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跟我联系?”苗淼流露出些许惊讶。
好了,陈樨已经知道他的答案是后面那种。
此刻,浮现在陈樨脑海里的人竟然是她的好同学展菲。展菲正沉浸在一段大学夕阳红的恋情中,她和他男朋友是一对欢喜冤家,两人不断地在吵架、和好、腻歪、又吵架之间反复循环。
多么庸俗,多么让人羡慕!
迄今为止,陈樨看得顺眼的男人里,那个从不跟她吵架,处处包容她,转头就和前女友相爱相杀的便宜前男友就不说了。眼前的这两个,一个似乎可以为她做任何事,唯独不肯睡她;另一个只想跟她睡一觉,却不会为她做任何事。
天知道,她只是想谈一场正常的恋爱,体会一段庸俗的男女关系!是她不适合还是她不配?
她再度绝望地磕起了瓜子。苗淼看了她一会儿,竟也捡了几颗她摊放在茶几上的瓜子,默默磕了起来。两人嗑瓜子的动静在无言以对的氛围中被无限放大,这声音仿佛盖过了呼吸心跳,盖过了电影配乐,形成了某种共振。
要不是陈樨的手伸向茶几时摸了个空,她简直以为自己会在这种玄妙的声音里顿悟成佛。苗淼修长整洁的手在她面前摊开,掌心里卧着好些颗剥好的瓜子仁。
陈樨有瞬间的动容,他会做这样的事,还真是出乎她的意料。正想道谢,苗淼却合拢了手说:“你怎么连着壳放嘴里?瓜子不是这样磕的。”
陈樨缓缓比了个大拇指:“不用说,你磕瓜子的本事一定是朱焰教的!”
别问她怎么知道的。少不经事的日子,她没少跟这位师姐在ktv里磕瓜子瞎扯淡。她缓缓把嘴里最后一瓣瓜子壳吐在了纸巾里,心里想,如果遭遇奇葩是她的命运,那就干脆扼住命运的喉咙,再扒开它的遮羞布。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身边都是奇葩,大概率她自己也不正常!
有什么不可以呢?她确实不讨厌苗淼,至少他有年轻美好的肉体,还有……还有体检报告和精神评估证明!
“试就试,完事了滚蛋!”陈樨抹了把脸,柔声对苗淼说:“答应我,别把这件事写进周记里好吗?”
宋女士回到大厅,眼眸水亮,气定神闲地重新端起了她的红酒杯,一转头看见陈樨和丁恕英的弟子从地下室上来,两人一前一后朝门外走。
“哟!火烧屁股地,你们这是要上哪儿去?”她拦下人问道问。
陈樨贴着她的耳朵说:“等会儿吴老师一定会亲自会送你回去,你用不着我了,我找个地方跳罗密欧与朱丽叶的阳台会!”
本章完
第109章 火车的味道1
陈樨醒来时头昏脑涨,不知今夕何夕。她支撑身体坐起来,发现自己身在一间装潢考究的酒店客房里,身下是白色的柔软大床。这个起身的动作耗去她不少气力,她呆滞了片刻,感到胸口寒凉,一低头,浴袍前襟松散,可不是春光大泄!
她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想要去遮掩,可锈住的脑袋里那点残存的意识隐隐让她觉得,这个现状是有合理性的。她做了什么?
哦!喵喵、朱焰那个混蛋、如意和巩俐、阳台会……她想起来了,她和刚烈小奶狗一起开了房间,铁了心要给人家破处。双人舞跳过,两人各自洗了澡……然后呢?
是了!苗淼那小子真的啥也不会!在陈樨的设想里,两个学跳舞的人足以挑战一切高难度步骤,想当然会有个完美的开端。可光亲吻的时候他已僵硬到不行,柔韧灵便的肢体全然不听使唤。在亲吻这件事上,陈樨算是个熟手,可惜也被他闹得十成功力施展不到二三。他们决心喝点失身酒助助兴——于是小酒一倒,天地一黑,记忆戛然而止!
