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尖蜜(出书版)——辛夷坞
时间:2022-03-01 17:19:31

  他不怕是他的事,但陈樨不乐意。她想,凭什么呀?从小到大她套着“宋明明女儿”的头衔,隔三差五得微笑着配合喜欢她妈妈的观众合影。每逢宋女士新剧播出或恋情曝光,那些知音体的文章里总要提到她几句,她时而是支持妈妈事业、同样热爱艺术的星二代,时而是离异家庭的心碎女儿。宋女士是亲妈,她认了。可到了孙见川这里,她万万不肯担这个虚名。
  陈樨制止孙见川损人不利己地曝光他单方面的恋情;不让他有事没事往她家跑;一起出去玩儿时也注意在公共场合保持距离。
  孙见川奚落陈樨变俗了,她以前可没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
  陈樨认为自己只是尊重事实。
  她并非全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有时她会想,在遥远的西北马场,那儿的人们也会关注花边新闻吗?狗仔们别的本事没有,倒是把她的腿拍得又美又长,某人若是错过,实在是可惜了。
  孙家不放心儿子的安全,他回家过年期间出入都安排了专职司机接送。陈樨在一次聚会上听到常玉阿姨向孙叔叔抱怨新来的司机没有眼力见,只知道开车,被记者一堵就慌神,远不如老卫好用。卫林峰是孙叔叔的亲信,换做往常,护送孙家宝贝疙瘩这种事想当然是交给他最合适。陈樨只当卫林峰也回老家过春节,孙见川却告诉她,卫林峰临时被派到外地办事去了。
  “肯定没好事儿!我问我爸,有什么事儿非得让老卫大过年去处理?让他赶紧回来给我开车得了!我爸让我不该问的别问,还把我数落了一顿。”孙见川偷偷对陈樨透露,“你别怪我多嘴。我妈说,老卫别的都好,就是爱赌两把。上回他陪我爸去澳门出差,晚上自己在赌场玩儿,听说输了不少。他可是卫嘉的亲爹,赌博这种事难保不会遗传。我就不爱玩儿这些……樨樨,你发什么愣?听见我说话了吗?”
  “你不爱玩儿是因为玩儿得太烂。打麻将老是诈胡,斗地主的规则到现在你还没记住!”陈樨三言两语遏制住了孙见川在耳边的叨叨。
  她暗自思忖,卫林峰过去喝酒赌博的事她早有耳闻。不是说都戒了吗?那次她无意中偷听卫嘉父子俩在马厮对话,卫林峰言之凿凿地说自己已许久不碰酒和赌。好端端过了几年,怎么又犯了毛病?
  现在只是孙见川的臆测,事情究竟如何还未可知。陈樨不爱瞎操心,成年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她想的是,卫嘉对这些事知情吗?
  假期开始前陈樨挽留过卫嘉。她知道卫乐婆家管得严,不让她总往娘家跑。卫嘉和卫林峰也不亲近,卫林峰在市里租的房子卫嘉是从来不去的。陈教授说了,春节期间最宜读书,这明摆着是默许他留下的意思,陈家不缺这一间客房,他孤零零地赶回去过年是为了什么?
  春节前还发生了一件事儿,在陈樨家工作了三年的尤清芬主动辞工了。陈樨有些意外,但没有挽留。这样也好,假如尤清芬真的和卫林峰有一腿,继续留在陈家打工只是乱上添乱。
  陈樨在打给卫嘉的电话里提到了这事,她说:“你爸人在外地,尤阿姨也辞职了,他们难道双宿双飞去了?”
