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牧贞朝床铺看去。
她讲究的时候,每一根头发丝都要闪光精致,不讲究的时候也是真没半点偶像包袱,四肢瘫着,像一只寿终正寝的小王八。
目光触及盖在她脸上的那本书,书封上的旧碑二字古朴静谧,底图是一间四合院的窗棂,斑驳蓝漆,别一支如雪梨花。
是新版书。
因为昴日星官不是仙女是只大公鸡的事,他俩小幅冷战,晚上一块看电影都别扭。
赵牧贞说他不是故意的。
约西捧着他的冠军杯子喝水,怨气浓重说:“对,你气人是天生的本事,又不是第一次了。”
约西跟他翻起旧账。
前天她去找书里写过的陶店,老店铺早就不做营生了,陶器落伍,祖辈手艺也没人接。
年轻人外出务工,店里只有一个老阿婆。
老人家独居久了,见他们过来非常高兴,赵牧贞替约西表明来意,阿婆手直朝里摆,欢迎他们进去,一路絮絮叨叨和他们聊天。
制陶的工具都在后院,约西跟赵牧贞打扫出来,手机放在旁边录视频,约西按阿婆的指点和百度教程,和泥搭胚。
约西双手小心翼翼护着自己做的陶碗雏形,拉胚机低频咕咕嗡嗡转着,潮湿粘土在她手上一圈圈剐蹭。
腰身前倾,碎发都朝下垂,白皙鼻尖忽的坠落一滴汗,砸在手指上,晕开一小片泥渍。
天气太热了,即使阿婆搬了风扇来,院子里砖瓦烘热都似个火炉。
赵牧贞半蹲在檐下,地上摊了一堆工具,他帮阿婆修过时的录音机,悉心保存的磁带塞进凹槽,测试修好没有。
很快,呲呲声里转出一段咿咿呀呀的戏曲唱腔,二胡声、梆子音很重,婉转旦声唱着罗帕记。
录音机坏了,阿婆好久没听到这老戏,多少年唱腔却是记在骨子里的,戏文里唱到十八年后对簿公堂,阿婆哼吟,一拍不落地跟上词调。
厨房水桶里浸了西瓜,阿婆捞起来,擦净了,放在桌上,要切了招待他们。
赵牧贞怎么拒绝都不行,最后阿婆摆出要生气的样子来,他才恭敬不如从命地接了刀说:“那阿婆,我来切吧。”
约西洗净手,人有点蔫,接过赵牧贞递来的西瓜瓣,躲在老树凉阴下啃瓜。
过分的燥热,叫这一口红瓤顺嗓口沁到心里,凉浸浸的。手指抹一把发际的密密汗珠,约西松气,任摇头风扇将毫不解暑的热风送来,也舒服地眯起眼。
再睁开,后院草堆里蹿过一抹黄色,明晃晃映在她眼里,毛茸茸的大尾巴格外招摇。
约西眸色一跃,惊喜万分,“呀,你们这儿还有小狐狸呢?”
赵牧贞掰下一截瓜皮,远远砸到草垛旁边,手感精准,那截大黄尾巴受惊,倏然挤进缝隙里消失。
约西嘴角还沾着甜汁,手背擦一下,扭头不解望去。
赵牧贞立在她谴责的视线里,淡淡说明:“那是黄鼠狼。”
又补充一句:“不是好兆头。”
约西:“……”
真有他的。
约西随遇而安,努力在常芜镇创建一个美好的童话国度,有关光明宫的仙女,有关小狐狸,他一来,好嘛,直接用渊博的学识和见闻将约西拖进现实主义,关于黄鼠狼,关于大公鸡。
那天从陶店回来,两人一前一后,没说话。
路过之前垂着塑料红珠帘的小商店,似锦如绮的霞光折射在老式玻璃上,朝不同角度反光。
约西并拢手指,在眉上搭一个人工小棚,眯眼看去,还是那个贴着多层烂废小广告的电线杆,上头富婆重金求子的诈骗广告还粘得方方正正。
再看赵牧贞。
约西扯扯唇角,心想,就算满足所有要求,估计富婆姐姐也不会喜欢,甜言蜜语在这人身体里像被封印了,拿什么讨富婆姐姐开心。
硬件再好又怎样,缺乏核心竞争力。
“啧,可惜了。”
一路都没说话,忽然旁边冒出一句没头没尾的感叹,赵牧贞莫名其妙,注意力都被吸引去。
少女长发扎着松松垮垮的低丸子头,脖颈间多缕乌丝被汗液黏住,乌浓长发,细白脖颈,色阶分明。
她面上有被晒伤的初兆,小绒毛被霞光映得透明而清晰,脸颊干净,泛红,像一只日照作用下糖分积累到最大值、肉甜汁沣的的蜜桃。
察觉他看自己,约西偏头以眼梢扫来一下,又快速收回,哼嗤一声,故意不给好脸色,也许还在气小狐狸破灭的事。
看她一手遮阳,一手形同虚设给自己扇风,赵牧贞轻呼出一口气,慢下脚步等她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