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一个暮年的老人,慢得似乎都停滞了。暗夜仿佛一只树懒,眨巴着一双假装无辜的眼睛,看着躺在黑暗中熬时间的织锦。
半夜十二点多了,织锦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她知道是高寒宣回来了。
织锦急忙闭上眼睛,装睡。半晌,高寒宣才打开门,又不管不顾地开了客厅的大灯,去厨房找水喝,织锦听见他粗重的喘息,应该是喝了很多酒,是醉酒人常有的那种状态。
高寒宣推开卧室门,步履踉跄地走进来,也没关客厅开着的大灯,直接进到卧室来。
他见织锦背对着自己躺着,他进来她也一动没动,便以为织锦睡着了,口齿不清地说了一句:“真是一只猪,一天就知道睡觉!要是你一觉醒不过来该多好!那我们就省事儿了。”
语气里的嫌弃在这个喝醉的暗夜里,半点都没有隐藏。
这话够恶毒,够狠绝,如一把锋利的锯,一下子就落在了织锦的心上,又在她心上拉过来拽过去,织锦的心又开始尖锐地疼,她甚至忍不住呻吟了一声,不自觉地紧了紧自己的身体,她被彻底伤透了。
织锦的泪如两条小河,从大大的眼睛里淌到枕头上,织锦想,如果不是自己起了疑心。
如果不是高寒宣喝醉了,她还不知道在他心里,她成了一头只知道睡觉的猪,而他,竟然盼望她不要再醒过来。
那么,他嘴里的「我们就省事了」的我们,指的是他和谁呢?
织锦不明白的是:就算不爱了,分手就是了,也不至于这么恨吧?有必要这么恨吗?她没有伤害过他,她不是他的仇人啊!
高寒宣躺下了,虽然喝得酩酊大醉,但是依然挂在他那一侧的床边,一点都没「越界」虽然喝醉了,平衡能力依然很强,估计是一复一日练习出来的。
即便醉了,也和织锦保持着距离,可见他的心里有多嫌弃她。
织锦咬着下唇,坚持一句话不说,也一动不动。很快,高寒宣就睡着了,发出猪一样的呼噜声。过了一会儿,口齿不清地叫了一句,似乎在叫什么人的名字。
织锦慢慢起来,动作很轻,仿佛一片夜色里的羽毛。她就着客厅里的灯光,看着熟睡的高寒宣,心里又涌上来一阵阵痛楚。
高寒宣是她的丈夫,他们曾经有过甜蜜的时光,织锦永远不会忘记,高寒宣求婚时对她说“我不是有钱的男人,不能给你宝马香车的生活,但是我的爱比世上任何男人都多,都纯,我的爱都给你,我的世界只有你。”
但是现在高寒宣的语言里竟然透着这么重的嫌弃,竟然希望她睡过去,永远不要醒过来,这似乎不是嫌弃了,而是恶毒的诅咒。
他诅咒她,不过是因为她胖了一些,他的语言里就充满了侮辱,心里就充满了怨毒。他还是个人吗?织锦看着高寒宣,目光比夜空那轮西斜的月亮都清冷。
她知道了高寒宣心里那些想法了,她不再信任他了,所以她要查查他的手机,看看手机里有什么秘密。
否则他不会这样对待她的,织锦已经明白了,她一定不再是他的唯一了。
织锦拿过来高寒宣的手机,再拿起他的手指,轻轻地按在解锁键上,手机瞬间被解开了。
织锦的心开始跳得剧烈,她知道,如果高寒宣手机里的秘密被自己翻出来了,那么他们之间的路只有一条了。
她平静了一下,但是没有因为害怕真相而有半分犹豫,她果断地点开了高寒宣的微信通讯录,便看见星标的那两个人了,两个年轻的女人,头像看上去都挺美丽。
高寒宣给她们的备注名称分别为:妻……安安,妾……莹莹。
虽然早就猜测到高寒宣可能背叛了自己,但织锦还是愣住了,她怎么都没料到,原来高寒宣已经有妻有妾了。
织锦有刹那的恍惚,这是回到了古代?回到了能有妻有妾的社会?她感觉到荒唐,这荒唐让她一刹那愣住了。
手机一下子掉到腿上,她真的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在她丈夫的手机里,或者是心里,竟然妻妾俱全了。
织锦深吸一口气,拼命控制着发抖的手,捡起手机,又快速滑动着,她分别看了高寒宣和这两个女人的聊天记录,知道他一年前就背叛了婚姻,他和她们都开过房,上过床,而且很多次了,他们的聊天内容不堪入目。
高寒宣彻底背叛了他们的婚姻。
织锦反倒冷静下来,她不哭了,把聊天记录截屏,一屏一屏都发到自己手机上,存留证据。
然后织锦又快速地划动高寒宣的微信通讯录,她急于找到自己,想看看高寒宣给她的备注名称是什么。
织锦记得,以前她是高寒宣通讯录里唯一星标的女人,现在自己被取消了,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妻和妾!那么自己是什么?织锦急于看看。
因为手抖得厉害,因为心慌又心痛,织锦把通讯录滑动了好几个来回才找到自己,备注名称:肥仆!
