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目光中带着戾气
午后,同病房的两个病人都睡着了,面色幽青,不知道梦里会不会有病痛和愁苦。
程左靠着床头半坐着,胃里依然不舒服,全身说不出来的难受,尤其心里,竟然空落落的,说不出来究竟是一种什么滋味儿。
母亲回家了,在医院陪护的珊珊也不知道在干啥,程左没有心情问,只能呆呆坐着。
在这寂静的午后,在这寂静的病房里,他感觉世上仿佛只剩下自己了。
或者说,自己被所熟悉的所有人和事物给抛弃了,这种感觉,是三十年的人生里头一次出现,这种感觉让他恐慌,让他不知所措,让他难寂寞到无法形容。
许久之后,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朱颜的半张脸出现在缝隙里,她往里面看了看,看到程左后,才微笑起来,推门走进来。
几天不见,朱颜瘦了一些,憔悴了一些,腰肢更显纤细了,一条水绿色的裙子,刚及膝盖,裙摆下的一双小腿,如两截白色的杨树枝,快速地移到了程左的身边。
“程左……”朱颜一边把手里抱着的花束放到小柜子上,一边说:“几天不见,你怎么病倒了?怎么都不通知我?不知道我很担心吗?”
“没什么,以前读书时就有的毛病,没事儿。”程左苦笑着说,顿了一下,看着朱颜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病了,是珊珊告诉你的,不能吧,她不知道你的联系方式。”
“我去你家了,邻居说你半夜被救护车送进了医院。我猜可能是市医院,来到这儿,在护士站问到了你和你住的病房。”
朱颜说完,泪珠突然纷纷滚落:“程左,别闹了,我们还像以前一样相爱好不好,还像你没离婚时那样相爱好不好?那时候的快乐,你都忘了吗?”
朱颜泪眼朦胧,眼里有幽怨,仿佛一个深宫女子,因为想爱而不得,目光中带着几分戾气。
那戾气让程左更加不舒服,他叹了一口气,伸手握住了朱颜的手,握了半晌,终于抬头,他看着她,看着这个跟了他三年的女子,开口说:“朱颜,以前我背叛婚姻,辜负了流苏,现在为了挽回婚姻,又伤害了你,是我错了。说到底,我不是个好男人,你别再我身上浪费时间,去找个好男人,好好谈一场真正的恋爱吧!”
“不,我不要离开你,我们是相爱的,不能你说分手就分手,这对我不公平。”
朱颜挤到程左怀里去,一边哭一边说,她试图用柔情感动程左,让他不忍心再提分手,不忍心离开她。
“得了,别装了……”粗暴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流苏和我哥不但相爱过,还结了婚,不照样说分手就分手了?至于你,插足别人家庭的女人,没有人会珍惜,就别撵到医院来投怀送抱了。”
朱颜急忙离开程左,转过身来后看见,程珊珊和一个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就站在自己身后。
程珊珊一脸的鄙视,指着朱颜对身边的男人说:“这女人是个小三儿,就是因为她的插足,导致我哥和流苏离了婚。”
“珊珊,怎么说话呢?”程左训斥了盛珊珊一句后,妹夫邵磊趁机转移了话题:“哥,今天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朱颜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当时的四个人,谁都没有想到,因为邵磊为朱颜化解了难堪,因为朱颜看了邵磊一眼,两个人之间竟然就有了后来。
第44章 说了无数遍的话
几天后,程左出院了。
在医院门口,程珊珊把手里的东西递给程左:“哥,你自己回去吧,这几天我一直在医院里,累半死了,我得回家歇歇。”
程左接过东西,看着这个粗俗却又对自己实心实意好的妹妹,有些动情地说:“珊珊,这几天的确把你累够呛,哥谢谢你,改天给你买礼物。”
“得了,你的礼物还是送给你情人吧!”程珊珊又开始阴阳怪气地讽刺程左。
程左苦笑着也不反驳,招手拦住一辆车,让程珊珊先走了。他又站了一会儿,才打到出租车。
回到自己家,程左发现空调一直开着,房间里空气浑浊不堪。他急忙关掉空调,推开窗户,让新鲜空气流进来。
程左发现,窗台上那盆红月季已经旱死了,他生病前刚开的那朵花也早已经枯萎,花瓣掉落在花盆里和窗台上,卷曲着,像他和流苏死掉的爱情。
茶几上的那瓶绿萝,倒是长了挺多,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想到流苏,程左叹一口气坐到沙发上,心里是深深的无力感,他不知道怎样做,才能挽回流苏那颗变冷变硬的心,而他又是那么迫切地、执着地想要挽回她。
正胡思乱想着,手机突然唱起了歌,惊起了一室没来得及打扫的灰尘。
“喂,哪位?”程左按了接听键,说了一句性惯性的话。
“程左,老同学的电话都忘记了,还问哪一位?”听筒里传来一个那人的揶揄声,熟悉而亲切。
程左急忙看了一眼手机号,这才发现是大学同学白子豪。
程左激动地叫了一声:“子豪,你怎么有时间给我打电话,我们可好久没联系了。”
白子豪笑声爽朗:“程左,我现在在动车上,出差,路过你的城,晚上七点到。你和流苏来接我,我们三个好好聚聚。”
“好的好的……”程左一叠连声地回答。
白子豪是程左和流苏的大学同学,和程左是室友,关系非常好,程左和流苏相爱时光,他是最好的见证。
大学毕业后,程左选择了家乡大城,白子豪去了南方沿海城市,这么多年,虽然偶尔联系,却没有再见过面。
挂断子豪的电话,程左抑制着心跳,给流苏打电话。半晌,流苏接了,声音里有着浓浓的睡意:“什么事?”
