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永的话不断地敲击王君凝的心，王建国的所作所为历历在目，他的不作为，他的反思，以及现在他背自己下山的事情，王君凝能清晰地感受到，王建国变得不一样。
变得更有人情味，变得更体谅孩子们。
王君凝没有正面回答季永的话，而是躺下身子睡觉。
季永淡笑，君凝爱面子的性子，真是别扭，只要她不反驳，这就是在慢慢认可自己的说法。
春节假期转瞬即逝，一家子度假完回到家。
季永先是送王建国回到家，王建国到家之后，落寞不少，本来跟着王君凝一块出去是想帮王君平说情，结果季永那么一说，导致自己是无从开口，这让他是烦躁不已。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孩子们之间的矛盾没有那么好调解的。
跟王君凝沟通，王君凝认为是对兄弟们过于偏爱，自己越发偏激；
跟王君平沟通，王君平认为这已经是个死结了，没必要去解开，在他的眼里，王君凝在看自己笑话，赵晴虚荣不已，他索性躺平，什么都不想理会了。
既然王君凝那边暂时做不了什么，只能从王君平这边先下手，女儿性子硬，许多事还要让她自己思考一番，儿子这边他再加一把劲，绝对不能让君平跟君安一样，闹得钱没钱，家庭破裂。
过了三天，王建国打电话给王君平问，明天有没有空带自己去看玉芬。
王君平先是纳闷，很快就反应过来，明天是妈妈的生日，难怪王建国会想去墓前祭拜。
第二天，王建国就跟着王君平一块来到了沈玉芬的墓前。
两人各自送上一束花，王君平好奇王君凝怎么没来，他问了出来，王建国摇头，“我没通知她，君凝前几天脚崴了，不想让她再东跑西跑的。”
王君平点头，心里头却有一点牢骚。
王建国坐在墓前，跟着沈玉芬说体己的话，“玉芬呐，一转眼你已经离开那么久了，我和孩子们都还好，大家都很想念你。下下一代也很乖巧，吱吱、柠柠、子音每一个孩子都不差，这个家唯独少一个你。”
“爸，你节哀……”
王建国瞥了一眼王君平，擦了擦眼角的眼泪，“唯独是我不好，我教不好孩子，君平和君凝闹得是不可开交，君安直接人间蒸发，找都找不到，是我没用，你一离开，整个家都乱了。
以后，我们再次相见，我都不知道用什么脸去见你，你捧在手心的孩子，一个个都不如意，这是我的失职，我没能教好他们，都是我的错！
我有时候想想，自己那么失败，不如一死了之算了，财产还有一点，没准给他们分分能还债！玉芬呐，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孩子们！”
王君平的心里被扎了一刀，王建国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把所有的责任都怪自己头上，老父亲还想过要一死了之？
然后把财产分给他们？那怎么可以！老父亲这辈子辛辛苦苦，没有享受到一点幸福，老了还要为孩子们操碎心，他内心尽是悲哀和愧疚。
“爸，爸，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不要那么说自己！你千万要保重身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罪大恶极！”
“不，不，爸没有教好你，是爸的问题！爸太没用了，君平啊，你有什么气就冲我来，你骂我，你骂骂我，我心里才算舒服，你妈都看着呢！我要让你妈知道都是我的错，你千万别有压力！”
“爸，这是做什么！你是要我愧疚死吗！”
王建国用双手捂住脸，“那，那你说该怎么办？赵晴要跟你离婚，君凝跟你要债，你过得不好，我这心，七上八下的，恨不得要为你去做点什么，但我年纪大了，真做不了什么。我看着担心，难过，孩子，对不起。”
王君平本想着，反正自己破罐子破摔算了，让一切事情滚滚而来，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去处理，但老父亲的话，让自己猛地清醒不少。
他看着墓前的母亲，母亲这辈子对自己是好的，手上最好的东西给了君安和自己，如今自己混成这副德行，实在愧对她，愧对自己眼前的父亲。
他们含辛茹苦养自己长大，最终自己毫无回报，还让他们操心万分。
他眼泪落下，哽咽不已，“爸，总会有办法的，我相信只要我想解决，这一切就能解决，你别担心，别担心啊！”
“君平，我说句不中听的，你揣摩一下是不是这个理！君凝借你钱，八十万，你拿走之后，你们夫妻俩做了什么呢？
只要可以占上风的时候，就尽情挤兑她！我想，如果她不是君凝，是个外人，你都不会如此对待。
为什么？也许你会说，君凝老是高高在上，她有错吗？她真得有错吗？君平，是你不甘心，你不甘心为什么你拥有爸妈的宠爱，比君凝更好的资源，却混得比君凝差。
同样，赵晴也是，但赵晴的错，大多是你纵容的！你一个男人，首先要摆正自己的姿态，如果你不摆正自己的姿态，那么谁都可以在君凝的头上踩一脚！
