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国干脆利落地回了一句:“好……”
赵宥之心想,缓兵之计,他懂的,于是不再多言。
王建国这个位置果然是不错,赵宥之也钓上来不少鱼,心情一时之间大好,他想着王建国还会继续说点什么,但没有,人家一声不吭,专心钓鱼。
好啊,这老头子还挺耐得住性子的。
直到两人都钓完了,王建国依然没打算说,赵宥之眯了眯眼睛,耐不住了,问道:“你就让我这么走了?”
王建国缓缓开口,“老赵,这事是我们两家的事情,错是我们两家的错,如果你不愿意谈,我也不想提及了,如果你愿意谈,我十分欢迎。”
赵宥之瞬间火了,“怎么就成了两家的错?难道不是你儿子自己的所作所为令人发指吗?王建国,我以前就知道你嘴巴厉害,可以歪曲事实,怎么着,现在想把自己家的问题摘干净了?”
王建国摇头,带着赵宥之到附近的茶座坐下,“要不,这事我给你捋一捋,你听听是不是这个理?”
“你捋,我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
“其实在两人结婚之前,你就该知道,君平是什么样的人,他是一个安于生活的人,平时舞文弄墨喜欢,花花草草也喜欢,就是不适合当大领导,他没有野心,也没有抱负,只适合过过小日子。
但你和赵晴却非要让他有大志向、大目标,并声称除了升官之外,其他的路都是岔路,这让君平心里有了危机意识,他是想要做一番大作为,却事与愿违,为什么?
因为他本来就适合过小日子,太大的压力只会剑走偏锋,到最后无所得。
君平和君凝这事,是君平荒唐,可在压力这件事上,你们家太过了,真的太过了,每个人价值不一样,你喜欢西瓜,我喜欢冬瓜,但你不能说我冬瓜不好吧?
安于生活也没什么不好的,为什么非要逼呢?比如说上进的人忙于工作未必顾家,而闲鱼的人整天就是顾家,我想任何事情,都是需要用不同眼光去看待,而非必然地认为这是对的,那是错的!”
赵宥之靠在椅子上,冷哼一声,“说到底,你就是为王君平找个好理由解释,你知道我女儿跟着他受了多少苦吗?以前是个娇滴滴的大小姐,现在……一个黄脸婆。”
“呵,老赵,你的心情我认可,你女儿娇生惯养长大,嫁到我们家,是心疼的,受到一点点苦,都是想为她出头的,这个我也能理解。
我也有女儿,我的心情是一样的。只不过……路是赵晴自己选的,走肯定是要走下去的,我们只能为她着想,未来该怎么选才能更好,我知道你们家总是要以离婚威胁君平,这是君平不足的地方,我已经狠狠教训过他了,为什么人家经常要离婚啊,就是你做得不够好,君平呢,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确实是自己做得不好,话我都已经说了。
现在我们要为赵晴考虑,你想想,眼前的路,无非就两条,离婚,或者不离婚。
离婚,赵晴年纪也不小了,如果才三十出头,那是风华正茂,一堆人追着跑,现在都四十多了,孩子那么大了,离婚不一定对她有好处,反倒让她变得郁郁寡欢。
儿子分开了,老公没着落,一个女人指望,都没了,再者,我知道赵晴呢,有点小虚荣,这点我是认可的,女人嘛,都有一些的,离婚这事,岂不是更招来非议吗?同学、亲戚、朋友都是见证他们的,如今一离婚……恐怕……”
第116章 心魔(6)
“你我都是孩子们的父亲,我们不忍看见自己的小孩以后颠沛流离,也不忍孩子们下半生无所依。
于我们而言,自己的成功只是一时的,孩子们幸福与否,对我们而言,关系着晚年直至下下代的幸福。
老赵,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们家,但无论是看得上,还是看不上,你女儿都嫁到我们家了,这件事实是无法改变的,当下该怎么做才是最重要的。”
王建国给赵宥之续上茶,流水声敲击着赵宥之的心,王建国将所有的事情都摊开跟他说,无非是让他做个决定,撮合还是反对。
但王建国这人狡诈得很,抓住了赵晴最关键的东西来谈。一时之间,竟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
如果自己说反对,就像是自己逼着女儿离婚,以后女儿幸福是好。
万一更加不幸,老王家的人岂不是看笑话了,并对外宣称,哦,那时候我可是劝过你们的,你们自己非要离婚,你看,落得这个下场,谁也不能怪吧。
赵宥之是看不上王建国这家子,却在此时此刻,被压制得无力反驳,大家都是文化人,他总不能耍无赖吧,“话是你最会说,但这事,我们家要是不一次次要求离婚,能要挟的了王君平吗?”