莫非喝到了假酒不成?陈樨现在从内到外,从上到下都很不对劲。迷迷瞪瞪中,她意识到房间的灯光被调至昏暗而柔和的程度,另一个当事人正睡在床的另一侧。
她揉着额头,声音沙哑地喊:“喂,苗淼……”
苗淼背对着她没有应声。现在几点了?陈樨心里说不来的滋味,从被子里狠狠踹出一脚,谁知还没碰到他的人,就被反手一个枕头压得下半身动弹不得。
“一醒来就踢人,你是马还是驴?”他叹了口气:“折腾大半夜了,让我眯一会行吗?”
是男人刚睡醒时的声音都相差无几,还是她听岔了?陈樨觉得这说话的声音和语气耳熟到不对劲。她的身体早于耳朵反应了过来,先是一松,随即绷得更紧了。按在枕头的手臂有刚拆线的伤痕,看到这个,陈樨酒醒了大半,从被子和枕头的桎梏中摆脱出来,连滚带爬凑过去,扳着对方的肩膀看清了他的脸,人又坠入了新的恍惚中。
那人翻过身,头仍枕在手臂上,用清醒了的眼睛默默与她对视,等待着她下一步的发作。
过了好一会,陈樨才梦呓般道:“火车!你身上有火车的味道。”
上午那通电话,是卫嘉刚下火车时给她打的——他坐的是通宵达旦的绿皮火车。这次回老家行程匆忙,只有卫林峰知道他跑了这一趟,返回时却无谓再赶路。就像从前无数次在荒野中纵马前行,他看到过地平线,看到过光,可太阳还是会从原处落下。卫嘉也不知道自己在世上这二十多年步履不停,究竟追上了什么,又错过了什么。一步,数年,半生……似乎没什么分别。
他是为了卫乐的事回去的。卫乐始终是他的牵绊,也只能牵绊住他。
五天前卫嘉从学校请假赶到冯家时,卫乐已下不来床。他不顾冯家人的阻挠把人送到镇上的医院,才发现卫乐衣服底下没几块好皮肉,不是青紫就是烫伤,新伤叠着旧伤。曾经雪团一样饱满的人瘦得像根芦柴棒,看到哥哥回来了,哭也不会,只是哆嗦着揪着他的衣袖不放,大眼睛里盈满水光不敢往下掉。医生也表示愤怒,这无疑是营养不良和长期遭受虐待的结果。可冯家人竟红口白牙地说她本来就傻,身上的伤都是自己磕磕碰碰弄出来的,消瘦也是因为“挑食”。
卫嘉衣不解带陪护卫乐,到了第三天,卫乐才肯开口,机械重复着:“嘉嘉,我不疼,我饿……”
冯诚白天会偶尔出现在病床前,身边不是跟着他父母,就是他姐姐陪着,往往换来卫乐的一阵惊恐。他对卫嘉这个小舅子还算客气,辩解说自己在外忙于生计,无暇照顾卫乐,可医院递来的住院费清单他总是假装看不到。
卫嘉没有与他废话,顾不上,也没有必要。第四天下午,冯诚到医院询问卫乐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才发现人去床空。卫嘉为情况有所好转的卫乐办了出院手续,把她安置好后再出面和冯家人谈离婚的事。
他铁了心要把卫乐带走,冯家人也不出所料地死活不同意离婚。理由是他们把卫乐娶过门时给了整整二十万的彩礼,娶的还是卫乐这个除了容貌一无用处的傻子。说来都怪冯诚被卫乐仙女似的一张脸迷得失心疯,家里人拗不过他。当时他们打着如意算盘——自家儿子瘸了条腿,找个十足健全的姑娘有点困难。卫乐是后天生病导致的智力不全,生活尚能自理。看她娘家父亲、哥哥都是拔尖的人,日后生的孩子也差不到哪去。谁知她嫁过来之后连个蛋也没下出来,越收拾她人越傻,街坊邻居都把他们家当笑话看。冯家人早受够了她。要离婚可以,先把彩礼和这些年白吃白喝的饭钱连本带利还回来!
