不要扫兴,可到头来还是说了不该说的话。
  陈樨没有告诉孙见川,赛后她见过卫嘉。她牵着马离开小河边,卫嘉就在不远处的人群里。陈樨倒是盼着卫嘉多问一句“为什么”,可那混蛋什么都知道。他知道,却并不在意。
  陈樨堵着卫嘉问:“故意让着他有意思吗?”
  卫嘉说:“比赛中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输了就是输了。”
  “放屁!你当我是傻子?”陈樨对他敷衍的回答而感到愤怒。他们的底细她心里有数,川子连她都赢不了,靠什么拔了卫嘉的旗?他出手的那一下,卫嘉完全可以躲过去的。
  “比赛前你爸对你说了什么?”
  卫嘉眼里的惊愕和他接下来的沉默其实已印证了陈樨的猜想。今天川子给家里打电话说要参加赛马,她当时就在一旁。从对话里不难听出,他妈妈很担心,但孙叔叔鼓励他去。孙家心疼儿子,少不得在背地里替他打点,这种事他们没少干。还有谁比替他们打工的卫嘉爸爸更适合接受这个委托?
  “我没偷听你们说话,可我用脚丫子也能想到你爸那个时候找你肯定没好事儿。他要你输给孙见川?还是让你护着他?哑巴了?我可提醒你,说谎的人是狗,不吭声是王八!”
  卫嘉被堵得无路可走:“我总不能让他在我眼皮子底下摔倒!”
  “你可真善良,倒显得我恶毒了。”
  并非陈樨重色轻友不顾孙见川的安危,他不再是小孩子了,既然决定冒险,就理应承担后果。对于骑术娴熟的人来说,如何在坠马时保护自己也是经验的一部分,何况他还有全套护具在身。若不是被人耳提面命在先,卫嘉大可以不必如此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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