织锦的泪瞬间就落了满脸,就算她胖了,就算她没有几年前美丽了,但是她也不至于不堪到这种地步吧。
「肥仆」多侮辱人的称呼,她的确胖了,的确没有出去工作,但是她没有赚钱吗?
她做了所有的家务,她减轻了自己丈夫的负担,她就是肥仆?就凭高寒暄对自己的这个备注,可见在他心里她是多么的不堪。
她真的那么的不堪吗?
第5章 不去争渣男
织锦全身都在颤抖,一个女人,一个依然年轻的爱着家庭的女人,为了拼搏奋斗,疏忽了对自己身材的管理,竟被自己深爱的丈夫背叛,竟被丈夫用如此语言侮辱,她的心该是怎样的心碎欲裂,怎样剧痛!
织锦仿佛被万箭穿心,她坐在那里,肝肠寸断,泣泪长流。
织锦慢慢从床上下来,穿过客厅,走到阳台上去。织锦无力站着,她坐在小凳子上,后背靠着橱柜的门,呆呆地坐着,坐在暗夜里。
仿佛一个被人丢弃的破布娃娃,孤零零地被丢在了街边,没人怜悯。织锦坐了好久,也哭了好久,她的泪把自己的心浸泡得生疼生疼。
但织锦不是懦弱的女子,她反复对自己说:既然肝肠寸断后我还活着,那么就振作起来,活出个人样儿来,不是为了和贱女争渣男人,而是为了我自己,从此后,一切都为自己。
织锦不哭了,她慢慢地站起来,站得很直。她站在窗口往外看,树影婆娑,月亮西斜,原来夜这么深了,原来再暗的夜也不是那么可怕,原来天亮不远了。
织锦在这黎明前的暗夜里笑了一下,然后深吸一口气,走进浴室去洗澡,水流冲在身上,温暖而舒服,像多年前外婆的手,那样妥帖,带着无声的安抚,让织锦冰冷的心渐渐复活。
洗完澡,织锦去看镜子,镜中的自己胖胖的,脸圆得像满月,不带一丝缺憾。不丑,但也不美。
织锦对着镜子中的自己说:“从今夜起,从这一刻起,余织锦不再是以前的余织锦了,我和高寒宣的感情彻底断绝,我不再爱他了,我要努力写作,努力减肥,我要找回我的美丽,我要过我的精彩人生。”
织锦从浴室出来,回到卧室,抱起自己的被子,去次卧睡下。
第二天一大早,高寒宣勉强睁开朦胧的睡眼,下床去洗漱。
然后坐到饭桌边,像往日那样,一边和他网上的妻妾发着各种问早安的表情图,一边等着开饭。
等了半天,没看见织锦进厨房来。他这才发现织锦根本不在厨房,也没有以往织锦熬的粘稠的杂米粥的香气。高寒宣大声叫了几句:“织锦——余织锦——”
没有织锦的回应,高寒宣这才发现织锦竟然不在家,她不做饭,这么早出去干什么了?
他愣了一下,随后就释然了,高寒宣想,织锦一定下楼买早餐了,因为以前偶尔起来晚了,她也下去买过。
等了好一会儿,织锦才开门进来。高寒宣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儿,发现织锦穿着运动裤,额头上铺满了细密的汗珠儿,像一朵清晨的芍药花,看起来是去跑步了。
高寒宣昨晚喝醉了,胃正难受着,他非常想喝点粥,见织锦却空手回来,高寒宣眉梢耷拉下来,这个样子代表他愤怒了。
果然,他放下手机,眼睛眯得细长,盯盯地看着织锦,语气里带着浓浓的讽刺:“余织锦,你发哪门子神经啊?就你,还去跑步了?别压坏了路面,人家还以为是什么鸟东西压的呢。”
织锦看着他,看着这个自己全心全意爱了好几年的男人,认真地说:“你不用替路面操心,就算我真压坏了,也轮不到你这么个东西过问。倒是你,藏着那么多龌龊事儿,别压坏了你的心脏。”
“得了得了,别和我装文人了,赶紧熬粥开饭吧,昨晚喝了酒,胃难受知道吗?饿了知道吗?”高寒宣不耐烦地说。
“胃难受?饿了?”
织锦抱着手臂靠在墙上,看着高寒宣说:“你有妻有妾,还能饿着?就算饿了,也用不着我为你做饭吧?我正式通知你,以后你去你妻那儿吃可以、去你妾那儿吃也可以。”
“至于我,从此后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了,我不会再为你做一点点事情,哪怕一顿饭都不会为你做了。”
高寒宣看着织锦,愣了半晌后,带着几丝疑惑和愠怒问:“你检查我手机了?”
“对,我检查你手机了,否则怎么能知道你妻妾双全呢。”
第6章 离婚一条路
高寒宣看着织锦,愣了半晌后,带着几丝疑惑和愠怒问:“你检查我手机了?”