赵宥之说完,自己又觉得偏颇,这话说出来,怎么让人觉得是在无理取闹,他缓了缓又说,“王君平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真是让人心烦。”
王建国顺势笑笑,“人需要慢慢改变,首先得要你这边的改变,引导他,人嘛,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你有缺点,我也有,更多时候,我们都不愿意改了,得过且过了,所以你我应该知道,让人改变不容易。”
见王建国一次次放低态度,赵宥之倒也心平不少,人家都那么说了,自己再过分也是无理,再加上自家没出息的女儿,离婚之后未必有好下场,他态度渐渐变了,“那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处理?我听听你的意思。”
“君平和赵晴是有一定感情基础的,只是他们被外部许多东西给扰乱了。老赵,赵晴是什么性子,你比我更清楚,如果不是你们家要求,她对君平不至于提出那么多的需求。
所以只要你们接下来跟赵晴说一些君平的优点,比如说顾家,比如说喜欢舞文弄墨。
如此一来,赵晴很容易就跟着你们的想法走。我让君平在那边推波助澜,这事就容易解决了。
但同时,你该了解,事不过三,人都是被磨疲惫的,这次之后,下次再提出,天王老子也救不了,那就是真的要离!”
“你是在威胁我,让我别再搞事了?”
“不,我是将事情告知你,怎么决定,听你的。”
赵宥之沉默,“君凝的事情怎么弄,总不会真被告?”
“老赵,这事本就是君平和赵晴之间的事情,君凝不过是个插曲,我相信只要两人感情够好,那么什么事都会熬过去的。
君平已经去积极处理这个事情了,你要不看看结果,如果他能处理好,你是否能手下留情,以后不要再以此做要挟,如果处理不好,那你随意。”
赵宥之冷笑了下,这老狐狸心机很重,只要自己答应了,以后就不能瞎提离婚了,王建国知道自己讲信用,故意那么说,不过是在以绝后患。
王建国心里应该清楚,赵晴本事不大,压根翻不起什么风浪,撒泼打滚虽然懂,但大的决策全靠家里,只要自己足够支持两人,赵晴就不会离婚。
呵,如此看来,王建国比起彪悍的沈玉芬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沈玉芬之前是嗓门大,会震慑人,论起算计,她不及王建国的十分之一。
王建国不同,说话都是一套一套的,就是等着他下套。自己以前是低估了王建国,以为他不吱声就表示他没意见,实则不是个简单的人。
这些,也都不重要,最终是自己女儿的幸福为重,这点王建国卡在点子上……
“好,我答应你,只要君平这次解决得足够好,我答应。”
“一言为定。”
王君平一连找了好几次王君凝,但王君凝总是避而不见。
她想起与王君平的口角,感到心情不佳,倒不如不见面,免得再生争执,让王建国伤心。
这天晚上,王君凝刚下班到车库里取车,就看见前面蹲着一个人,她仔细看了下,发现竟是王君平,顿时一怔。
王君平看见王君凝过来了,立马跑上前去,生怕王君凝跑了。
王君凝叹了一口气,车库里人来人往不好谈事情,她带着王君凝来到自己的办公室。
王君凝靠在椅子上,“找我什么事,赶紧说。”
“我找了你好几次,你该知道的。”
“知道,但是我不想见你,每次不欢而散,见了也是没意思,官司的事情,你跟我律师沟通,我全权委托他,我自己不想参加,其余没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王君凝,你何必那么绝情呢?”
“不,不是我绝情,是我看透了。以前我也想过倾力帮助家人,但没有一个人回应我,算了,我已经不想再多管和多帮了,大家就平平淡淡做个亲戚。”
王君平走到王君凝的面前,一字一句问道:“君凝,我们从没有忘记你对我们的好,只是……”
“只是什么!说啊!我让你们帮助的,谁来帮我了!”
“你嘴巴太毒,明明是帮我们的,却一定要加上一句毒舌的话。你该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尊心的,我有,赵晴也有,你帮我们。
我们很珍惜,但你的毒舌,让我们不得不反抗、逃避。你以为我们很高兴、很开心吗?不,我们只觉得是一股子压抑感,喘不过气。”
王君平颓废,“君凝,我知道你的脾气是别扭的,主要是小时候爸妈对你也不公平,但你,能不能不要将这种别扭延续下去,对谁都是伤害,不是吗?”
