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直接说‘婊子配狗天长地久’不就行了?”
陈樨骂到这忽然觉得这总结掷地有声,十分公允。她没来由地破了功,低头笑出声来。
卫嘉也无语极了,抹了把脸,好像这样就能收回骤然脱缰的情绪。他在口不择言时其实已泄露了自己独自思量也鲜少正视的忧惧。
他老家有一种叫梭嗦草的植物,耐寒耐旱,根系发达,能固定流沙,在缺水的土地上可以长久存活。可是倘若遇到雨水充沛的年景,梭嗦草会猛地发芽抽高,再赶上旱季就很容易从根系枯死。他所谓的为了她好,也不过是自我保全。怕她太想得开,一转头海阔天空,自己无路可退。
“我……”
“我什么我?想让我定下来,你倒是别把我当风筝放呀!”陈樨幽幽地说。她的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看到卫嘉脸上的那道划痕已经由白变红,不禁又心疼起来。本来可以“以德服人”的,动手就落了下乘。
“对不起了!”
卫嘉闻言抬眼,不知她道歉为的是哪一桩。
陈樨用手在脸上比划了一下:“打人不打脸,我不是故意的……好吧,我是故意的!你赶紧打回来,一码归一码,别回头说我欺负你。”
这话说得……好像刚才用浴袍抽脸和用脚踹人的不是她!
陈樨看到卫嘉笑了笑,她弄不清这笑容的意味,凑过去问:“生气了?”
“没有。”
“没有你把脸转过去干嘛?”
她又去扳他的脸,牛不喝水强按头。卫嘉“啧”了一声,回头拍落她的手,及时拢了拢她的浴袍,包裹住外泄的春光。
陈樨脸一热,一边重新束好腰带,一边偷偷瞥他。
“咳咳,真的不打回来?”
“我没有这种重口味的癖好。”
“你比较喜欢被虐?”
“……”
“算了,还是我来吧!”陈樨飞快地在卫嘉脸上划痕处舔了一下,趁他没反应过来,整个人扑到他怀里,又亲了亲他的眼睛,“好一点儿了吗?”
“什么?”
“我小时候被蚊子咬了个包,或者磕着碰着什么的,照顾我的阿姨说,用口水涂一涂很快会好的。”
卫嘉好像听不懂陈樨在说什么。她还在轻轻啄着他,一下又一下,抽空说出的话也熨帖在他脸上:“别动啊!我喝醉了,保不定做出什么事来!”
她呼出的热气中还有浅淡的酒味儿,但是卫嘉知道她那点儿酒早醒了。
“你喝醉时比现在文明。”
“是吗?我对你做了什么?我忘了,你快告诉我。”
“你跟我说了一个典故。”
“啊?”
陈樨确实想不起来自己断片时是如何地发挥的,疑惑地将嘴唇停顿在卫嘉耳垂边缘,轻轻蹭了蹭。她早就发现了,比起过火的撩拨,卫嘉更喜欢这种绵密而温存的触碰。他不是她这样疾风骤雨的脾气,不常发火的人其实最难哄。眼下他仍是紧绷的,却没有抗拒她的无赖之举。陈樨本来只是想与他休战言和,整个人也不自觉地融化在这张看不见的网里,说出的话软得不成样子。
“说说,什么典故?”
“奴要嫁。”
“我……我去!”
本章完
第114章 月亮是缄默的1
这“奴要嫁”可谓是集古人的污糟和恶趣味之大成的段子。陈樨早忘了自己是何时何地在故纸堆里读得这一“糟粕”,当时只把它当个具有讽刺意味的笑话看——什么保全清白的权宜之法,不过是污皮烂肉,自欺欺人。然而她没想到自己醉后竟将它抖落了出来,落在眼下情景大大地不妥。她心虚地找补道:“喝多了的人口无遮拦,不要对号入座。我开玩笑的。”
卫嘉也在极力淡化这种不自在,只“嗯”了一声不再多言。
谁知陈樨缓过劲来又开始嘚瑟:“我原来那么有文化,再多喝几杯我岂不是能写出一本《金瓶梅》?喂,我问你,你有没有趁我喝醉占我便宜?”
卫嘉冷冷道:“我没读过什么书,好不容易弄懂你那个半文半白的黄段子,顾不上做别的……用不着看你的浴袍,我来的时候你穿的就是这一身!”
陈樨被噎了一下,轻飘飘掠过了这个话题,换个方式找茬:“你知道我的房间号?我明明锁了门,你是怎么进来的?”
“楼层服务员给我开的门。”
“这不可能!”
“你出来鬼混刷你妈的会员卡,留自己的身份证,要找到你很难吗?”