  卫嘉似乎对此并不关心。
  分开的这段时间他们没有断过联系。陈樨给卫嘉发了很多照片,有自拍,有各种聚会上的合影,也有她按捺不住分享给他的狗仔偷拍照。让陈樨生气的是,卫嘉没有回应她的腿长问题,却注意到了她爸的手表。
  “你们家年夜饭上陈教授带的表是不是他常常放在书架上那一块儿?”他问。
  “他有很多块儿表,我怎么知道!”陈樨酸溜溜道:“不管你是喜欢老陈还是他的手表,我指点你一条明路——要想得到他们,请关注关注他可怜的女儿。”
  本章完
 
 
第95章 冰层之上1
  开学后,卫嘉如期回学校报到。他给陈樨捎来了卫乐的心意,那是一小袋剥了壳的瓜子。陈樨没有嗑瓜子的习惯,爱吃这些的人是卫乐。想到卫乐像只小松鼠那样一颗颗把瓜子仁剥出来,自己舍不得吃也要留给陈樨。陈樨感动之余又觉得有一丝丝可爱。
  “你呢?你没有什么要送给我的吗?”陈樨问卫嘉。
  卫嘉说:“陈秧秧能算礼物吗?”
  陈秧秧是那匹冠了“陈”姓的小母马。
  原来卫嘉这次回去把马场彻底转让了。马匹、草场和景区的经营权都归孙长鸣所有,卫嘉只留下了陈秧秧。他说陈秧秧有一半是属于陈樨的,现在陈樨是它真正的主人了。它被暂时寄养在杨哥和胖姐家中。
  孙长鸣喜欢马,但只限于血统纯正的名贵品种。全盘接手马场后,他只保留了那几匹荷兰温血马。马场日后将会打造成全新的度假村。
  陈樨记得卫嘉说过,马场是他妈妈留下来的念想。
  卫家解释,自己在外求学,马场不温不火地维持着,平时全靠杨哥夫妇俩照料。人都离开了,继续守着旧地已没有多大意义。他说得轻松,仿佛终于放下了一个重担。陈樨很难不去揣测,他匆匆卖了马场是不是与他爸的消失有关。但他没往那方面说,她也忍着没有提这事。她其实存着一份小小的私心,卖了马场,割舍牵绊他的过往,他就再也回不去了!
  陈樨开心地接纳了陈秧秧,计划着把它运往北京相熟的马场。宋女士也有一匹雪白的安达卢西亚马寄养在那里,是孙长鸣多年前送给她的礼物。
  没过多久,“外派异地”的卫林峰回来了,他仍然是孙长鸣身边得力的人。听说尤清芬也被安排进化工厂车间做了临时工。
  所有问题似乎都得到了很好的解决。
  日子一天天过去,陈樨升入了大四,卫嘉也大二了。在这一年多里也发生了不少事。
  宋明明在一部新剧的拍摄途中察觉身体不适,她乳腺长了一个肿瘤。虽然经检查得知那瘤子是良性的,只需手术切除即可,但这对宋明明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她遗憾地错过了自己极为喜欢的新角色,下半年的话剧巡演计划也被迫搁浅。更让宋明明不能接受的是,手术令她的身体不再完美。医生还说这是更年期女性身上容易出现的病症,需要静心休养——她不得不接受自己的身体机能正随着年龄的增长而不断退化的事实。
  宋明明和年轻的艺术家男友分了手,暂停了所有的工作,手术后一度陷入了低迷的状态。在陈樨的劝说下,她暂时回到南方休养身体。她早年购置的一套郊区别墅就在陈樨她们学校附近,那里空气清新,环境宜人,最适合养病。
  陈樨有空就会去陪伴她妈妈。身为宋明明多年好友的孙长鸣也鞍前马后地出了不少力,把她的日常起居打点得极为妥当。据孙见川透露,他妈妈没少为了这个和他爸怄气。可宋明明偏又是坦荡的,她有自己的助理和医疗陪护人员,也不乏人脉。孙长鸣的付出更像是他一厢情愿的热枕,宋明明并不承情,有时还嫌弃他扰了自己的清净。常玉没有把柄可抓,在自己丈夫面前也无语权,只能把不痛快往肚子里咽。