别扭二字刺到了王君凝的心,她猛地站起来,嘶吼:“王君平,你有没有搞错,小时候父母对你们兄弟二人最好,而我呢,我都是要沾你们的光。
我足够委屈了,长大之后,你们混得不行,还要我一次次妥协,我招谁惹谁了?
我怎么就那么命苦?还说我别扭,那你高尚了?你厉害了?你那么厉害,所有的事情你处理就好了?需要我做什么?”
王君平火了,“君凝,为什么你要一而再再而三去否认这些,一说起这些你就跳脚,这是不是你的软肋。”
“软肋?呵,你懂得可真多,真博学,既然你那么厉害,你自己处理。”
王君凝又想着离开,王君平急了,立马从一旁拿起一个盆栽。
王君凝愣了,“你不会是要砸我吧?别,别过来,再过来我报警了。”
王君平将盆栽交给王君凝,“你不是气我上次打你了吗?你拿着这个盆栽,重重地砸回来,砸我头上。我不知道你想要的公平是什么,似乎怎么样都达不到你想要的公平,君凝,小时候的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大家都长大了,很多事,很难补偿你,你要是真生气,你就对着我脑子砸几下,我绝对不会多说一句。”
王君凝没有接过盆栽,尖叫:“你疯了你,快拿开,快拿开!”
“你不砸吗?”
“不,我不砸,不砸。”
王君平一下子将盆栽砸到自己的头上,太疼了,他失手,盆栽一下子掉到了地上。
咣的一声……
王君凝被吓醒了,着急忙慌地问:“你,你怎么样?”
王君平向来是个文绉绉的人,从没干过这事,捧着自己的脑袋,“头疼,头,疼……”
王君凝连忙扶着他送他去医院,眼泪哗哗地流下,心想着,自己想要的公平到底是什么?
现在人家都自残了,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王君平又不是不还钱的人,只是分期还,用得着闹到法院去吗?
搞得一家子难堪,王君平难堪、王建国也难堪,自己更是……何必呢,何必啊。
在医院里,经过一系列的检查,最终医生认为只是单纯地砸出一个包,淤青了,开了点药。王君凝当下心安,没事就好。
两人走出门诊室,王君平苦笑,“是我太……对不起……”
王君凝咬唇,像是下定了决心,“算了算了,我不告了,没意思,真没意思。”
“君凝,你……”
“我什么啊,我不告了,行了吧,你也别自残了,等下爸要骂我了,说我没事干折腾什么事,搞得一家子乱七八糟,乌烟瘴气。”
“你这个坎,是真过去?还是糊弄我的?我真没事了!”
其实当王君平往自己头上砸的那一刻,王君凝没由来的有恐慌,竟然把失去王君平,直到现在,她才真正明白,兄弟就是兄弟。
无论有再大的怨气,一旦兄弟出一点点差池,自己都会愧疚到不行。
既然如此,她没有必要偏执,放过他。
正如季永所说,子音的事情,自己的问题也多,只是不愿意承认。
王君平夫妻俩,一路过来也不容易,自己没必要一次次逼人。
“君凝,要是你还有气……”
“难不成你再砸自己一次?呵,算了吧,我不计较了。”
王君平拍了拍自己的脸,感觉是在做梦,王君凝竟然就放过她了?
两人说话之际,王建国、赵晴、吱吱都赶了过来,王君平纳闷,转而看向身边的王君凝。
王君凝说:“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通知他们都过来。”
王建国一接到电话,吓个半死,赶紧打车过来,赵晴和吱吱也是,两人吓得不行,一看王君平好好在自己面前,并且不断解释只是轻伤,众人这才稍稍安心。
王君凝自顾自地坐到一旁去,拿着个手机发呆。
王建国坐到她的身边,递了一瓶矿泉水,“累了吧,喝一口。”
王君凝打开抿了一口,嘴里泛苦。
“爸,你不怪我吗?”
“君凝啊,趁着今天,我跟你道个歉。你从小到大,你妈呢,是个很强势的女人,而我,不愿意管家里事。
爸有自己的苦衷,我小时候,父母管太多了,导致我心里不平,所以我索性就不管家里事,你看我不仅不管你们,我跟亲戚关系都很淡,让大伙自由发展,我又是另外一个偏激。
你妈一个人管,肯定是有所欠缺的,本来需要我的互补,但我缺席了,我对你,对你们是愧疚的,因为我的个人原因,让你们之间的不平等越来越严重。
君凝,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别怪任何人,你妈有她的难处,君平也是跟你一样,有自己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