大概卫嘉也觉得无论是她的行为还是自己的手段都谈不上光彩,不欲在这件事上多说。陈樨脑子转了转也明白了个八九不离十。她下榻的好歹是个五星级酒店,对客人的隐私不会全然没有保护。这事落在别人头上断然行不通,但换了卫嘉就不一样了。他就是那么邪性的一个人,全仗着那张端正顺眼的脸和生来温存真挚的眼睛,他走在路上被问路的概率都比寻常人高许多倍;同样扯淡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也会变得可信;在学校食堂吃饭,掌勺阿姨给他的菜总是比别人多;聚会上他端着杯白开水跟人碰杯,对方都会好心地劝他少喝一点……倘若今晚他诚恳地对服务员说“对不起,我忘了带房卡”,或者“我女朋友喝多了,麻烦帮我把门打开”,然后再流利地把她登记的身份证号码一报,顺利捉奸在房不是没有可能。
“哼!你就不怕撞见什么不堪入目的场面长针眼?”她嘀咕道,“你看到什么了?”
卫嘉不答,只是面无表情地将她贴着他的脸推向一侧。陈樨顺势在他手指上咬了一口:“不至于吧!我记得我还在和苗淼酝酿情绪……”
提到苗淼,陈樨一脑门子官司。他们逞一时之勇来到了酒店,还没进入实操环节,两人其实都有些慌了——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然而他们都是要脸的人,谁也说不出临场退缩的话。尤其苗淼那个奇葩,他先挑的事,自己后悔了,却赖陈樨“看起来很懂,其实屁也不懂”。陈樨想要揍死他,两人对坐生了好一会的闷气,只能想到一个办法——喝吧,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要么喝懵了昏过去,要么稀里糊涂把事糊弄了!
他们像一对宿敌那样沉着脸,瞪着眼,你一杯我一杯,一言不发,互不相让。陈樨断片前只余一个执念:“我必须把这死小子喝趴下,让他把耻辱写进周记本里,日后当着朱焰的面朗诵一遍!”
她记得她快要赢了!
卫嘉缩回被咬疼了的手,不待发作,陈樨又笑嘻嘻地在他脸上“吧唧”盖了个湿哒哒的印。巴掌的疼是真的,枣的甜也是真的!他有些自暴自弃地闭上了眼睛,用她的浴袍带子擦去口水。
以“女朋友喝多了锁了门”为由让服务员开门前,卫嘉心里闪过一万种狗血糟心的画面。若是那负责清扫房间的中年阿姨好奇地往房里探头看一眼,想必也会对那一幕感到惊诧。
房里已有一对年轻男女,身上穿着严丝合缝的和风浴袍,端肃又紧绷地跪坐在地毯上,两人中间整整齐齐摆放着酒瓶和酒杯,还有一个插了把刀的苹果。
“酝酿情绪?原来你们不是在歃血为盟。”卫嘉嘲弄道。
是苗淼先倒下的没错。卫嘉眼看着坐得像杆标枪一样的男孩直直往后倒去,他险些以为陈樨捅了对方一刀。
其实陈樨是想削个苹果来缓解酒精的辣和涩。无奈酒店提供的餐刀太钝,她只好放弃了这个念头,心无旁骛地以喝翻苗淼为己任。
被卫嘉这么奚落,陈樨有些尴尬,顾左右而言它:“这是你另开的一间房?哟,我怎么觉得它比隔壁那间更好。”
“我订的是最便宜的房间,前台升级了房型。”
“这……我要投诉她们!”
“随便。”卫嘉把陈樨勾住他脖子的手扯下来,说,“这酒店最便宜的房间也很贵,你不能好好地睡一觉?”
“既然花了血本了,只睡一觉多浪费!你搅了我和苗淼的好事,不想以身代之?”
“我不想和你拜把子。”
陈樨脸上笑嘻嘻,心里只恨自己不顶用。好不容易实打实地喝多了,卫嘉人也来了,为什么不趁着酒劲把他拿下。横竖她是个混帐,做点混账事也不在话下。
说什么典故?
装什么文化人?
可她也不想想,清醒的时候他尚且比那要嫁人的小姐还矜持,又怎么会趁她酒后下手。
她慢腾腾地说:“有道是:‘男女相交,定要这三寸东西把了皮肉,方算得有情,不然终究不是是一对道路之人,随你身体相靠,皮肉相粘,总了不得心事’……”
这些佶屈聱牙的荤话,她记得倒是清楚。
卫嘉浑身别扭,想要把她弄下来又无从下手:“你不当演员浪费了。”
“我说的是真的。你都强占我的灵魂了,还差个肉体吗?我……”
她前半段说得理直气壮,后面越来越小声,最后几个字索性含混在唇齿间。
卫嘉想不出还有什么是陈樨说不出口的,困惑地看她一眼:“什么?”
