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语气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急切,还带着一丝撒娇。
程左懊恼地说:“提了,流苏一句关于你是谁都没问,也没有骂你。我想说给她听,她也不肯听。流苏同意离婚,我们已经办理完了离婚手续,流苏走了,我现在就在民政局外面。”
程左一口气把从昨晚到此刻的所有的事情都说完,他好像怕停下来后,自己会失去诉说这一切的勇气。他不喜欢此刻心里的感觉,是那样怪,这不是自己想要的。
程左一直认为,离婚成功的那一刻,他会开心到没法形容,会第一时间给朱颜打电话报喜。可真正离婚了,为什么不是这样呢?
“啊!自由了!程左你自由了,我们可以牵手一起走在阳光下了。”朱颜突然的欢呼声从听筒里传来,吓了程左一跳。
“程左,你快点过来,我要见到你,我要我们现在就去庆祝。”
程左的眉头蹙了起来,他用力摇了摇头:“今天没请假,我先回公司上班,其他的等见面再说。”
挂了电话,程左急忙拦了出租车,他着急回家去看看,他希望流苏在家里,因为她举目无亲,她没有地方去啊!
即使离婚,他也从来没希望过要这样急切,他想为流苏租好房子,他要安顿好她,毕竟相爱了一场,他们朝夕相守整整五年啊!
就算是同住五年的室友,一朝分别了,还挺难受呢,更别说曾经爱过的女子。
程左几乎是跑上楼的,快速打开门,但流苏没回来。
房间里仿佛突然空旷了许多,程左无力地坐在沙发上想,是呀,这里不是流苏的家了,她怎么可能还回来。可是她能去哪呢?
当年,流苏为了爱他,投奔他而来。如今,是他辜负了她,在她没有去处的时候,他应该安顿好她再办离婚手续才对,一切都太急了,程左有点后悔离婚提得太仓促了。
他又开始懊恼:一起过了那么久,他以为离婚时她会纠缠,只是没想到,流苏这样倔强。看来,他还真不了解流苏。
程左拿出手机打给流苏,好半天,流苏都没接。再打,还是没接,接着打,流苏终于接了,语气很平静,却能听出来她哭过,声音里带着深深的疲倦和无助:“你有事吗?”
“流苏,你在哪里?”程左几乎在电话接通的瞬间就跳了起来:“流苏你听说我,你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我在中介看房子。”流苏只说了这一句话,就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程左拿着电话愣了好久,他的心仿佛被突然扎了一刀,疼得他的泪落下来。
流苏,他辜负了这个投奔他而来的女人,以至于在离婚的当天,她要忍受着家破,情感离散的剧痛,一个人找中介租房子,他何其残忍啊!他还是人吗?
程左再打流苏电话,他想问问她在哪家中介,他要去找她,帮她租房子,帮她安顿好,自己才能安心,但是流苏没有再接他的电话。
程左一个人呆在家里,期间朱颜来过几次电话,问他在干什么?
程左都回答:在上班,下班再聊。
这天朱颜温柔的话语似乎失去了往日的魔力,他不喜欢她的打扰了,他反感她的打扰了。
他想出去找流苏,又怕这期间流苏回来,因为她的东西还在这里,租好了房子她一定会回来取东西的。
这样坐立不安一直等到夕阳升上来时,程左终于听见流苏上楼的脚步声音,他几乎是跳起来跑过去,一把打开了门。
上来的人果然是流苏,一天未见,流苏仿佛疲倦到了极点,她看了一眼程左就移开了目光,低声说:“我来取走我的东西。”
程左试图去抓住流苏的手,流苏快速把手放到身后,轻轻蹙着眉头问:“你想干什么?”
程左顾不上那么多了,他一个劲儿地问:“流苏,你找到房子了吗?要不你先住在家里,我搬出去住,行不行流苏,你住家里,我搬出去怎么样?”
流苏依然微微低着头:“租到房子了,况且租没租到和你没关系,这里不是我的家,我也不会再住这里,我走。”
说完,她闪身进到房间里,拉过箱子,再把那个红蓝格子的包放在箱子上,然后出了门。
程左一把抓住流苏的箱子,一叠连声地说:“流苏,我送你下去。”
流苏用力推开他的手:“不用,下面有出租车等着我呢。”
说完,拉着她的东西进了电梯,电梯冰冷的门在他们面前合上,他们一个门里,一个门外。
程左转身开始跑楼梯,他到底追了下去。可流苏已经坐进了出租车,程左看见的,又是出租车的一点影儿,仿佛人睡得朦胧时出现的幻境,一眨眼那幻境就消失不见了。
程左怅然若失,一个人在楼下站了好久。
第5章 新人进门
流苏的出租车消失不见了,程左独自站立了好久,仿佛一个雕像,矗立在黄昏的风里,样子那样孤独,甚至带着几分可怜。
一个邻居走过来,笑着问程左:“流苏是出差去了吗,不过几天嘛,这么舍不得呀,你们夫妻感情真好!现在感情这样的夫妻不多喽!”