程左这才想起是周六,急忙道歉:“流苏,对不起啊,忘记是休息日了,打扰你休息了吧?”
“什么事?”流苏的声音里透着无法掩饰的厌倦,仿佛除了这句,已经没有多余的话可以和程左说。
“是这样……”程左脸上带着难堪的笑,对着话筒解释:“白子豪出差路过咱们的城,晚上七点车到,他说想和咱们聚一聚。”
听到白子豪这个名字,流苏突然伤感起来,那些和程左相爱的大学时光,不容分说呼啸着涌进脑海,她仿佛又看见那个喜欢哈哈笑的大男孩,带着一脸羡慕对程左说那句他说了无数遍的话:“程左,你命真好,流苏这样美丽又乖巧的好女孩,竟然被你追到手了。”
那时候他们都没有什么钱,但却都喜欢在周末的时候出去逛一逛,不买什么,只是打发青春旺盛的精力。
他们一起走过无数次夜市,每次去三个人都不吃晚饭,省下钱放在一起,去吃夜市上的小吃,每次除了流苏,程左和白子豪都吃不饱,却又乐此不疲。
也曾一起坐在图书室里,从早晨到黄昏,学得昏天黑地脑袋疼。还曾经一起坐在校园的大树下,做规划,畅想未来。
在一起的回忆太多太多了,多到想起这美好的青春岁月,流苏湿了眼角。
“流苏……”
程左担心的声音传进耳朵,他怕她拒绝。
流苏平静了一下自己:“白子豪几点到?”
“晚上七点……”程左急忙回答,然后又说:“我先去接你,我们再一起去接子豪。”
“不用了,直接去车站,在那里聚齐。”流苏拒绝了程左的提议。程左沉默了一小会儿,黯然答了一句:“好的……
第45章 我们离婚了
程左挂断电话,一整天都非常高兴,他热切地盼望着时间能快点过去,他想见到老同学,想见到流苏。
中午,他出去了一次,精心选了一家餐厅,定了一个小包间,按照流苏和白子豪的喜好,定好了菜谱。
下午六点多,程左把自己收拾得清爽干净后出了门。他本意是想先接上流苏,然后两个人一起去车站接白子豪。但考虑到流苏说在车站聚齐,也就没敢勉强,自己提前四十分钟出发了。
流苏还没到,车站人流如织,程左站在车站广场的一棵树下吸烟,感觉到万分孤独。
以往,那么多次寒暑假,他的身前身后总会有流苏笑靥如花的脸,有流苏热切的目光,有流苏对他依恋的身影。
可是,从自己背叛开始,流苏不再是他的流苏了,她每次看他,目光都是冰冷的,没有一点点温度,仿佛他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她警惕他疏远他,厌恶他。
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子,活生生被他杀死。想到这些,程左恨毒了自己。
六点五十分,程左终于看见流苏从出租车里下来了。
流苏穿一条白裙,白色高跟鞋,长发披着,如流水般顺滑。她也看见了程左,没有了以前的迫切,只是慢慢走了过来。
程左看着流苏,流苏体态轻盈,眉目如画,依稀还是大学里那个青春又清纯的流苏,只是小小的白得透明的脸上,再也没有了一丝笑容。
“流苏,你今天真好看!”程左说了一句心里的真实感受。
流苏转开头,很显然,她讨厌他的赞美,尽管这句赞美是实话实说,她依然不想听,转头看着远处。
程左看着流苏,心里更加眷恋,他多想回到从前,如果是从前,此刻流苏一定叽叽呱呱说个不停,咯咯笑个不停,他太喜欢看流苏笑眉笑眼的样子了,从前的岁月,他看了那么多次。
而此刻,程左心里更有一种更深的无力感,他破坏了婚姻,他伤害了流苏,他再也没有力量让面前的女子叽叽呱呱和他说个不停、再也没有力量让他笑眉笑眼了。
身边突然热闹起来,接站的人都奔向出站口。程左这才发现自己走神儿了,白子豪的车已经进站,流苏已经走向了出站口。程左急忙跟上去。
白子豪的身影出现了,虽然还没走出检票口,虽然隔着一段距离,几个昔日好友都看见了彼此,都脸上带笑,都拼命挥着手。
“流苏……”白子豪走出来后,拥抱了流苏:“你还是那么漂亮,样子一点都没变。”然后又拥抱了程左,用力抱了好久,脸上挂着笑,两个人眼角都湿了。
几年不见,白子豪成熟了很多,也更加帅气,幽深的眸子里,闪着智慧的光芒,他看着程左,再看看流苏,哈哈笑着,很显然非常高兴。