织锦很坦荡地承认了:“是的,我不检查你手机,怎么知道你有妻有妾?”
织锦看着高寒宣,看着这个自己用心爱了好几年的男人,冷冷地回答:“你竟然背叛了婚姻,背叛了结婚时许下的誓言。”
织锦脸上带上了几分嘲讽的表情:“就是不知道你所谓的一妻一妾,晚上是不是也在别的男人的床上承欢,之后才偷偷摸摸来做你的妻和妾!你没本事做到让她们为你专人专用吧。对,或许你有那样的心,但没有那样的经济实力。”
织锦再次感觉到荒唐,感觉到好笑,她因为荒唐真的笑了起来。圆圆的脸,像一朵向日葵。美丽却不清丽,带着几分悲壮。
“你这是侵犯隐私!还写什么狗屁文章,都不懂得尊重人!”高寒宣看着织锦,气得哇哇连声大叫:“你这样的女人,就算丈夫出轨,也是被你逼的,你活该遭遇背叛,你活该承受痛苦,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你的隐私?你的隐私就是你出轨这件事儿对不对?你彻底背叛婚姻对不对?尊重你?尊重你就是欺骗我自己,况且,你还值得我尊重吗?从你出轨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的一切感情就都烟消云散了。”
“我承受痛苦?我为什么要痛苦?不过是离开一个渣男而已。”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让人有喘不上来气的感觉。偏偏阳光满室,成了一种悲凉的讽刺。
织锦一脸的鄙夷:“算了,我也不和你争执,你也不配我和你争执。离婚是我们唯一的路了,今天就去办离婚手续。”
听织锦说要离婚,高寒宣很冷静,并没有害怕,他看着织锦,看着这个曾经美丽得像月亮一样的女子,眼睛里也盛着的是满满的鄙视:“余织锦,请你好好审视一下你自己,离开我还有人要你吗?你都得老死在你娘家,再也嫁不出去!甚至影响你弟弟余海洋娶媳妇儿。”
“嫁不嫁得出去是我的事儿,影不影响我弟弟也是我的事儿,我的事儿已经和你无关了。”
织锦说完,不再搭理高寒宣,她找出户口本,结婚证和身份证,说:“走吧,去领离婚证。”
高寒宣看着织锦,看了半天没有说话。他背叛婚姻这件事儿被织锦发现了,他并没有太在意,在他眼里,织锦胖得如一坨肉,已经不再美丽,已经没有一点点女人的魅力。
他甚至觉得,就算自己再过分一些,织锦也不敢离婚。离了他,还能有人要她?她除了迁就自己,包容自己,除了大度一些还能有别的出路?
再说了,男人出轨,在外面有点花红柳绿不是太正常了吗?何必那么认真呢?女人太认真,日子还能过下去吗?
高寒宣对织锦说:“的确,我背叛了婚姻,是我不对,但是这件事情真的影响不了我们的婚姻,我没有和你离婚的打算,你只要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不就没事儿了,凭你,能较起得起真儿吗?”
“就算你是千万富翁,我也不可能对你的背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何况你只是个开出租车的司机!”
见织锦语含讽刺,高寒宣也生了气,他恨恨地说:“余织锦,这可是你自己选择的,离婚后如果你后悔,再想复婚的话,就算你把青石板跪穿,我都不会给你机会。”
“复婚?跪青石板?这种说法和你微信里的妻和妾称呼一样,属于你自己的意淫,你此生根本不会有机会看到那一幕,反过来我看到那一幕倒是很有可能。”
织锦说完,把证件都装在包里,看着高寒宣说:“走吧,如果你不肯去民政局,那就等着法院的传票。”
“用不着等法院的传票。走!”高寒宣也不犹豫了,他起身,跟着织锦一前一后下楼,去民政局办离婚。
第7章 一个烂男人
高寒宣跟着织锦,一前一后下楼,去民政局办离婚。两个小时后,两个人又一前一后走出了民政局。出来时,手里都拿着一本离婚证。
他们不再是夫妻了,不再有任何一点关系了。
风吹过来,不凛冽,风中带着丁香花好闻的味道。织锦想起了四年前,也是这个季节,她和高寒宣来领结婚证。
从民政局走出来的那一刻,高寒宣大笑着,抱着她转圈,路过的人都投过来善意的微笑,有几个年轻人甚至鼓起了掌,那天的丁香味儿真好闻啊,织锦着高寒宣,笑着,和枝头的丁香花一样好看。
那一幕的美好,刻在织锦的心头,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存留在了哪个路人的记忆里。
只是没想到,短短四年时间,物是人非,一切都变了,再也不是以前的样子。
织锦笑了笑,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有什么好回忆的,那一幕过去了,那一幕也只能代表过去。况且,一个背叛了婚姻的烂男人,不值得自己伤感。
路是往前伸展的,人要往前看。况且,从另一方面来讲,自己是幸运的,在没有孩子的时候,发现了高寒宣的渣,否则带着孩子离婚,会艰难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