你纵容赵晴的问题，导致你和君凝的关系越发的紧张！如果当时你在赵晴针对君凝的时候，第一时间阻止，我想后果也不至于如此！
君凝一开始都是在帮你，倘若你没八十万，赵晴早就跟你离婚了，她只是说话难听，却打从心底把你当做兄弟，这份情，是实打实的真心！”
“再来是赵晴，你们俩谈恋爱那会，赵晴就虚荣，这一点大家都很清楚，那时候你觉得赵晴好啊，才娶了她。
赵晴逼你上进了，你拒绝了，同样你为了这次上进，你们俩都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但她也没离开你，足以证明赵晴不是你想象中那种人！
她只是矫情、虚荣、爱面子，内心是善良的。她要真看中诸多东西，她一早就不会嫁给你了，她有更好的选择不是吗？
爸是过来人，爸知道，婚姻的事情，不能追求完美的对象，那样谁都找不到的，夫妻俩要相互体谅，相互理解。
君平，你有没有想过，赵晴动不动就离家出走，不管吱吱，看着是很无理取闹，实则是缺乏安全感，她想以自己离开来留下你，让你慌张，让你妥协。
同样，我认为很多赵晴的作为，就是你一手纵容出来的，比如在君凝的事情上，在吱吱的事情上，你态度强硬，赵晴也不敢怎么样！
说到底，夫妻相处，既要有柔软，也要有强硬，体谅她是你该做的，她做不对的事情你也不能妥协！”
第115章 心魔（5）
王君平坐在一旁的石头上，低头沉思，一句话都没说。
王建国叹气：“孩子，打小你成绩就好，足够优秀，你妈尽心尽力培养你，你从不让我们失望。”
王君平想起以前的事情，眼眶红了，“不，我以前都是我妈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妈说学习好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我就努力学习，我妈说考个大学好找工作。
我就认真考大学，但这些，都不是我自己想的，我甚至都没想过以前要做什么，将来要做什么，只是不断地接受我妈的任务。
反观君凝她就不同，她一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努力去争取，她比我更懂得如何经营自己的人生。爸，这都是命。”
王建国哑然，王君平的言论，真只能说「只缘身在此山中」，看不清事情的本质，王君凝并不是很有目标性，而是在这种重男轻女的家庭中长大，她变得急功近利，哥哥、弟弟们能做的事情，她也能做，她比他们更为勤奋，更为上进，目的不是事情本身，而是希望获得母亲的认可。
反之，倘若沈玉芬平等对待，王君凝不一定是这副模样，君平、君安也未必有想象中的懦弱，一切都是一环接着一环。
王建国这人生平不太相信命运一说，他认为命运，大多是人为因素造成的，只是在表达自己的无能为力时，总表现得是命运的作为，借此表达自己的无力感和掩盖一些罪恶感。
“君平，你知道的，我从不相信命，我信的是人定胜天。也许玉芬在教育你的时候，给了你方向，但没给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的道理，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每个父母都是将最好的东西教给孩子，好好读书不一定有好结果。
但不好好读书，坏的结果更多，你要付出的努力更多，所以即便你不知道自己该拥有什么，喜欢什么。
但你可以拥有基本的糊口，在糊口的基础之上，你该去寻找自己喜欢的东西，令自己有成就感的东西，这种东西不仅仅是事业上的升迁，只要你能找到自己的兴趣爱好就行。
像是你和君凝的关系，老生常谈，为什么兄弟姐妹之间要和谐，因为你们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手足，血缘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人活到最后，大多都要回归到血缘。
君平，一个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是很孤独、很癫狂的事情，你需要的是一家人，整整齐齐的一家人。
你和君凝的债务问题，其实就是你们关系处理上有问题，所以君凝才不肯放过你，你要让自己成长起来，首先保证良好心态去处理这些问题。
君平，爸终有一天要离开人世的，不可能帮你们一辈子，君凝、你、君安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安慰，你们好，我才能安心。”
一听到王建国离开人世的话题，王君平是不敢去面对的，“爸，你别胡说，这段时间，你怎么尽胡说。”
“没，只是随便说说罢了。”王建国看着沈玉芬的墓碑，想到人生无常，一晃已经是迟暮之年，心中竟感到无穷无尽的悲凉，“君平，你看你妈一下子就去世了，毫无征兆，人这一辈子真的很短，很短，珍惜现在拥有的，你有老婆，有小孩，还有手足，你拥有的东西真多，爸只想看着你们和睦，幸福，整天吵吵闹闹的，你让我九泉之下，以后跟你妈怎么报告？”