程左急忙拦车,几个人直奔酒店。
坐在程左定好的小包厢里,菜一道一道地上来,几个人举起了酒杯,第一杯酒,祝福老同学重逢,几个人再次湿了眼角。
“你们结婚早,有没有生宝宝呢?”白子豪微笑着问了一句。
程左脸上略带难堪,却也不得不回答:“没有生宝宝。”
流苏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子豪,你成家了吗?”
“没有……”白子豪看了一眼流苏,笑着说:“这几年一直打拼事业,哪顾得上成家。”
顿了顿,笑着说:“如果我结婚,一定会通知你们这对大学里的死党,不管你们有没有时间,都必须请假参加我的婚礼。”
说完,看着程左:“我一定是晚婚的了,你结婚早,都早点生个宝宝啊,我还想给宝宝做干爹呢。”
程左看了一眼流苏,面上是更深的难堪,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白子豪在商场这么多年,早就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本领,他早就发现程左和流苏之间似乎有点不对劲儿。
因为两个人都分别和他说话,而他们之间似乎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我们离婚了。”流苏看着白子豪,大大方方地说了实话。
白子豪愣了几秒。尽管他驰骋商场的人,反应非常快,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茬儿。
“是的,我们离婚了。”程左看着白子豪:“是我辜负了流苏,做出了背叛感情的荒唐事儿。”程左说完,一口干了一大杯酒。
第46章 再给一次机会?
程左和流苏离婚了,这让白子豪感觉到震惊。
大学四年里,他亲眼见证了他们是如何相爱的,那样的温情款款,让他曾不无羡慕地暗暗发过很多次誓言,以后一定找一个像流苏这样温柔美丽的女子,开始一场像他们一样甜蜜的爱情。
谁能想到,那样情深如海的爱,都能分崩离析,而且用的是最伤人最无耻的背叛方式,这不能不让人感觉到唏嘘惋惜。
刚才轻松愉快的气氛消失了,几个人都开始小心翼翼地选择话题,生怕不小心说错了什么刺疼了谁,气氛便再也热烈不起来。
程左给流苏剥了一只虾,放到流苏面前的小接碟里,明明是关心流苏,却做得畏首畏尾,一点自信都没有。
那只剥好的虾一直放在那儿,流苏没吃也没碰,甚至不再用那个小接碟。
程左和白子豪都发现了,也都明白,流苏是嫌弃的,嫌弃程左脏,在场的两个男人都明白。
那只虾躺在那里,惨白着,无言地讽刺着程左,打着程左的脸。程左不敢再给流苏夹菜,他没有勇气,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白子豪劝慰也不听,坚持说白子豪是明天中午的火车,时间上充足的很,老同学见面,一定要饮个痛快,一醉方休。
很快,他就喝醉了,借着酒劲儿,当着白子豪的面开始给流苏道歉,一句接一句地叙说他和朱颜相识的经过,承认错误,也不需要流苏回答什么,就是不停地说,仿佛只有不停地诉说,才能减轻心里的痛苦。
程左这个样子,让流苏感觉很难看,也非常影响心情,她准备离开,正想着和白子豪道别时,程左一下子趴到了餐桌上,碰掉了筷子和杯子,碎了一地,像他们每一个人此刻的心。
很显然,他醉得不行了。
白子豪看着流苏,商量着问:“我们送程左回家?他真的醉的不行了。”
流苏的第一个反应是拒绝,她为什么要送他回去?就算他醉卧街头,也和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可一看程左口齿不清的样子,白子豪又不知道他住哪里,自己如果不管,那不是难为白子豪吗?流苏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