邻居的话像一把刀,冷不丁就扎在了程左的心上,他痛得皱起了眉头,又痛苦地点了点头,机械地答了一句:“对,出差去了,过不了几天就回来。”
又站了一会儿,程左才上楼回家。
这次,程左知道流苏今晚不会回来了,没有了流苏的家,仿佛少了很多东西,仿佛一下子空旷了许多,仿佛再也不是以前的家了。
以往的这个时候,该是流苏做好了饭,两个人吃饭的光景。
流苏怕胖,晚上几乎不吃什么,却每天都坚持坐在餐桌前,笑靥如花地看着自己,轻声细语地和自己说着话,有时候也提醒自己,别吃太饱。
程左习惯了这样的平凡的幸福,甚至厌倦了这样的幸福,觉得这一起太平庸,平庸到他迫切想毁掉它。
昨晚,他为毁掉这幸福迈出了第一步,今天上午,他毫不费力毁掉了这一切,也彻底甩掉了流苏,却不明白脑海里为什么全是她的影子。
程左在沙发上躺下来,忍不住又想到了流苏,昨晚她就在这个沙发上独自坐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就把自由还给了自己,这一夜,流苏经受了怎样的煎熬?她的心就是昨晚的一夜碎裂的吧?那么自己呢?
程左的心再次痛得剧烈,他忍不住拿起手机,拨出了那串熟悉的电话号。
拨打了几次,流苏都没接。也是,他已经不是流苏的什么人了,流苏凭什么必须接他的电话?
就在准备再拨打的时候,突然听见了敲门声。
程左立刻扔了手机,跳了起来,大步奔过去开门。
他心里有个期盼,希望是流苏回来了,不管什么原因,只要流苏回来,他今夜不会放她走,哪怕跪在流苏面前,他也要留下她。
至于以后,程左没有考虑,也没有时间考虑。
门外的人不是流苏,是他的情人朱颜。朱颜手里拎着好几盒菜,一脸兴高采烈的样子。
程左勉强挤出来一个苦笑说:“你怎么来了?还真是旧人刚走,新人就进门啊!”
“你今天离婚成功,恢复单身,我们的绊脚石这么轻易就被搬开,我怎么可能不来?这事儿多值得庆贺呀!”
朱颜一点都没留意程左的表情,进门后甩掉高跟鞋,也没穿拖鞋,赤脚走到沙发边,把手里的菜盒放到茶几上后,转身挂在程左的脖子上:“亲爱的,我很高兴,我们喝一杯庆贺一下吧!以后就不是三人行了。”
程左低头看着朱颜,还是那张姣好的脸,还是那个年轻的女人,怎么突然失去了往日的吸引力?甚至带着几分让人厌倦的样子了。
他抬起手,粗暴地拉开朱颜的手臂,黯然说:“我家里没有酒,改天喝吧!”
似乎这样的话不足以表达心里的烦闷,又加了一句:“毕竟是离婚,有什么好值得庆贺的?”
朱颜这时才发现程左有点不开心,仿佛珍藏的宝贝被偷了似的,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酸溜溜的感觉开始在自己心中泛滥,她没好气地说:“怎么,你后悔了?那么舍不得流苏,那你别离婚啊,别给我承诺啊!跟她白头到老多好啊!”
“你闹什么?”
程左皱起了眉头,突然就怒了,看着朱颜怼了一句:“朱颜,你体谅我一下好不好?就算我和流苏离婚了,我们毕竟也爱了五年,换做你一样也不好受。”
话说得这样直白,全完没在意她的感受。朱颜愣了愣,那个瞬间,她明白了一件事儿,程左对流苏一定还有些余爱,否则他不会这个样子。
那么自己就不能太往前逼了,这个男人已经离婚了,他是自己的了,这个事实不能改变了,何不假装大度些?讨他欢心不是自己最擅长的吗?
于是,朱颜在沙发上坐下来,嘻嘻笑着,把食品盒打开,把筷子递到程左手上说:“我理解你,也感谢你为我做出的牺牲,以后我加倍爱你。”
说完开始转移话题,用撒娇的语气说;“亲爱的,我饿了,我们吃饭好不好?”
程左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挨着朱颜坐下,两个人沉默着吃饭。
程左一边吃不边想:不知道流苏在哪里,她也一定没吃饭呢。
这样一想,刚吃了几口的程左彻底吃不下去了,他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对朱颜说:“你慢慢吃,我去阳台吸根烟儿。”
夜已经拥抱了城市,对面楼里一窗一窗的灯火都亮了。程左想,流苏最喜欢看这些灯火,她说每一窗灯火下都是一个幸福的家庭。
此刻,不知道流苏在哪里,她房间一定没开灯,因为属于她的那窗温暖的灯火,被自己给残忍灭掉了。
程左狠狠吸了几口烟,他有点不明白自己:明明那么爱朱颜,明明一直想和流苏离婚,怎么真离婚了,心里会这么痛?今天这样的结果,不是自己一直期盼的吗?但为什么这么难过呢?