王君平的思绪很乱。
“没事，你要是不愿意听爸的，爸不多说，爸最多就是难过，其他的真没什么，这事需要你打从内心认可，如果你不认可，天王老子劝你，你都觉得是无奈。”
王君平沉吟片刻，“爸，我同意，你说得没错。赵晴有错，但我错的更大，君凝有问题，也没那么严重。我需要摆正心态。”
“不是敷衍我的吗？你可以不用管我，反正我就是一个老头子，以后未必能帮上大忙，你不用敷衍我一个没用的人！”
王君平瞬间被逗笑了，“爸，你这阵子怎么乱说胡话呢？我是真心诚意的。”
“你说得对，君凝对我是好的，只是她那脾气过于嚣张，我才会……才会……唉，纵容赵晴，说白了，我自己心里也有那么想，想搓搓她的锐气。
至于赵晴，我心里埋怨是多的，可你说对，当时追赵晴的时候，她身上全是优点，怎么到现在都是缺点了，这个我自己应该反思。再者，离婚之后，吱吱没了妈妈，势必会对他有所影响，孩子是需要一个妈妈的。”
王君平对孩子是打从心里好的，纵使赵晴无数缺点，但只要他是吱吱的妈妈。
他就会忍受，但这种忍受，有时候也不一定是对的，夫妻之间更讲究的是互补，而非一味忍让。
“爸，你放心，我会好好处理这件事，不会再逃避了。”
王建国心中一动，大喜，却不动声色，唉声叹气地说：“那你准备怎么做？”
“我去求君凝，无论她怎么说，我都要取得她的原谅，君凝是这件事的关键，只要她一旦撤诉，我相信赵晴会回来的，她不过是怕自身名誉受损，从而被人看不起。
赵晴一直如此，年轻的时候爱美，虚荣，现在依然是，她其他东西都可以无所谓，但绝对不能动她虚荣那根弦。”
王建国赞许地点点头，“你能这么想，我心里很安慰。希望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走。”
王君平：“爸，我跟你保证，还有妈，我保证，我会好好取得君凝的原谅的。”
“好，好。”
王建国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些，只要王君平肯走出第一步，那么一切事情就会往好的方向走。
他们需要的是有人点拨的成长，而非自己的鼎力相助，如果自己解决了所有问题，那么他们还是无法成长。
虽然孩子们都四十多岁了，但在他的眼里，孩子总归是孩子，都是一些没长大的孩子，如今要让这些孩子们长大，去自己化解一切矛盾。
周六，王建国约了赵宥之一块去钓鱼，他知道赵宥之最爱的是钓鱼。
赵宥之心里头对王建国是有气的，不好好教育自己的儿子、女儿，放出来乱咬人，还有什么心思钓鱼？
在一旁的尹霞听到，笑眯眯地说，钓鱼好啊，你不是最爱钓鱼吗？刚好你周六没事，就一块去钓鱼吧。
那头王建国顺势就约好了时间，赵宥之没辙，只能是答应了，挂下电话之后气得牙痒痒，对着尹霞说，你这是先吃萝卜淡操心，管我那么多做什么？
尹霞故作诧异，我说什么了吗？我什么都没说，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啊。
赵宥之无言。
实则尹霞是不忍心自己女儿离婚的，她认为王君平是个好孩子，离了之后，下家不会有更好的。明里暗里都是在让两人和好。
赵宥之又不傻，知道尹霞的心思，但面上也不好说这事，只能作罢。
两人约好是去本地钓鱼爱好者专用鱼塘，这块鱼塘是私人经营的，专门供大伙钓鱼。
赵宥之到的时候，王建国已经等了一会儿。
赵宥之看了眼王建国，依然如此朴素，身上一个牌子的衣服都没穿，脚上那双鞋，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了，反观自己，鞋子永远干干净净，衣服都是写牌子货，两人的差距相当大，赵宥之除了对王建国的职业有些敬畏。除此之外，其余是真看不上，这老头太省了。
两人一块到池塘里钓鱼，本来王建国是想两人凑近一点，一边钓鱼还能一边聊天，结果赵宥之压根不想理会王建国，一个人独自拿着工具去了另外一边，王建国在原地发呆，随即失笑，这老头真是一点都没变。
王建国只好在原地乖乖地钓鱼，大概是运气好，钓上来不少鱼。而在远处的赵宥之是一条都没钓上来，见这边鱼多，又提着桶回来了。
王建国不动声色地让出一个位置给他，赵宥之心里是有气的，坐下来钓鱼，也不吭声。
王建国又钓上来一条，赵宥之这边依然是空空如也，他终于按捺不住了，“我说，你是不是耍了什么手段？”
王建国笑了笑，“没，真没，要不然你坐我这边。”
赵宥之信了王建国的邪，又坐在了王建国的位置上，心想运气能不能好些，面对王建国的两次让，赵宥之总归是心里不好意思的，这事要是隔着不谈，也不好，于是主动开口说：“赵晴在我那挺好的，我不知道你找我什么个意思，反正你儿子不成器已经不是一两天，我们家忍受太多了，你不必找我谈什么，待会儿钓完鱼我就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