找不到卫乐的人,他们抢先一步报了警。一边是冯家二十万真金白银的凭证,一边是卫嘉带来验伤报告,民警调解时也很是为难。街委会负责人、妇联、宗亲长辈都出面了。男方的人哭闹叫屈,女方只有一个年纪轻轻的哥哥,死活都肯不透露妹妹的下落。其实大家都清楚,虐待是真,彩礼也是真,问题的关键出在一个“钱”字上。
卫嘉看似铁桶一般油盐不进,心里也清楚这件事很难善了。他来之前怀着最后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追问过那些钱的下落。卫林峰支支吾吾半天,一个子儿都拿不出来。卫嘉后悔了,他本就不该问。以至于他在派出所耗到夜深,卫林峰一通接一通电话打过来。他大概是从冯家人的兴师问罪中知悉了事情的经过,情绪也低落得很,平时能言善辩的嘴说出来的话颠三倒四,一会悔恨当初自己胡闹无能,一会哀叹时运不济——尤清芬身体不好,这些年看病寻医用去了不少钱,他自己是个男人,不能扔下她不管,这下好了,她肚子里又揣了一个。要不是那个到工厂闹事后被气死的老头家人至今纠缠不休,他也不会让卫嘉独自去处理这些事。孙长鸣为了替他摆平烂摊子已经花了一大笔钱,他实在没办法再向孙家开口……
本章完
第110章 火车的味道2
多么真实而仁义的男人,多么心疼儿女的父亲。卫嘉相信卫林峰的每一句话都不是虚伪造作,他一辈子都是这样浪荡、善感、机敏而无耻。平时卫嘉还能若无其事地当耳边风,此时此刻半句废话都不想多听。
他对卫林峰说:“省点力气去筹钱不好吗?那时你再打电话不迟。”
“我问你,你把乐乐弄哪去了?”卫林峰好像终于想起了被他忽略了二十二年的女儿,一时间说话的声音也透出了苍老和哽咽:“这傻丫头命不好。她生病后,我有时恨不得她死了算了。可是到头来听说她把日子过成这样,还进了医院的事,我的心也怪疼的。嘉嘉,你……你那里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某一刻,卫嘉露出了被逗乐的笑容。怎么会认为他还有办法呢?因为他从小是个怪人?
过年时的糖他会放进盒子里攒许久才吃,好让寻常日子也有甜的滋味。
家里为了妈妈的病耗光积蓄,出院时最后一笔费用是他不声不响填上的——那还是他十二岁那年考上市里最好的中学,春风得意的卫林峰豪爽奖励儿子的两万块。
光景好的日子,卫林峰在外一掷千金,卫嘉妈妈光顾着投入马场,支援亲友,给卫乐重金求医,每每急用时捉襟见肘,才发现只有卫嘉经手的钱总能在刀刃上及时出现。
十五岁,母病父远走,家里还有个低智的妹妹,他们放心地把偌大一个马场扔给他。一个月两个月,马和人没有饿死;一年两年,马和人居然都还在……大家都说没看错他,他果然做得到!
若他做不到,又该怎么办呢?卫嘉不洒脱,也无孤勇。只有十分话说三分,进一步留五步的谨慎,和凡事留有余地的那一点自危。
时间长了,遇到事卫乐会问:“嘉嘉在哪里?我要找嘉嘉!”
他妈妈也常说:“你还藏着糖吗?拿出来分你妹妹一颗。”
换了卫林峰就是:“儿子,这事你还有没有办法?”
他好像生出来就是主心骨、顶梁柱、定海针。是挤一挤总会有的海绵。
他为什么不能有山穷水尽的时候?
卫嘉勾起嘴角对卫林峰说:“我还有这条命,你要不要?”