  有一次孙长鸣在宋明明那里吃了闭门羹,陈樨看不过去就劝他:“我妈这边有我在呢,您有空多陪陪常玉阿姨。”
  孙长鸣一笑了之。
  宋明明和孙长鸣相识在他们与各自配偶结缘前,二十多年来始终是这样的相处模式。上一辈的事陈樨没有资格评价,她只怪自家老陈是榆木脑袋。陈樨许多次明示暗示陈教授多去陪陪宋女士,可他只在宋女士刚回来时匆匆探望了一次,花都没买一束,给她留了本《遵生八笺》,让她得闲就翻翻书。学校距离宋女士住处不到五公里,陈教授也鲜少与前妻联系。陈樨埋怨他,买卖不成仁义在!他说宋明明的病已经没有大碍,她那儿从没缺过人,这个热闹不凑也罢。
  陈樨早就不做让他们破镜重圆的美梦了。他们都是很好的父母,即使吵得最凶的时候也没有当着陈樨的面恶言相向,在爱护女儿这件事上始终达成一致。陈樨从不认为自己得到的爱是残缺的。她只是为父母曾经美好过的感情抱憾。宋女士热烈而动荡,陈教授太过冷情,两人都拒绝为对方改变,只能渐行渐远。
  卫嘉不理解陈樨干着急的心情,他说:“你妈妈过得很自在,你何必非要赶着陈教授往她跟前凑?”
  陈樨翻了个白眼。他在陈教授的书堆里待久了,变得一样不开窍。她是为了她妈妈着想吗?陈樨虽说与父母感情都很好,但她和陈教授生活的时间更长。出于怜贫惜弱的心态,她心中的天平是向着陈教授这边倾斜的。
  宋女士当然过得很自在,她可以拥有很多段感情,男人于她而言只是锦上添花。说什么和平分手,再见亦是朋友。只有宋女士对前夫存有友情:陈教授学术上有了成果,她引以为荣地广而告之;他赴京出差,她会主动提出请他吃饭。相形之下陈教授从没有把宋明明当成朋友看待,除去与女儿有关的事宜一概不与她扯上关系。宋明明的话剧到他们城市巡演,亲友票都送到了家里。陈教授宁可耗在实验室里,任陈樨软磨硬泡也不肯赏脸。
  “我不知道我爸为什么轴?据我所知,他们当年分开纯属人生追求不同,两人在婚内没谁对不起谁。他不放下芥蒂,怎么敞开心胸迎接第二春?”陈樨对卫嘉说:“我们系里这个学期新调来了一个女讲师,人长得很知性,学问也不错,才刚三十来岁。她好像看上了老陈,可老陈像尊佛一样清心寡欲,人家借口请教学术问题邀他吃饭,他劝别人不要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吃饭上。我妈说老陈快得厌女症了!”
  “撮合陈教授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上回他不是大半夜问你书看得怎么样了?看完有什么感想?我那些师兄也特别怕老陈没日没夜地压榨他们。他有个伴儿兴许就不会总是给别人送书了。对我妈来说,她是希望我爸有个伴的。找个女人总比找个男人强——万一被小报披露出来她脸上不好看。”
  卫嘉无奈地笑:“疯了!你们到底在想什么?”
  陈樨也笑道:“我妈是挺疯的。老陈给她送了本《遵生八笺》,她说那是本养生书籍。来而不往非礼也,她也给老陈回礼了一个‘养生保健器材’,直接寄到了我们学校。我爸在办公室拆的快递,当时有好几个他的学生在场。一看外包装盒他脸都绿了。”
  “什么器材?”
  “解放双手的器材,男用的……”
  卫嘉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他用笔抵住自己的眉心问:“是你前几天送我的那个吗?”
  “老陈拆了盒以后一次也没用过,是全新的……我发誓!”
  “我谢谢你!”