第6章 男人的虚伪
程左站在阳台上吸了好几根烟后,朱颜吃完了饭。她放下筷子走到阳台上,再次挂到程左的脖子上撒娇:“老公,陪我看电视好不好?我知道你今天有点难过,但是既然我们相爱了,想享相守在一起,离婚就是必须要走的路啊。”
程左看着她那张姣好的脸,忍着想甩开她的冲动。
今天他的心情的确坏到了极点,他甚至很直接地对朱颜说:“先别急着叫老公,应该先去把茶几上饭盒收拾下来,把茶几擦干净,流苏从来吃完饭就收拾得干干净净。”
朱颜的小嘴嘟了起来:“流苏不是家庭主妇嘛,人家可是女孩子,在家从来不做这些的。对了,结婚后我也不做哦,你宠不宠我,就看让不让我做家务。”
程左立刻怼了一句:“流苏大学毕业,她上班,不是家庭妇女。”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她工作也做得不错,年终奖金很多的。”
这回朱颜真生气了:“流苏那么好,怎么会有了我的存在?流苏那么好,你为什么做出了背叛的事情?流苏那么好,你怎么舍得离婚?说一千道一万,总归一句话,还是不好!”
说完,转身进房间,坐到沙发上去生气,眼角却瞟着程左,等着程左来道歉,来哄她。
程左依然站在阳台上,他看着黑漆漆的夜色想:是呀,流苏那么好,自己为什么要背叛她?既然背叛了,也达到了离婚的目的,为什么今天脑海里全是她?他回答不了自己的这个问题。
如果一定要一个答案,就是他以为即使他有了婚外情,流苏也不会离婚,因为她爱他,所以一定能接纳他的放肆。
程左叹了一口气,走进来坐到朱颜身边:“别生气了,走吧,我送你回家去。”
朱颜吃了一惊:“什么?程左,你要送我回去?你们不是已经离婚了吗?”
她的言下之意,流苏不会回来了,就算回来也管不到我们了,我们就可以住在一起了,我还用回去?
程左忍耐地看着朱颜,低声说:“让邻居们看了说闲话,他们都不知道我和流苏离婚了。走吧,去你那里。”说完不等朱颜再争辩,他已经走到了门口,开始穿鞋了。
朱颜不想走,又感觉有点太主动,丢了矜持就不值钱了。
朱颜只好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慢慢走到门口,慢慢穿上鞋,跟着程左下楼去了。
坐进出租车,程左还在想,流苏此刻到底住哪里呢?他心急如焚。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不爱了,离婚了,却又惦记,怎么说都算虚伪。
但是,他战胜不了这种虚伪了,他就是想知道流苏的消息,他担心她,怕她没吃饭,怕她在新的地方睡不着觉。
就在程左责备着自己虚伪、又惦记着流苏的时候,流苏正躺在一家快捷酒店里。
白天办完离婚手续后,她在街上奔走好几个小时,都没有租到合适的房子。
流苏也明白,这种急租,是最不容易租到的。
天边出现了夕阳,夜接着就会来,累了一天的流苏身心都疲惫到了极点。
在这个大城,她除了程左没有任何亲人,但此刻程左也不再是她的亲人了。从拿到离婚证书的那一刻开始,程左和她已经没有一点关系了。
她也有好朋友,尤其杨心怡,和她的关系是最好的。
但是流苏不准备麻烦她,毕竟人家有家庭,房子也没有多大,自己一个离婚女人,怎么好拉着箱子去打扰她?还不如暂时住酒店算了。
办理完入住手续后,她去程左家取了自己的行李,然后就躺到了床上。床边是一个箱子一个大包,五年婚姻后的全部家当。
床上是带着一颗破碎的心的自己,想到这里,流苏泪流成河。
但流苏想起了那句被千百万人说了千百万句的话;
如果你自己懦弱,不会有人替你坚强。的确,既然活着,那就得活出个样子来。
流苏一边哭一边鼓励着自己。很快,没吃晚饭的流苏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朦胧中她仿佛看见了程左,仿佛听见程左对她说:流苏,我不爱你了,我们离婚吧!
流苏吃了一惊,一下子醒了过来,半晌,才明白自己是在快捷酒店了,才明白程左的确爱上了别人,他们的确离婚了。
流苏慢慢坐起来,拉开那面厚重的窗帘,窗外是一轮大而圆的月亮,倾洒着皎洁的光,仿佛洗涤着尘世一切见不得人的污垢。