清官难断家务事。民警规劝卫嘉,他是个大学生,应该明事理。他妹妹和冯诚是合法夫妻,在解除婚姻关系之前,不声不响地把人藏起来说不过去。家暴肯定不对,两家人好好商量,把问题解决了——要离婚,彩礼理应归还一部分。
冯诚则承认父母在日常照顾傻儿媳时耐心不足,偶尔动手是有的。可是只要一天没离婚,卫乐就得待在冯家。他在派出所当众写下保证书,卫乐回来后,他和他的家人绝不再对她动手。
出了派出所,卫嘉被冯诚找来的几个地痞混混堵在了巷子里。他们怕他跑了,冯家人财两空,叫嚣着要他把人带回来,否则吃不了兜着走。
冯诚在卫嘉手里吃过亏,这时仗着人多势众,揪着他的衣领吼:“娘老子的,信不信我打断你一条腿。什么时候把钱还了,什么时候带着你的傻妹妹滚蛋。”
卫嘉笑着对他说:“你打断我两条腿好了。我人废了,你一分钱都拿不到。我那傻妹妹也没人管,正好无儿无女地和你白头到老。”
冯诚举起的手要落不落,冯家大姐匆匆赶到,把他劝走了。后来卫嘉才知道,不是他们善罢甘休,而是他们找到了卫乐。卫嘉把卫乐暂时安置在胖姐的远房亲戚家。出于谨慎,他连卫林峰都没有告诉。可是他还是小瞧了他爸。
卫林峰给杨哥打电话,他那些“顾全大局”的说辞在卫嘉这里连个屁都不如,但说服憨厚爽直,给他打了半辈子工的杨哥足够了。冯诚在派出所写保证书的时候,他姐姐带着家里的三姑六婆找上门去,把卫乐带走了。
“你别怪爸。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你藏得了乐乐一时,藏得了他一世?不还钱,冯家会放过你?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你妈妈交代?”卫林峰苦口婆心地解释。
卫嘉没有挂电话,只是任由卫林峰一直说,一直说……妈妈?他惊恐地发现,不过几年,不仅这两个字已便得生僻拗口,他都快要想不起妈妈的模样了。在记忆里拼命搜刮也只剩一个瘦削冷肃的轮廓,还有她献祭般的自我奉献。
他买了火车票,在绿皮火车的方便面味、人味和旅途倦味中摇晃着返程。下了火车,清晨的站台人潮汹涌,一个个人影看似纷杂却有序地聚散,像蚂蚁归他们的巢,像细流奔他们的海。近三十个小时不曾合眼的后遗症开始冒头,怔忡间他几乎忘了身在何处,要往哪去。
手臂上已长出新肉的伤口忽然一阵痛痒。对,该拆线了。这个念头仿佛羽毛在卫嘉心间拂了一下。他想起了陈樨的咆哮,想起她骂他是驮着碑的赑屃——也就是负重大王八。所有的感官变得强烈而清晰,愈合的伤口竟然比被划破时更疼。他的头快要裂开了,胃里酸涩,肩膀也挺不起来……他还是个人,没用的,软弱的血肉之躯,会累,会疼,会怕……也会委屈!
他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巴巴地让陈樨陪他去拆线,也做好了陈樨把他骂得狗血淋头的准备。
陈樨说:“对不起了,下午我要跟我妈去参加一个聚会。”
本章完
第111章 任盈盈大战林平之1
狗鼻子!卫嘉腹诽。他替陈樨收拾好残局之后仔细冲了个澡,想不到她竟还是闻出来了。
“操!我现在人在梦里,还是早些时候做了个和小帅哥约炮的梦?”
陈樨的口无遮拦让卫嘉沉下了脸。可陈樨为了求证自己是庄生还是蝴蝶,不惜大耳光往自己脸上招呼,眼见那张他好不容易擦干净的脸蛋上现出了几道红痕,她还想再来一个对称的巴掌印,卫嘉忍不住抓下了她的手:“别疯了,还没感觉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