  说来也是那段日子,陈教授和孙长鸣的关系开始恶化。但矛盾并非源自宋明明。他们两人因为公司的事产生了严重的分歧。陈樨还是从宋女士那里听说,问题出在了新工厂的可行性论证报告上。
  本章完
 
 
第96章 冰层之上2
  宋明明的消息来源自孙长鸣,她不懂这些。母女闲聊时她随口问起:“硝化废料是很重要的东西吗?孙长鸣说你爸揪着这个不放,死活不肯提交论证报告。两人为了这个心里闹不痛快。”
  陈樨是学这个的,她琢磨了一会儿,联想到老陈最近在忙的事,这才明白了宋女士指的是什么。
  陈教授和孙长鸣的公司在下级城市的工业区计划投产一个新的化工厂,主要生产用于日化染料的苯二胺。苯二胺这玩意儿在生产过程中会产生很多含硝基苯类化学物的废水,若直接对外排放是不符合环保要求的。陈教授是公司cto,前期技术层面的问题都在他职责范畴之内。他和他的团队设计过一个用冷却结晶来回收废水中的混二硝基苯的方案。这么一来废水中的硝化物没有了,但是会出现固体废料。如何处理囤积的固体硝化废料又成了新工厂亟需解决的问题。
  陈教授原有的方案虽然可以有效处理固体硝化废料,但需要付出高昂的成本。负责经营的孙长鸣认为不可行。他建议重新立项,寻求以物理手段来清除废料的办法,如焚烧和填埋。可这样做稍有不慎会引发环境问题,很难通过立项审核。
  新工厂的前期筹备已投入了公司大量的资金和人力。孙长鸣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他希望暂时不把新增加的固体硝化废料这个内容写入工厂的可行性论证报告中,先设法通过各系统审核,尽快让工厂投入正常生产再说。
  然而陈教授认定固体硝化废料的增加属于重大工艺变革,必须重新进行论证。他拒绝在原有的可行性论证报告上签字,新工厂的申报审核工作因此迟迟不能推进。
  宋明明说:“那天孙长鸣心急火燎地来找我,想让我出面劝劝你爸。我看他嘴角都是热疮,恐怕急糊涂了!我才不蹚这浑水,你爸也绝对不会听我的!他后来想想也是……臊眉耷眼地走了。你爸这这个人犟是犟,但他是有原则的,他认定的事往往有他的道理。”
  “固体硝化废料如果不及时处理,囤积起来会很危险!孙叔叔也是学化学出身,这个道理他怎么会不明白?”
  “他啊,是活得太明白了!只是他的心思和你爸不是一个方向。新工厂占用的他们公司的流动资金想来不少,老孙也有他的难处。他一定想着你爸是这个领域的专家,有你爸在,那什么废料的解决办法只是时间问题。可工厂的审批手续才是要紧事,你爸卡着论证报告,流程走不下去,他能不着急?”
  “我爸和孙叔叔性格做派完全不一样,他们能做那么多年朋友也是稀奇!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互补?”
  “狗屁!全靠孙长鸣迁就你爸,没你爸他那公司也开不到现在!”
  陈樨趴在宋女士柔软舒适的大床上,幽幽道:“我还是想不明白我爸开公司图什么?他一天都花不了五十块,我也不是败家闺女。他要钱来做什么?”
  “谁知道?人都得有欲望。你爸已经不爱女人了,你还不让他爱钱爱事业?”宋明明用刚做了美甲的手弹了弹陈樨的后脑勺,“我看啊,他是怕你一事无成,又找不到好姻缘,早早给你备下点儿嫁妆!”
  “那我既有颜如玉,又有黄金屋。非得找个一穷二白的人嫁了,才不辜负陈夫子的好意。”陈樨笑嘻嘻地把玩宋女士手上的大戒指,“母亲大人,你不给我留点儿什么?这颗祖母绿很适合我婚后戴着奶孩子、掐老公!”
  “你休想。我死了也要跟我的宝贝们装在一个盒子里!”宋明明收回自己的手。
  陈樨和宋明明都没有想到,当她们还在聊着这件事时,新工厂的审批流程已悄然走完,只等着最后的竣工验收。呈交到相关部门的论证报告里没有提及固体硝化废料,却有陈澍的签名和私章。而他本人对此毫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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