“我爱你!”
“……”
陈樨挤出那三个字,想要摆出个大义凛然的姿态,奈何身体不听指挥,老脸瞬间一红,手也有些哆嗦。她用枕头捂住了自己的面庞。真稀罕,为什么她的荤话和混帐话脱口而出时如此坦然,却羞于说爱?
卫嘉也被镇住了,一径沉默着,任由陈樨像个鸵鸟埋进了沙堆。
还好,他没有笑。陈樨在枕头下面深呼吸几下,整个人前所未有地清醒和轻松,仿佛毛驴终于追上了悬挂在眼前的胡萝卜,尝到了它的滋味。
她本是个没有目标,走一步是一步的人。十七岁那晚她掉进了一个坑,在那里看了一晚上的月亮,从此她只怀念那一种光源。为什么总是怨他?又离不了他?他们都不完美,坑里坑外更是满地糟烂,可她已经将最初最好的都拿来与他交换。
爱一个人无非是,很多事跟别人做也不是不行,但跟他一起才没遗憾啊!
本章完
第115章 月亮是缄默的2
她拿开枕头,露出一张憋红的脸,脸上有凌乱的刘海和湿润清亮的眼睛。什么先说爱的人软弱可欺?她无坚不摧!
“我说我爱你,不是喜欢你!以后不知道,现在我是爱你的。”
卫嘉回避着她的锋芒,“有区别吗?”
陈樨吸了吸鼻子说:“当然有!爱是一种不求利己,只求利人的伟大情操……你可以伤害我,但我相信你不会那么做。”
“我妈说,人一生的时间是等价的。年少和年老,现在和未来,都应该平等地对待,没理由为了成全后者而去亏欠前者。我们边走边看吧,问题没那么复杂。你怕我定不下来,我有一个贝壳,就不会再去海滩了。”
她不断地在他耳边输送蜜语甜言:“我知道你爱我,你承不承认都一样!”
“陈樨……”
卫嘉刚一开口就有一双秀致纤长的手贴上了他咽喉紧要处,刚才还怀着伟大情操的人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仿佛提醒着他要么别说话,要么想好再回答。但凡说出一个“不”字,他就会从唯一的贝壳变成沙滩上的死扇贝。
可他还是不得不说:“陈樨,你……你先从我身上下来好好说话。别蹭了,你这样弄得我很难受。”
放屁,她还没说难受呢!
陈樨抬起膝盖给了他一下。卫嘉伸手去挡,她浴袍之下空空如也,所及之处皆是柔腻。卫嘉小时候常听马场的伙计调笑,说什么“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财是下山猛虎,气是惹祸根苗……”
那爱呢,爱又是什么?
爱是恒久忍耐——不,爱是不尽干渴!
“下来!我不是每次都能忍住的。”
“忍个屁!今天你不行也给我行!要不我再去试试苗淼还能不能用?”
陈樨起身要往隔壁去,卫嘉翻身压制住她。他现在不凉了,也不再易碎,灼灼然如一根烧红的铁,遇水就会“嗞拉”一声。
他说:“你听我说,这里没有……”
陈樨一愣神,她怎么没想到这个,这可是她十八岁以后宋女士耳提面命的内容。
她咬着耳朵支使道:“你在房里找找。”
“没有。”卫嘉在她颈窝处摇头。
“让我想想,我现在应该还在安全期……”
“不行!”
“你又不是女人,你懂什么叫安全期?”
“哺乳动物的生理构造都差不多。”
“闭嘴吧!你敢拿学校养猪场的实验来举例就死定了!”
“那就是不行!这样对你不好,不能心存侥幸。”卫嘉摩挲着陈樨头顶的发旋,“我们也不是非得赶在今天把事办了。其实我现在已经很开心……”
“我一点也不开心!”陈樨气得给了他一脚,“不行就滚,别来招惹我!”
卫嘉从陈樨身上下来。陈樨赌气背对他闭上眼。他给她身上搭了一角被子,在床边静静坐了片刻,继而她听到房门开合的声响。
陈樨弹了起来,瞠目结舌地环视只剩她一人的房间。
王八蛋,他竟然真的滚了!
她茫然地坐在被子堆里。是什么吓跑了他?如果说今晚和苗淼的瞎胡闹是陈樨气昏了头和自己较劲,那么想要留下卫嘉的迫切则是源于她由爱而生的不安。她感受到他的欲望,自以为掌控了这种欲望就能全然融入他。同样是贪图安全感,陈樨靠占有和吞食,卫嘉却靠克制和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